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虚幻的日光几近破碎，在这片镜像幻化的世界中带不来一丝光明。赤红色的天坑中景象诡异而惨败，苍颜白发的父女两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一样安宁。
血色的眸子微微低垂着，黎恩没有再去看对面的两人，只是轻抬手腕，祭台上一股细微的气流划过，散乱在四人身边的藤蔓便被依次点燃。橙红色的火焰在风铃的眼底闪耀着温暖的光芒，她蜷缩在父亲怀中，聆听着一个关于抛起与放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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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诸神灭世之后，世界陷入一片混沌荒芜，两百年后，才出现了第一批人类。他们的智慧仅仅高于丛林里的野兽，每天为了生存而行动，用着最简单原始的工具捕猎，生命的强度也脆弱无比。之后过了五百年，终于有人发现了神明还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一种物质，就是“灵”。
“灵”看起来虚无缥缈，却是一种具有生命力的东西。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包括人的体内。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激发出来并加以运用，拥有“灵”的人被无形中牵绊联系在一起。但是有人的地方必定会带来纷争，天性好战的人类用“灵”产生的“力”攻击彼此，从小的村落、到大的城镇，最乃至国家，“灵”的力量引发了无数次战争。
这些庞大的力量最终将这个天地分裂成两块：占据了绝大部分“灵”的大世界，与资质普通的人聚集的小世界。
大世界中几乎每个人体内都带有灵力，但也分强弱。仿佛天生就被远古的神明眷顾，其中极少数的人类竟然拥有人力无法驾驭的天地力量，他们天赋异禀，每个人都成为当时的一方霸主。
大世界也因为强者的分散集结形成了多方割据的场面，八百年来纷争不断，死去的人、毁灭的城邦被时间冲刷和遗忘，但始终崛起在大世界顶端的，只有其中最强的五大战域。
“我们长寿族曾经便生活在最南方的森罗木域，以这个区域中最强的家族拥有的灵力属性命名。那里有着繁衍到巅峰的木系灵力，战士体内的灵力可以和植物们产生呼唤，并且驱使他们进行战斗。”风泽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深，他脸上挂着的表情像是憧憬、偏偏又带着浓重的苦涩，“修炼到极致境界的强者，甚至在眨眼间就能毁灭一个城市。抬手枯木逢春，覆手万物凋零，被认为大世界中最强的灵力属性之一。”
的确，这个世界上植物的数量绝对不会比人少，甚至多了太多。在对战过程中，一旦对方驱动身边的植物加入战局，那无异于和千军万马厮杀。但相比他以前在大世界遇到的木系强者，今天遇到的这些藤蔓更倾向于防护般的攻击，便实在是微不足道。
黎恩的睫毛微动，察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疑点，“据我所知，森罗木域只有城主一脉是天生拥有木系灵力的，这种珍贵的血统向来稀少，所以都是由他们的亲信在举行【引灵】仪式将木系灵力赋予对方才能获得。据说长寿族是三百年前出现在小世界的，你们又是怎么获得操纵藤蔓的能力的？”
“因为我们的祖先就是在三百年前被当时的城主赐予这种能力的。”风泽笑了笑，继续说道，“作为被牺牲的棋子，替他们去死。”
“都说物极必反，月盈则亏，强大的木系灵力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修炼到后期便会和所操纵的植物同化，战士的肉体会化成朽木，从四肢到躯干最后是头颅，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这是森罗木域中一种无法被治愈的疾病，那是从血液里流传下来的神秘毒素。但在我看来，那更像是一种诅咒，拥有了不该存在于世的力量，就必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当时城主的霸业刚刚开始，他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局的，于是找了很久终于被他知道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他召集了生活在城中的远亲们，利用秘法将自己带有的毒素注入到旁人体内，利用相似的血统来转移诅咒。也许是为了隐藏真相，或者避免恶业加重，他没有将祖先们就地杀死，而是全部驱逐到了小世界里，并且编造出了所谓‘长寿族’的传说，来吸引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对我们的追杀。”
“流传到我这一代，继承到的木属性灵力已经微弱的几乎消失。”他扭头看着地面上几只干瘪的长虫样的物体，“所以我将这些藤蔓的幼苗种在自己的身体里，用血肉供养才能在关键时刻驱动使用。”
风泽的身体微微颤抖，仅仅是抬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几乎用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风铃感觉到了父亲眼中干涩的泪意，在黎恩冷凝的目光中默默的接过了话音：“但其实在那毒素进入我们族人身体的时候，所引发的症状就是衰老。我们变老的速度是常人的五倍以上。外面流传的天生白发不是什么长寿的象征，只是预示着我们短暂可怜的生命罢了。”
“只是父亲实在太不甘心，所以想要利用封眠阵法让枉死的族人复活过来。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也许我们已经成功了。”少女安静虚弱的样子像是一只秋日僵死的蝴蝶，即使说着稍显怨怼的话也丝毫损伤不了那种单薄的仿佛一触即碎的美感。
故事已经落下尾声，地上的藤蔓也快被燃尽。当最后的火光消失在空气里的时候，黎恩抬起双手，在十指间捏了一个奇异的法决。接着，仿佛一道十字形焰火的光芒从他的掌心绽放开来。
“我已经听完了你们的故事，接下来你们也该为自己造成的恶业付出代价了。”黎恩用着对方说过的字眼强调着，火光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呈现出一片森然之感。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风铃整个人如同被人从冰水的浸泡中拉出来一样，她和父亲注定逃不开必死的结局，可这个人话中的寒意却还是令她心神一颤，除了死以外，他们还能付出什么代价？比死更惨，那代价会是什么？
一个个毛骨悚然的猜想在心中升起，她慌忙问道：“你要做什么？”
赤红的眸子陡然眯起，惜字如金了十几年的黎恩只是加快了手中结印的速度，不同形态的手决在他手中一一呈现，每一道都似乎蕴含着奇异而玄奥的力量。他像是看着死物一样的无视了风铃的问话，只是沉默着，便让她失去了再问的勇气。
风泽却依旧平静，他像是早就知道了结局一样，只是苦笑的抬起了唯一还有血肉包裹着的头颅，发出“咔咔”的声音，认命般的说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我早知道用这少年施展封眠之阵终有一天会引来祸端。先生要用我族人剩下的寿命为他【引灵】，风泽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求先生一件事。”
被道出目的的黎恩眼皮微抬，脸上表情极冷；“说。”
“我的头骨中藏有长寿族所有族人毒血化成的恶业水晶，求先生将它带走。”
这是什么要求？
黎恩眉头一皱，一眼望尽了对方那双认真的瞳仁中：“为什么？”
风泽温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隐忍，颤抖的说道：“森罗木域从没停止过对我们的追杀，虽然我们隐藏在结界之中，但恐怕也已经暴露了。先生可以找到，他们一样可以。这块水晶蕴含着长寿族三百年来承受的恶业之苦，一旦被城主一脉用术法驱使，恐怕我等族人死后也将成为森罗木域用来引发争端的工具，我不想让族人的亡魂也不得往生。”
他说着这话的姿态极尽卑微，狼狈却诚恳的样子让风铃倘然落泪，即使是死后，她的父亲也在尽力保全着族人。柔软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她面色惨白的仰视着黎恩，也跟着说道：“拜托先生了。”
也许是太久没听别人说过这么多话了，这一刻，黎恩早已沉如死水的心神在也不禁为这祭台上逝去的亡魂感到悲哀。强者为尊的大世界中，没有能力的人注定会成为牺牲品，拥有强大灵力的他也同样认为弱者没有什么在战场上存在的价值。但今天亲耳听到长寿族的真相以及这父女俩临终的请求，他只觉得胸腹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鼓动，半分怜悯，半分悲怆，这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在岁月冲刷中留下了的唯一一缕痕迹。
如今它们又在这个残忍的世界里破土而出了。
在内心狠狠的嘲讽了自己一番。黎恩整整沉默了十个呼吸的间隔后，听见自己说：“我答应你们。”
得到了承诺的两人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视线中就被数不清的黑金两色光芒充斥着，如同两条狂舞的巨龙，在一阵奇异的吟啸声中不断交织冲撞着，挥洒出一片暗金色的光点，宛如黑夜里漫天飞舞的萤火虫，明明灭灭，好不美丽。
一直躺在黎恩身前的少年身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块暗金色的虚影，凝而不散的飘摇着，温柔的将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包裹起来，绚烂美丽的如同佛前妙手拈出的莲花。
暗金色的粉末在这幅衰败的场景中春雨般落下，安抚着曾经疼痛过的亡灵。
黎恩突然抬手，只见他指腹渗出了一滴血珠，滴落在少年胸口。少年原本的形貌已经被鲜血脏污侵染的完全看不出来，这时，一点纯净的黑色从薄弱的胸口渲染开来，繁复诡异的纹路瞬间缠住了他的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