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兰拉着青雨出来的时候,青雨苦着一张脸。
“主子,您自个儿逃席也就算了,为何非要拉上我呀?”青雨委屈得眼泪儿都快挤出来了。
被夫人知晓,她会被剥一层皮的!
宁兰不理,脑袋左顾右盼,用眼睛搜罗着东西,一身青布衣衫,与之前的武夫衣衫全然不同,此刻倒像个浑身穷酸书生气的秀才,摇晃着一把折扇,拎着一个丫鬟在夜市上逛。
此时乃是酷暑转秋之季,又是晚上,正巧是凉爽的时候,街上人多,物什也多,微风拂面而来,带着几丝香甜,沁人心脾。
“哪里有东西能这样香甜?青雨,走,去瞧瞧前边儿卖的什么?”
宁兰走向前去,循着那香气四溢的流向,找到根源。
原来是小吃摊中的气味混合在一处,才形成了那样的香气。
忽然,宁兰两眼放光,连步也移不得了。
桂花飘香板栗黄啊!
是徐伯摊上的糖炒栗子!
天知道,徐伯炒的栗子有多好吃!宁兰头一次见着徐伯的糖炒栗子,一直念叨着“堪称人间美味”,直到有一次吃到腹痛难忍,来来回回,从茅房到卧房,再从卧房到茅房,后来被全家人笑了个遍。
“徐伯,栗子快出锅了吧?”宁兰上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栗子。
徐伯“呵呵”笑两声,一面点着头,一面将挺直的腰板微微弯曲,像是鞠了个躬,又像点头时所作的惯性动作,下巴上略长的胡子也随风飘动,知道她是想吃栗子,叫她去座上先等着。
栗子出锅,远远地,便飘来了香气。
掏出一吊钱,交给徐伯,徐伯呵呵笑着,收下。
那是一个月的定金。
这说明,往后一个月内,摊上都会时不时有这小公子的身影。
宁兰细细剥开棕色锃亮的薄皮,入口松软香甜,配上好酒,两个字,美!
青雨也发着馋,从眼前的一碗栗子里捻起一个,娴熟地剥开。
对面一道月白色身影,披风下,锦袍在月光中微微泛光。
“谢谢。”那人接过栗子,将钱交与徐伯。
宁兰动作微微一滞,这声音……这袍子……这披风……,莫不是……萧文萧子桓?
徐伯将钱放入钱匣里,接着炒他的栗子。
萧文并不认得宁兰,只自顾自吃自己的。
话说这萧文虽说心伤,但也不至于要绝食的程度,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睡在厢房里,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觉着与自个儿醉酒后昏睡前的记忆并不一致,直到问过了小二,才知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自个儿付了酒钱,且未做趁火打劫的事,将玉佩留了下来。
问了半晌,小二绞尽脑汁手舞足蹈也描述不出那人的长相,心想作罢,腹中饥饿,又想起身无分文,拿了小二找来的钱,看了看,发觉这些也不够自个在酒楼吃一顿的,便出来找个摊子就想这样先凑合着。
走着走着,便被一股栗香引致此处。
宁兰开口道:“好好儿的一个俊俏公子哥儿,如何成了这个模样?”
宁兰看着他神情憔悴的模样,很是惋惜。
萧文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话。
“情伤?哪个姑娘不喜欢你了?”宁兰试探道。
萧文依旧没有理她。
宁兰“不厌其烦”地继续搅扰他:“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看看可否还有回转的余地。”
宁家与萧家本是世交,当年萧家想宁家联姻,主角便是她与萧文,谁知,萧老爷,也就是萧文他爹的提议,非但被宁家一口回绝,还被宁家族长宁未风一番话便洗了脑:“孩子们自己的路,要靠他们自己走出去,没人时常在一旁帮着他们,护着他们,这人生啊,有些时候是要交到他们自己手中的。因此,有些选择,可不就得交给他们自个儿么?这俗话中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许有时候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承诺,一种束缚,像一条无形的铁链,捆着他们,锁着他们,这样的话,我们明面上疼爱孩子们,却让他终身如傀儡般按照父母的方式办事,不给他们足够宽阔的天空遨游闯荡,这样的孩子,我们看着也心疼啊。”
虽然语句上有些“波澜壮阔”,但理儿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啊!
后来,萧家竟再也没向其他家族提过有关萧家人的婚事,听说还在族谱上加了一道明文规矩:日后凡我兰陵萧氏一族,不得再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类做法。
唉!她大伯还真是……英雄宝刀未老,壮士豪气犹存啊!
看在这世交的份儿上,她就破例,扶人一把,帮帮萧文。
宁兰看萧文剥栗子壳的动作微微一顿,正疑惑他是不是被说动了,想要探探他的口风,却听得他道:“我不认识你。”
“您这样的人,每日日理万机,结交的朋友肯定也多,哪儿能一个个都记住呢?”
萧文又是一愣:“我这样的人?”
宁兰将软软糯糯的栗子肉放到嘴里,并不去看他,只是气定神闲地边吃边道:“公子的披风虽制作粗糙简略,里头的锦袍却是极其金贵的布料,是上等的蚕丝,用的是柔和的丝线缝制,每一个花纹缝得都近乎完美,是十字街的方吉百年老字号所制,这样的布料,在大闽是买不到的,需得在西域进的货物中细细挑选,还要提前预定,这样的布料,一般人估计也不认得,而您这一身贵气便更显出您的身份地位,此等人家所生出的公子哥儿,定然是广交朋友的,我讲得对吧?”
萧文叹着气,低眉拱手:“这位小哥,您的确厉害,小生多谢您的好意,但我现如今只想一个人静静,静静便可。”
宁兰不死心,不顾一旁青雨无奈的神色,接着道:“我看公子眉宇间忧愁淡淡,浊气上升,眼神中暗含浅浅情意,大概是为情所伤,为情所累。”
萧文不说话。
宁兰清着嗓子,故弄玄虚:“我能帮你。”
萧文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你是认真的?”
当然!
宁兰帮着他俩牵手成功,她娘不是也省事儿了么?免得她总要往萧家跑,日后见了面,说不定还尴尬得很呢!更何况,那赵家小姐指定是喜欢萧文的,若是此事办成,老天爷说不定还会在功劳簿上给她记上一笔……
嘿嘿嘿……
“我这个人呢,最好助人为乐了,你就相信我,嗯?相信我吧!”
萧文将信将疑,不管他,继续剥栗子:不管如何,总得要先试试,月如心里一定是有我的。
半晌,萧文将眼前一碗栗子都吃了:“你怎么帮我?”
宁兰将手中折扇抛向空中,转一圈,又接住,“唰——”地展开折扇,脸上挂着官宦世家公子哥儿的那种圆滑的表情,纸扇轻摇:“那就得看你肯不肯告诉我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了。”
“嗯?”
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