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个僻静的小地方。
已经开了初春,一时间绿意四起。原本光秃秃的小山头上,已然起了新芽。原本一片死寂,现在看来有了生机。
我站在小溪旁边,见着小溪清澈,便挽起裤腿来,踏在清澈见底的小溪上,当我沐浴在这温暖的阳光下的时候,严肃的心情才舒缓了一些。
日光微醺,用布带子绑了个马尾,便坐在小溪边上荡着腿,撑着身子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日光,眼看着小溪旁边的树林里,也已经发了一片新绿,我心中一动,忽然想要去看一看这春意,便放下水桶光着脚丫就往那树林深处走去。
才刚走了几步,春意没有看见一丝,死人倒是看见一个。
我上辈子是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上班族,结果加班猝死,也算是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尽了一份绵薄之力。现在看见那死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句话在心中便涌出了:
天涯沦落人。
毕竟我们都当过死人。
我又叹了一声气,随手捡了一块木头板子,坐在了那死人旁边去,又捡了一块尖利的石头,便在那木头板子上反反复复刻了半天,想写出涵盖这人的不甘心以及无奈。
于是最后写下一行字:
“我不想死之墓”。
然后松了松土,我把这简陋的“墓碑”插在了土上,又重新刨了刨,将土又盖了上去。
这个世界上除了帮死人立碑之外,要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说浇水施肥除虫刨地。
站起身来正准备回去,忽然一只手拽在了我的腿脖子上,心里当下一个咯噔,连气都提起了一口来——诈尸了!
我条件反射一脚重新把他踹开了,转过身就要跑,却见那个浑身是血的死人吃力地抬起头来,他一眼看见我给他立的那牌子,他忽然说起了话来。
他一说话我就觉得他这人秉性肯定不好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说了两个字:“字丑。”
都已经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快要死了,该说的两个字应该是“救我”吧。
我这个人既自私也十分怕麻烦,现在有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倒在我的面前,我当然不会傻不拉几地问他一句你还好吗?
我会转身就走,当做没有看到过。
于是身子一转就准备走了,可是好巧不巧,刚刚明明就是阳光灿烂日光普照,这大雨说下就下。这位置离村子里的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跑着回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会感冒得病。
我可生不起病。
避雨的地方这附近倒是知道一处,这旁边有个小山洞,倒是可以暂且到那地方等这雨下完。于是我脚下一转就要去那山洞。
哪知道眼神一回,便看见那死人顽强地站起来了。他一身非常狼狈,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他身材欣长,身受重伤还吃力地挺直了脊背。倒是条汉子。
我叹了一声气:“沦落人,跟我去避雨吧。”
我走到沦落人面前去,扶了他一把。这雨已经有越来越大的势头了,他见我扶他也不避开——当然如果他敢避开,那我会一把推他地上去再也站不起来。
还好那小山洞还很近,这山洞是天然形成的洞口,里面很干燥,把沦落人推进去过后,仔细瞅了瞅,确定没有蛇虫鼠蚁,也没有什么怪东西跳出来咬他,我才安心地也进了那山洞。
沦落人的伤口似乎是在腹部,他的衣服上全部都是血渍。觉得他应该止止血,用我的衣服给他绑我不愿意,于是眼睛一抬我看着沦落人说道:“介意把衣服脱了撕成条,给自己止止血吗?”
沦落人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会止血?”
不会。但是我会脱你衣服。
“你不乐意就算了。”我扫了他一眼,便托腮再望着外面的雨天。
沦落人说:“那你过来帮帮我罢。”
“那我不乐意了。”我淡淡地还望着那雨天。
“那你愿意跟我个死人一起呆着躲雨?”沦落人声音嘶哑。
确实不乐意。于是走到他的身边去,摸着他衣裳的布料很好,断然不是我身上这些粗布补丁的了,还好他衣服本来就破破烂烂了,上面全是刀伤剑口的,所以我倒是很容易便撕了些布条下来。
松了松他的衣服,看见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时,我还是吓了一跳,加上这一世的十四年,虽然统共活了三十七年,但是也没亲眼见过这么血腥的场景。
他的衣服上已经湿漉漉的了,倘若直接用着湿布条止血,他的伤情反倒可能加重。我刚刚扶他的时候,悄悄让他给我扛了很多雨,所以我的衣服倒是干燥得很了。
于是我硬着头皮,顺着还没缝的补丁处,心疼地撕下了一大块布来。将他的伤口擦了擦,然后用那布条将他的伤口绑得严严实实的。
“你真是菩萨心肠。”沦落人说道。
但是他声音平淡,我怎么听也听不出感激的意思来。
“恩人我还再需要几味草药。”沦落人给我戴了一顶高帽子过后,暴露了他的本质目标。
“我不认识。”我眼睛也没抬一下,定定地看着前路的雨天,只想着雨停后走人。
然后他忽然取出了一锭碎银子,我看得眼睛有些发直。
虽然我在二十一世纪是一位独立女性,赚钱能力尚可根本不会为钱眨眼睛,只是这是古代,除了务农我什么也做不了,况且这务农我还非常不在行。
这么一锭碎银子摆在我的面前,当然为这五斗米折腰了。我这人就是这么现实。
我笑盈盈地接了过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大的笑容:“沦落人,我等你死了再你身上银子都搜刮了,岂不更省事?”
“你先看看你的手罢。”沦落人这时候似乎缓过来了一些,他的声音略微嘶哑,却俨然带了笑意。
将手翻转过来一看——只见我拿银子的右手掌心,忽然生出了一块小小的红色印记!
这碎银子上有毒!
我眼睛一瞪,愣愣地看着眼前男人。只是还是舍不得抛掉这碎银——对于务农的讨厌已经大于了对死亡的恐惧!
“哎呀,这毒我见过。恐怖得很。”沦落人明明身受重伤,居然还话唠地与我开玩笑,“这毒可怕得很,初时只得红斑,不痛不痒,后来那红斑逐渐增大,皮肤奇痒腐烂。最后中毒之人会不治而亡。”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真巧。”眼前这沦落人语带笑意地说道,“我需要的那几味草药,正能解你手中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