蜀州,郾城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一位老年儒生斜靠在路旁的树,眼睛似闭未闭,气息似有似无。
许久之后,突然淡淡的一笑,睁开眼,伸了伸懒腰,走到路中央,看着天边缓缓出现的马车,轻道:“虽然是慢了些,不过还是来了。”
马车逐渐走近儒生,直到不远处后渐渐停下。马夫是一位年轻的男子,脸色苍白,时不时的咳嗽声证明他的身体显然并不怎么好。
车厢里,突然冒出一女子,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肩,自然下垂,略带婴儿肥的脸庞显得极为呆萌,迷糊中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年轻男子,显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停下。至于前处的儒生,显然不在她的眼眸中。
男子轻柔的拍着女子的肩膀,低头,低语,似乎说了些悄悄话,女子一笑,就猫进了车厢。
男子下车,不急不缓的走到儒生面前,躬身行礼,“弟子叶秋,见过先生。”
眼前的儒生,赫然是当初金陵行宫中出现的儒生;只是当初消失了的独臂,此刻却是完好无误。
儒生一笑,“看来你对我的出现,似乎并不惊讶,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蛛丝马迹中总会察觉到一些不顺畅的点,再加上一些大胆的猜测,弟子妄言,”叶秋平静的道,“鬼族今时今日的局面,未必没有先生的手段。”
“呵呵。”儒生一笑,“看来我的手段还是差了点。”
摇了摇头,叶秋不语。布局千年,要是真的一点疏漏都没有,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事实上,即便是如今,叶秋虽然猜到了是儒生背后的黑手,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儒生显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到得了此时,再多余的话、再多的猜测又有什么用呢。
看着眼前仿佛病魔缠身的男子,儒生原本有许多话说,却是什么也没说。
天下事,再过悬疑,再过奥妙,等到时过境迁之后,也不过是一缕清风、一捧黄土罢了。
当年的稚子孩童,曾经的无敌剑神,现如今的柔弱男子。儒生见过太多的人和事,比叶秋更出色、比叶秋遇到的更曲折的事都有。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在儒生座下听道的;儒生也不是会接受每一个人听道的。这就是命运的玄奇,这就是机缘,是冥冥之中的道的轨迹。
“若是愿意,我可以让你的伤势瞬间恢复。”儒生看着叶秋,道。
恢复吗?叶秋迷茫的眼神一闪而过,偏过头来,看着孤零零的马车,一笑,“多谢先生好意,只是叶秋实在是累了。”
说罢,顿了顿,叶秋躬身,向儒生拜了三拜,转身,走向马车。
提起马鞭,一声脆响,在车厢里银铃般的笑声中,马踏四方,人走江湖。
看着远去的、渐行渐远的马车,儒生低头,伸出双手,直盯盯的看着。
“累了吗?”
“其实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累了。”
“可是,我别无选择啊。千年前的国师是这样过,千年后的儒生也是这样。”
“更何况,快了,就要快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在喃喃声中,儒生的身影,逐渐消失。
渺渺天空中,留下的只是一句怅然,“鬼帝,你信守承诺,我也不是无情之人。鬼族不出郾城,则永世安宁。”
郾城,鬼门关中,阎罗似乎听道了什么,苦涩的笑了笑,随后道,“也好,世人无知,倒也不如不知,一生安宁就好。”
鬼门关内,阎罗令下,鬼族永世不出鬼门关;出,则不是鬼族,不录族籍。
千年前,鬼帝入宫见了国师,从此大幕拉开。
国师动天下之力建郾城,以上古奇珍封天锁地形成鬼门关,从此鬼族永不出世;职责,就是守着一扇门,一扇通往另一世界的门。
这扇门,同样是国师发现的,也是国师打造的。
鬼族,与异世界的妖魔鬼怪,说到底不过是国师手中的黑白棋子,一场千年的厮杀,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天道无私,万法自然,那么面对异世界入侵之时,是否依旧是无私呢。
现在,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了。
千年布局,今日收官。
在其之上,一盘更大的棋局,即将拉开帷幕。
千年前舞动风云的国师,千年后隐居幕后的儒生。
天下,从此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