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市的飞机飞往国内最北的城市不算慢，需要中途转机，足足两个小时就到。刘星刚下飞机，起初以为不冷，简单穿上羊毛衫，外加油光的黑色皮衣，马上被寒流袭击，意想不到的冷意，竟在秋末出现，不由打了喷嚏，左眼皮跳了一下，抬起黑色运动型手表瞧瞧，时间是下午一点十二分。
龙江市并非最北，沿着铁路线往北走，恶劣的地理环境，铁路线上奔跑的只能是旧式绿皮火车，穿过第一个山洞，一千五百米长的山洞，以此点为分界线，进入龙江市管辖的县镇，密布松林雪山的严寒地带。这段路程一共一百二十二公里，从十五公里处的第一个镇老虎镇起算，路经八个镇，尽头就是犊子县。
这趟城县列车全部座位结构，没有硬软铺设置，主要是方便旅客携带更多的物品。按照当地人的说法，过了山洞就是关内，关内四季酷寒无法耕种，生活物资贫乏，所以乘客不乏二手贩子，他们从关外带入关内所需物资，又从当地人手中收入山珍野味再带回卖给外面的人，做起两手生意盈利。
鸡鸭鹅捆绑着圈起挤在座位下，嘎嘎，吱吱，额额，都是它们的叫声，似乎很欢愉，很幸运，它们旁边有头羊咩咩声聊天。彩条塑料袋不知装上何物堆上行李架，而行李架不堪重负，压弯往下摇摇欲坠。一个身穿绿色军大衣的男子侧着腰扛着大包小包，憨厚笑笑，往上蹭一下他的行李，拿出口中泯着的车票挥洒。刘星扬起脚拱着身让他进来，紧接着座位下挤满大包小包行李。
这男子大概就是四十多岁，拍拍军大衣，整好歪斜的绿皮棕绒帽，红得发紫的脸颊邋遢胡渣，挨着窗户坐好，向刘星再次点头，“谢了兄弟，去那里？”
“犊子县。”刘星说。
“那就是到尾了，我也是。”
这时又来一个红色皮衣壮汉，额头右侧有一道疤痕，清晰可见，见面就与中年男子打起招呼，原来是个老相识，放好货物，就在刘星中间坐下，接着就侃天，胡吹乱说。三人平排的座位坐满人，刘星就在外边，没有受邀参加聊天大会，抬手瞧瞧黑色运动型手表，时间是下午一点五十八分，接着眯起眼。
绿皮燃煤火车拉起呜呜的鸣声，同时响起广播，“没有上车的旅客请尽快上车，开往犊子镇的K1231趟列车准备开动。”重复三轮，火车嘶一声放下刹车，哒哒声磨着车轮打动，催促那些欲要上路的旅客。
紫黑色皮箱所装只是衣物，对于男子来说一定算轻，但丁晴就不是这样认为，她认为自己是用飞机的速度追上这列火车，入口验票处拉拽皮箱跄踉不稳，最后忍不住抱起，冲过站台随手一丢，人往上一蹬，最后一刻把自己送上这天的最后一趟火车。
两节车厢交汇处，丁晴顾不上背后的肮脏，还有车里浓郁的怪味，靠在墙壁上拼命喘着大气，呼出一团团雾气升腾，拿出车票一看，再张望一下，此处是三号车厢，要往前后走动两节车厢才到自己的座位，幸好买站票的人不多，挤过到了五号车厢，瞄着窗口旁的座位白色黑字指示牌，对照寻找票面打印的座位。
除了惊讶见到刘星，另一种情感就是气愤，丁晴发觉自己的座位被人占领，不由打断皮衣大汉的神侃，冷冷说，“你坐错位置了，这是我的。”
皮衣大汉扭过脸望了眼丁晴，“都是一样的，我的位置就在对面，你不想被两个男人夹着吧。”
皮衣大汉的对面是一男一女，看样子是情侣，丁晴瞄了一眼，“我乐意！请坐回你的座位。”
“好好，就照你说的办，让给你。”皮衣大汉悻悻站起，挤着身子出去，不由打醒刘星。
刘星张开一道眼缝，隐约瞄到一女子，竟是昨夜人，呆了一下，扬起双腿，等候丁晴挤进去。
“刘星，坐进里面。”丁晴不愿夹在两个男人中，她早已做好安排。
刘星此刻是愕然，***义的规则就是见面后互不相认，就是认识也当作不认识，更不用说直呼其名。
“怎么，睡着了？”丁晴亲昵依着刘星，给外人的感觉就是情侣。
红色皮衣大汉以为自己看明白，对刘星耸耸肩摊开手表示歉意。刘星却想掐他喉咙，因为这一举动，对面的情侣也误会，找来丁晴说话，直呼你男朋友之词，互问去往何处，交流旅游心得。
绿皮火车开得很慢，车窗外陡然冰雪飞舞，白茫茫的世界，站岗的尖峰松从不打瞌睡，昂首挺胸傲然站直，有人惊呼车轨外就是悬崖，艰难带上历险的旅程是有趣的。那些初次进入关内的游客，从网络上搜索到通关秘籍，有了宝典支持就以为旅程会一帆风顺，却不料最引人入胜的是火车上的江湖术士，就是那些卖狗皮膏药的人。
乘务员推走餐车大声叫卖，倒背如流的台词，“饭盒，矿泉水，饮料，话梅，”故意拉长声音，“扑克，香烟咧！”紧接着是灰色道袍，带着道士帽的一个白皙脸蛋道士上场，抖抖道袍宽阔的袖口，拱手作揖，“大伙赏脸往这里瞧一瞧，看一看，贫道给各位看看天启山的无心碳。”
道士站在车厢中间，声音洪亮，手持皮鞋盒大的黄色锦盒，锦盒内装有一根黑色棍子，打横转身一圈，再是来回向众人展示，“大伙初来关内，很多人不知这无心碳是什么，我就为在座各位解释一下，这无心碳是天启山二千米的山顶，一种叫做天树的树根所烧制成的。
有人就会问，这有什么特别呢。大伙听我慢慢说来，天启山在犊子县南侧，爬过这个山的人都知道，一千米，身强力壮的人可以爬，一千米往上，再上四百米，我想就没有多少个人能爬上去了，就是打着氧气瓶也爬不上。这点大伙见多识广，如今网络发达，你们也可以打开手机查查。
刚才说的这天树，除了高不可及，不是一般的难取，更为厉害的是百年一荣一枯，也只好百年自然枯萎的天树的树根才可烧制无心碳。我呢，就住在天启山半山腰的天贤观，是观内的道人，观里正巧取得两株树根，烧成无心碳，我奉师傅旨意特意下山为诸位献丑。”
旅途无聊之余，有人说起单口相声，大伙总会乐意听听，特别听及天贤观这一地点，均伸长脖子，竖起耳朵，投以目光，也有人操作手机，搜索刚才所说的天启山，印证真伪。
丁晴目视距离她两排座位的前方道士，侧脸头往旁依着刘星说，“这是假道士吧。”
刘星不做理会，里边的军大衣听及，与虬须大汉对视一笑。
道士拂下两寸长仙须，挥手唤来一人，同样道士装扮，稍年轻点，双手托住递来的锦盒。
“无心碳。顾名思义，就是没有心的，大伙请看，”白脸道士小心翼翼拿出锦盒内笔直的黑棍，薄膜封口袋装着防潮，其实是根碳，如平时烧烤用的木糠碳，有撵面棍粗，中心有一指空，但是圆形的，长约两手掌，特意两指掐紧打横，徘徊车厢走动，凑近旅客演示此物中空透光。
“说了这么多，大伙一定想知道我为何在此卖弄，说来惭愧，天贤观一向乐助善施，这会观内已是钱粮尽无，所以我才会下山卖些无心碳化些香油钱。既然要卖无心碳，就请听我细细说来有何用途。
首先告诉大伙，无心碳不是用来烤火的，就是用火烤也烧不着。这可是宝物来的，是一种药材，药用价值非同寻常。大伙中不少人是慕名前往天启山游玩，这旅途中若有些伤寒，恐怕服了药也有少许头晕不适，睡上一两天这玩耍的时间就耽搁。但无心碳只需少少一戳粉末，伤寒即刻药到病除，人焕然精神，老虎都能打死两只，当然打老虎是大话，同样是犯法的，我说的无心碳药性强，但绝无副作用，也请大伙放心。”
话到这里，丁晴冷眼一眨，扭头再看刘星，靠背半仰头，竟然视此处若静寂之地，不知真睡还是假睡，连忙扯一下，“你听过无心碳吗。”
刘星支吾一声，睁开眼，听见有乘客呼应，“你说得如此神奇，恐怕是江湖游医，骗人的吧，大伙说是不是。”
白脸道士和颜相对质问笑笑，“若是不相信，不妨一试真假，不知那位有感冒不振的？”
五号车厢的尾部一人站起，“我老婆感冒了，就试试你这药，若是假的，我撕了你的皮。”
车厢内的乘客顺着声音望去，红脸透紫的虬须大汉凶神恶煞，身旁一个妇人，耷拉着蜡黄的脸，看似病了。
道士把无心碳放回锦盒，取来一黑铁刷子，像牙刷却无毛，打开薄膜封口，轻轻磨下黑色粉末，就着早已等候的玻璃透明水杯，不知何处闪出的另一年轻道士取来钢制暖水瓶，倒下滚烫的热水。
“大伙请看。”白脸道士扶杯走动展示，众人皆见墨水，水杯里漆黑如夜。
妇人喝下去后精神抖擞，就是瞬间之事，证实无心碳的药效，一切如白脸道士所说，虬须大汉站起活招牌，拉起洪亮的嗓门向车厢内的人称赞。
纷纷攘攘的车厢，不少旅客为之震撼，交头接耳。丁晴观察妇人的脸色，起初望去是蜡黄，现今红润，疑惑是使了妖法，头挨近刘星肩膀，紧张的悄声问，“你说他这无心碳是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