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马车行了将近三日,终于快到了幽州城。然而,距离侯府越近,丹青越是情怯。多年未见,不知外祖父外祖母可还安好康健?
马车外商贩叫卖声、顾客讨价声不绝于耳,重生以来第一次距离烟火气如此之近,她情不自禁的弯了弯唇角。
“青青,你说我们到了你外祖母家,会不会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呀?”逼仄的车厢内,小胖子吮着手指,转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脸兴奋的嚷嚷道。
思绪被扯回当下,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逗趣道,“我怎么记得,之前有人说回去了要好好减肥?”
小胖子灵机一转,道,“这不是还没回去吗?!”
“......”
就这样一路与小胖子插科打诨,不知不觉中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恰时车外刘叔朗声道,“小小姐,侯府到了。”
扶着车壁,丹青利落的跳下车来。只见平西侯府门前两边位列着威严的石狮,朱红色的大门庄严气派,牌匾上几个大字铁画银钩,乃是出自当今圣上之手。
待众人下车,马车停妥,刘叔大步流星的迈向了侯府,开始叫门。
不一会儿守门的老孙头就打内而出,眯着老花眼认真的辨识着眼前这魁梧汉子。
“孙老叔,您这眼神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还不快去禀告老夫人,小小姐来了!”话罢,刘猛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的丹青来。
“小小姐?”老孙头顿时愣住。
还是他的小孙子虎子机灵,待刘猛讲明来人后便撒腿向后院跑去,谁料一时慌不择路,恰巧与整日里四处游荡的二爷撞了个满怀。
被撞了一个趔趄,唐鉴知顿时龇牙咧嘴的夸张道,“你这小子,好大活力,将爷这老腰差点没撞折。...快点赔钱!”
虎子嘴角一抽,暗自鄙视了自家爷一眼。
平西侯府自是钟鸣鼎食之家,二爷又是侯爷夫人老年得子,理应最受宠爱才是。但是这位爷哪哪都好,偏生喜欢上了清歌楼的一名戏子。
这可气坏了老侯爷。
侯爷怒吼道,家纪家风断不可因逆子而败坏掉。父子俩硬碰硬,两人均是气个半死。最终还是老夫人看不下去,提议道,不若直接断了幼子的财路,透话出去,且看清歌楼会不会做无利的生意。
果不其然,唐鉴知碰了一鼻子的灰。
平日里见他比亲儿子都亲的顾妈妈,得知他要赊账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扭曲了起来。哭了一圈子不容易,就把他给打发了。唐鉴知并不死心,开始向狐朋狗友各种借钱。
哪知,他前脚刚借完钱,后脚好友均被家人给收拾了一顿。
谁不知道老侯爷这是在管教儿子,一般人家还真不愿意去触平西侯的霉头。
虎子摇了摇头,二爷这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连他这小厮都讹上了...
瞧见他这鄙夷的眼神,唐鉴知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自讨没趣的走了,走了没两步却又转回身来,佯装狰狞的威胁道,“刚刚爷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
虎子了然的点了点头。
唐鉴知暗自满意,随手折下路边的一片叶儿,吹着曲儿就要离去。但余光瞥见虎子去的方向竟是娘亲住的清晖院,顿时扑了过来,一把揪住虎子的衣领,道,“你这小儿,是不是想去寻我娘告状?”
呆愣之后,虎子挣脱了二爷的魔爪,道,“小的断没这个心思。只是门外刘副将带着小小姐寻上门来,阿爷让小的代为通传而已。”
“小小姐?”陌生而又熟悉的称呼让唐鉴知一阵好想。
僵持片刻后,只见他一巴掌落在虎子头上,“还不快去告诉我娘,青儿来了!”
是了,只有丹青幼年时来侯府拜访,下人们尊称她为小小姐。
想明这些,唐鉴知顿时喜出望外,一路狂奔直至门外,惊的沿途的下人暗自称奇。什么事让低迷了许久的二爷这么激动?
再说这边,丹青一行硬是等了将近一刻钟,也不见有人来传话。偏生老孙头是个执着的人,硬说他家小小姐粉嫩可爱,通身皆是绸罗绫缎,气度非凡。
眼前这个粗布麻裳的瘦弱少女怎么看怎么不像。
耳房内,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丹青不由得也有些忐忑,如此贸然前来,不知是否会惊到外祖母。
但,为今之计也只有求助于外祖母了。
她眸子忽明忽暗,让一旁一直注视着她的小胖子一阵疑惑。逃出贼窝,马上得见亲人不应该很是兴奋吗?怎么瞧着青青这般紧张?
小胖子顿时也有些惴惴,停下了边偷吃糕点,边偷瞄青青有没有发现的动作,改为...专注的观察着青青的情绪。
房内老孙头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小小姐如何如何的冰雪可爱,简直像极了年少时的小姐。
屋内众人皆不应声,无奈的任由着他乐呵呵的回忆。哪曾想提起小姐后,老孙头一阵黯然,道,“可惜啊,小姐出嫁后竟是一次也不曾回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丹青猛然一惊,前世似乎还真是,一直到阿娘病重阿娘也不曾回过外祖家。整个家中,只有她,在她三岁那年外祖父回京述职。她偷溜去瞧了外祖父一眼,被外祖父发现,外祖父开玩笑说青儿可想去祖父家玩段时间?
她点了头。没过几日就跟着外祖父踏上了去幽州的路。
彼时年幼的她却没发现,从始至终,阿娘都没有与外祖父会面,只不过那几日阿娘一直都是眼圈红红。她还当是阿娘舍不得她。
就在她困惑间,突然双脚离地,被人高高举起,丹青不由得一阵惊呼。
“青儿长大了...”片刻之后,唐鉴知渐感吃力,放下她来,还补充了句,“...现在重的跟头小猪似的。”
重生以来,这算是她第一次见到亲人,哪怕是最不靠谱,嘴巴焉坏的小舅舅,依旧让她红了眼圈。
“哎呀,你别哭呀。舅舅说错了,青儿比小猪可爱多了...”见她泪光闪烁,唐鉴知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着泪花。
看着近在咫尺的舅舅,前世所有的委屈不由得喷薄而出,丹青哭的更是嚎啕。
就在舅甥两人一个抱头痛哭一个手足无措的时候,一道柔和却又透露出丝丝威严的声音陡然响起,“孽畜,青儿刚到,你怎的就把她欺负成了这样!”
两人愣住,齐齐抬头。
“娘,不带您这样偏心的。我疼青儿还来不及呢,怎会欺负于她?”回过神来,唐鉴知顿时跳脚。
刘氏刮了幼子一眼,连忙上前,一把挤开他,将泪水涟涟的外孙女揽入怀中。掏出帕子,细细的为她净着脸,生怕擦疼了她。
嗅着外祖母身上清淡却又余味不散的熏香,沐浴在她慈爱的目光下,丹青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不怪舅舅。是青儿久不来幽州,思念外祖母思念的紧,想着马上就能见到您了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保养得宜,虽过五十却依旧面若桃李的刘氏一听这话,顿时乐开了花,刮了刮外孙女小巧的鼻子,嗔道,“就你这小嘴甜的跟吃了蜜似得。不过外祖母受用。”
众人哄笑一堂。
唯有老孙头杵在一旁,目光狐疑的扫视着大家,嘀咕道,“竟真的是小小姐?...小小姐衣着怎的如此落魄?”
突然间他灵光一现,猛一拍脑袋,担忧道,“该不会是小姐落难了吧?”
此言一出,顿时耳房内笑声戛然而止,一片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