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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一座城池第五部分(1)

作者:韩寒

我们不知道老头已经在这里卖了几天,但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和健叔不由得将身子埋了下去。

王超说:“阿雄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把计划拿出来。”

健叔说:“计划什么啊,安然过冬再说。”

王超说:“你玩笑归玩笑,但你既然说了一定要随便跟人弄个什么东西的,要不然人都说我王超是骗子。你回去好好想想。”

从那以后,健叔还真日思夜想,还越想越有兴趣。他问我:“你说,弄个什么网站最好?”

我说:“健叔,现在好像弄网站是挺赚钱的。我以前有一哥们,做了一个网站,每天浏览量只有一百个人,我估计里面还有他自己重复登录五十次,居然有个老外出一百万美元要买那个网站。”

健叔说:“你说的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时候。那会儿只要开出个网站做个内容好像就能高价卖掉,也不知道那时候的上家都是怎么想的,干吗不自己做一个呢,一天就那点浏览量。”

我说:“那有什么,最莫名其妙的是,有神经病的买家,还有更神经病的卖家就是不卖,觉得自己这个能卖一亿。我那哥们告诉我,他的心理价位是一千三百万美元,正好凑满一亿人民币。”

健叔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说:“前两年,那时候有好多人要买他那网站,出价都是几十万美元。”

健叔说:“他做了一个什么网站?”

我说:“让学生在网上发表文章的,还有BBS。”

健叔说:“人多不多?”

我说:“不说了嘛,只有百多的浏览量,帖子都是班级里同学发的。那家伙的宣传范围只能在班级,所以那些帖子都是同学们发的。后来这家伙就疯了,每天和人谈价钱,自己牛的不行,觉得已经是亿万富翁了。”

健叔说:“后来呢?”

我说:“后来好像就没有人发帖子了,因为大家都是同学,觉得平白无故给那家伙赚了几千万,都很想不通。”

健叔说:“后来呢?”

我说:“好像有一天浏览量是零,估计那家伙忙着谈生意,自己都忘了上去看。班级里还有一个男同学不服气,请了一个礼拜假,说要做一个一样的网站,并且在校报上花两百块钱买了半个版面做广告,想一举击败那个男的,争取把自己的网站卖个一亿美金,然后就退学,做十个网站赚十亿美金以后就不干了,开始养老。”

健叔说:“后来呢?”

我说:“后来第一个同学好像没谈拢价钱,人最高就肯出到一百万美金,所以他就没卖,想等价钱再好点时出手。当他正在一个接着一个建设网站的时候,互联网的泡沫突然就破灭了。”

健叔说:“后来呢?”

我说:“后来,那家伙想十万元把网站卖了,没人要。谁要这浏览量只有个位数的网站啊!最后好像连一千人民币都没卖掉。后来又因为交不起服务器的钱,网站就倒闭了。从那时起,这家伙的神经开始有点不正常,到现在都没有恢复,看见街上开过奔驰就说:‘这有什么呀,我差点就能一下买十辆。’”

健叔说:“是啊,差点没用啊,差点说明还是差了点,没成功啊。那那个要赚十亿的呢?”

我说:“那要赚十亿的看形势不对,就没有再做网站,后来的一个学期一直致力于和校报纠缠要收回那两百块钱的广告费。那人的神经也有点不正常,但是比第一个好点,毕竟还没做出来,也就逢人说,主要是技术力量不够强,技术人员不够多,如果早一个礼拜把网站做出来,现在就有十亿人民币了。”

健叔大笑,说:“还是我们修电脑的实际点。”

我说:“是啊,我不明白那时候的人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好像只要能做出一个网站,然后在网站上写上'网站‘二字,好让人明白这是个网站,就能赚个千八百万的。这用脑子想就不可能嘛!”

健叔说:“很多事情是想不明白的。你看北京的房子,售楼处开盘价八千块钱一平方米的还差好多没卖完呢,就有人买了房子跑到中介那里挂一万块一平米了。哪个**去买啊,但那家伙倒真以为自己赚了几十万了,然后一直觉得自己赚大钱了,等开发商那里涨价到一万块一平米了,那**又挂一万二,然后觉得自己发大了,永远卖不掉,就永远感觉很有钱,一直等到崩掉的一天。”

一座城池第五部分(2)

作者:韩寒

我说:“是,这些都属于脑*式的生意人。”

健叔说:“你看着吧,迟早上海的房地产市场也得这样。上海人最喜欢干这种蠢事了,把房子价钱炒到上海人自己都买不起,然后再硬着头皮继续炒,接着'哗’一下崩盘了,这时候外地人早就撤了,可上海人倒全砸手里了,最后只有跳黄浦江。黄浦江是干什么的,就是给上海人跳的。你看上海人站在黄浦江旁边,看着身后的外滩,说‘妈妈的,都是外国人的',然后’扑通'跳下去,死了。”

我说:“是啊,你看,要慎重,要不然结果就是卖取暖器的老头那样。”

健叔说:“现在做网站不赚钱啊。我要是有钱,现在就去上海炒房子,四年以后再跑出来,怎么都能赚个几倍的钱。”

我说:“想起我以前那两个做网站的同学真是滑稽。自那以后如果告诉他们,他们出了一百万,等一年能赚一百万,他们肯定不干,因为他们觉得他们自己干一个礼拜,就能赚一亿,哈哈哈。”

健叔说:“真有一亿就好了。我想想看有一亿我得做什么,算了算了,一亿太多了,一百万我就很高兴了。我有一百多万,我就买套上海的房子,最好能看见黄浦江和外滩,再买辆桑塔纳2000,再装修一下房子,那就很好了,哈哈哈。我想想我都要买什么牌子的电器,我电视要买索尼的,空调要三菱电机的,冰箱要松下的,DVD要……”

我说:“健叔,你这也太不中国人了。你电视要买长虹的,空调要买海尔的。”

健叔说:“我有钱啊,我干什么要买国产的。”

我说:“你是有钱,但是要支持国货啊。”

健叔说:“你看,我都是百万富翁了,当然要用进口的东西了。”

我说:“那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彩电就买飞利浦的,冰箱就买西门子的。”

健叔说:“我要考虑一下,这要等对比以后才能有结果。”

我说:“我觉得鬼子的东西不能买,而且还贵。”

健叔说:“可是我一直很喜欢索尼啊。”

我说:“这不一样的,你都那么有钱了,就要给大家做出表率。而且飞利浦还好像便宜一点。”

健叔说:“你说的对,当一个人有一定的财富以后,就要对社会做出表率作用。我就买飞利浦的电视了,哪怕比索尼的还要贵一百块钱。”

说到这儿,大家都有所停顿。我说:“健叔,咱们的一百块钱还剩多少了?”

健叔说:“对,我也在想这事呢,应该还有五十多。”

我说:“你的网站什么时候能盈利?”

健叔说:“这都还没有眉目呢。”

我说:“你就别幻想了。你做个什么网站啊,大伙都等着你养活呢。”

健叔说:“我想做个像新浪一样大的。”

我说:“那不行啊,你就两个人。”

健叔说:“我知道不行,所以我琢磨着,先做一个专一点的。你看,我做一个家用电器的论坛,然后等人多了靠广告赚钱怎么样?”

我说:“好是好,但估计做不大。你看,会用洗衣机的都不会上网。”

健叔说:“我还有一个方案就是做一个专门让人贴图的。”

我说:“你还嫌****不够多啊。”

健叔说:“那不一定要贴人体啊,你说呢?”

我说:“你见过论坛里有人贴风景的吗?就算有人贴了风景,你自己看过风景吗?”

健叔说:“还真没有,别发展到最后真发展成****了。”

我说:“极有可能。你看,那阿雄肯定要贴自己行为艺术的照片,万一他哪天觉得艺术是不需要衣服挡着的,那不就完蛋了。”

健叔说:“是啊,如果能拖着永久妹妹一起艺术,那浏览量肯定很高。”

我说:“是啊,哪个****还有一对专门的男女模特的!”

健叔说:“可是,这靠什么赚钱啊?”

我说:“靠这两个活宝啊,一天脱一点,只有付了钱的,才能看见完整的艺术,要不然只能看见这经过修饰的艺术。”

健叔说:“那这个网站太依靠个人了,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个自立门户,我这网站马上就得倒闭。”

一座城池第五部分(3)

作者:韩寒

我说:“也是,主动权要在你手里。”

健叔说:“你看,要不做一个专门让人出钱下载东西的。”

我说:“那你从哪里搞那些要被下载的东西呢?”

健叔说:“我去新浪搜狐下载啊,那里都是免费的。我就下载下来,放到我的网站上,然后收费。”

我说:“你觉得会来你这里下载的人能比熊猫多吗?”

健叔说:“也是,连我都会鄙视他们。”

我们陷入了沉思。

健叔说:“要不我们就做一个虚拟的网上世界。”

我说:“这软件设计太庞大了,没几十个人几百万下不来啊。”

健叔说:“也是。那你说做什么好?”

我说:“我真不知道。”

我们俩人苦苦思索。这时,王超破门进来,问:“说什么呢?”

健叔说:“做个什么网站?”

王超说:“你还真做啊。做个打游戏的,我就喜欢打游戏,我保证每天浏览。”

就这样,在王超的鼓励下,健叔真的做了一个打游戏的网站,起初只是一个论坛,发一些游戏的攻略,没过几天就做起了主页。艺术家阿雄一丝不苟,居然还能和系里的同学一起做出游戏的补丁。在桌球的在线游戏里,他们做出了瞄准器;在足球的在线游戏里,他们做出了能让裁判变成黑哨的软件;在篮球的在线游戏里,他们成功地将投篮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百;在真人射击的游戏里,可以让主人公拥有最好的武器。他们将这些东西挂在网上,让人免费下载。健叔什么都不会做,惟一的任务就是每天看一次电脑,说:“看,又多了五百个人注册。”

健叔自己没有电脑,所以一切行动都要在阿雄那里进行。而健叔似乎很喜欢跑到阿雄的寝室,先看阿雄自己玩一段真人射击的游戏,在游戏里,阿雄的名字叫“我为何不败”。但是阿雄在打游戏这方面的天赋差强人意,基本上都是以自己失足摔死告终,于是利欲熏心的他,给自己做了一个盾牌,还很得意地出去炫耀。网友纷纷问他:“这盾牌是在游戏的哪个地方买的,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有卖啊。”阿雄还没说出是自己做的,就被人从后面一刀捅死了。他“死”后,健叔就会对他谈一点之后的构想,在构想的过程中,永久妹妹总是在适当的时候出现,看得健叔心神荡漾。

很快,网站的日点击量到了十万。这时候,健叔和阿雄的意见有了一点分歧。阿雄觉得网站只要大家其乐无穷就可以,只要还能存在,就没有收费的必要。但健叔坚持说一定要收费,软件的开发就是一笔很大的费用——虽然现在还没花钱,而且如果永远不能收到钱,那就失去了做这个网站的意义。

阿雄的意思是,健叔可以去拉页面的广告。

经过健叔漫长的联系,终于拉到一家专门卖游戏机的厂家,厂家出价两百元,要求做首页的广告。虽然和健叔的想像有着稍微大的差别,但是聊胜于无。健叔觉得,这好歹是个开始,很快,网站首页上的空间将不富裕,而他自己将很富裕。

遗憾的是,从此以后,他再也没联系到任何一个愿意在互联网上做广告的企业。当健叔再去找那家游戏机厂的时候,对方已经是英语复读机厂了。

其实健叔的一切动机都是为了可以看到永久妹妹。健叔一次一次去阿雄的寝室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给自己看,永久妹妹还没有和阿雄同居。而每次看到阿雄床上的被子,健叔就心花怒放。

这点我很不能理解,我不明白健叔为什么对一个不是自己的女人的人这么感兴趣。对我来说,如果这个姑娘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就会立即对她失去好感,放弃追求。而健叔则是很有追求,他觉得天下大同,只要没有结婚,女孩子就是自由的。从这点可以看出,其实健叔隐约是个生意人的坯子,因为姑娘就像商品,只要还没开发票,她就能是任何人的。

但是健叔这个想法藏得很深,他从来都没有和阿雄表示出任何一点喜欢永久妹妹的意思。在永久妹妹坐在阿雄旁边的时候,健叔甚至能盯着阿雄说出一些完全和此刻大脑所想不搭界的言语。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早了些。有一天我早上醒来,发现远方的树林没了,这让我大为吃惊。将视线放近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是外面下了雪。我起来的时候雪还在继续下,而且昨天夜里下得更大,因为地上已经没有一块异色。窗外的景观让人突然心清气爽。我站在窗前许久,哈出阵阵白气,这是最能证明一个人还活着的东西。在冬天我尤其喜欢哈气,我时常幻想,倘若这是喷火,那我的人生该多么的安全。

一座城池第五部分(4)

作者:韩寒

外面的大雪让我回到了温暖被窝,我侧身还能看见惨白的天空,似乎也能听见大雪落下的声音。没吃饱但已经睡足的我又莫名其妙地睡去,像是这个房间里没人曾经醒来过。在几分钟后我又张开眼睛,瞪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我一个人自顾自地在房间里睡了醒醒了睡,不亦乐乎。

大约八年前,我认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是在一个课外活动中认识的,当时的我比她大三岁,但不幸的是,我们在一个等级的英语提高班里上课。那年我意气风发,决心在进大学前精通英语,接着在大学里搞搞翻译,然后在毕业前自己挣钱开上汽车,在学校里巡游。我很诧异我能有这样清晰的目标,并且真的付出了行动。

提高班需要坐半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和三站的地铁,期间我还丢失了两次钱包。一个月的课程里,除了英语水平没有提高以外,我的对外面世界的警惕、对混乱市区的熟悉和反扒能力均有不同程度的提高。

在这个班级里任课的老师叫戴安娜,是个中国女人。戴安娜王妃死后她觉得不吉利,马上改名为苏珊娜,后来觉得苏珊娜太多了,又改为塞琳娜。她是如此喜欢“娜”,我们一直以为她的中文名字里肯定有“娜”字。塞琳娜姓苟,是个不常见的姓氏,我们猜想她的中文名字是“苟娜”,她肯定觉得这样不好,就像溜狗的把狗给溜丢了以后见到人问的第一句话。还好中国人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听说大家以前都管她叫“句老师”。她是个神经质的女人,和美国男朋友恋爱十年后被抛弃,回来后就成为了这一带最有威望的英语老师。这说明语言这东西真是神奇,哪怕你和国外一个管道疏通工相处了十年,离开后照样能成为大学生的老师,而且教的还不是疏通管道。

塞琳娜上课很神经,大家在认真记录了多天的笔记后都选择了放弃。只有一个姑娘还在认真地记录,而当时的我又十分喜欢认真学习的姑娘,所以就一直对这个姑娘抱有好感。

一次上课,塞琳娜问大家:“有没有人喜欢土黄色?”

下面鸦雀无声。

塞琳娜说:“难道没有人喜欢土黄色吗?”

下面还是鸦雀无声。

塞琳娜说:“每个颜色都是可爱的,是上帝的作品。真的没有人喜欢土黄色吗?”

下面依然鸦雀无声。

塞琳娜摇摇头说:“看来真的没有人喜欢土黄色了。”

这时候,那个姑娘觉得塞琳娜一个人在台上很可怜,于是附和了一句:“其实我挺喜欢的。”

塞琳娜说:“好的。但其实老师是给每个同学都下了个套,土黄色真的很难看,可没想到真有人喜欢。”

说完,那姑娘就哭了起来。

塞琳娜说:“来,想哭就哭得大声一点,把你的心打开。Openyourheart。Comeon,please。”

我们所有的人都好奇地看着那个姑娘,等着她Comeon。

C第一次跟我说话是在一次课外作业后。在我们将要结业的时候,塞琳娜给我们布置了一个结业作业,就是做一个模型。因为是提高班,所以我完全将这件事情忘记了。等到上课的时候突然发现每个同学手里都捧了一个怪物。大家竭尽所能,发挥想像力来讨好这个神经质的女人。

我旁边座位的同学更是强悍,用卫生巾做了一个沙发的模型。塞琳娜捧着看了半天,说:“Good,good!”

我们下面议论纷纷,说那家伙看样子也不像特别有钱的,估计不是自己买的,那些卫生巾八成都是用过的。

我们哈哈大笑。

我本来想说我将模型忘记在家了,但就轮到我的时候我突然蹦出了一个奇思异想。我掏遍全身,终于找到了一个火柴盒,我将里面的火柴全部拿出,主要是想留着下次用,然后再把空盒子交给了老师。

塞琳娜收到火柴盒,高兴坏了,大叫道:“太完美了。Perfect,tooperfect!哎呀妈呀,这是老师一直要的一种感觉。Nice,nice,nice。老师要给你A+。”

同学们一片哗然。

C去交作业的时候显得异常小心。等她走到台上时,大家发现那是个用蜡烛油做的字母A。

塞琳娜说:“太没有想像力了。你得C,你是全班惟一的C。”

一座城池第五部分(5)

作者:韩寒

就这样,我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荒谬地结业了。那个用了不少卫生巾的男生屈居第二,得了一个A,其他同学全部是B,而姑娘是C。

C还夸了我一句,说我真是有想法,她怎么就没有想出来。C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感觉到,这个姑娘纵然被扒手偷窃一千次都会觉得世界美好单纯。这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一个姑娘。

我和C的第一次约会在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台湾美食店里。我们在吃饭的时候外面正警笛大作,因为在我们前面一公里的地方有一座高耸的老楼要进行爆破。

C要了一碗面条,还要了一碗豆浆。但是C吃得诚惶诚恐。

我问:“你是有什么心事,对吧?”

C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自然是什么都知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已经成熟了。”

C说:“我的身体出问题了,但是我没有告诉别人。”

我说:“你尽管说,你的身体怎么了?”

C还没说,脸就红了。

我说:“你说吧。”

C说:“我来那个了。”

我心里一慌,顿时脸比她还红。我把面条里的一个红辣椒全部吃下,说:“太辣了。哦,你来那个了,很正常啊,你的年纪也到了。”

C说:“我算是来得晚的吗?”

我说:“这很正常,因人而宜。”

C说:“你什么都懂。”

我说:“哦,这没什么。”

C说:“但是,我发现我的那个出了问题。”

我说:“你说吧。”

C说:“你知道吗,我来的那个颜色是红的。”

我当时就懵了。我说:“按照我的经验——不不不,按照我的理解,这月经就应该是红的啊。你这个是正常的。”

C说:“胡说,是蓝色的。”

我马上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想,这女人的事情,果然是不能靠大脑来想当然的,没经历过还是不能瞎说啊。但是我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C说:“你看广告里,那卫生巾上面的,都是蓝色的。”

C说话的同时,她身后的巨大落地玻璃里,一座三十层的大楼轰然倒塌。

我到现在都怀念C当时的单纯美好。尽管有的时候那是无知。

和C的交往很快发展。C对我抱有极度崇拜的心理。至于这个心理是如何而来的,我不得而知。我觉得我这样三分球投十个进一个的人,能得到一个可爱姑娘的崇拜很不容易。所以在这个姑娘的面前,我尽量将自己表现得渊博。我到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但是我似乎一直错误地确定她很喜欢我,而且是无药可救地喜欢。

C在第二次交往的时候送了我一首歌,她别有用心地将歌刻在盘里。我回去一听,歌词是这样的——

每一首想你的诗

写在雨后的玻璃窗前

每一首多情的歌

为你唱出无心的诺言

每一次牵你的手

总是不敢看你的双眼

转开我晕眩的头

是张不能不潇洒的脸

给我个温暖的陷阱

和一个燃烧的爱情

让我这冰冷的心灵

有个像到了家的憧憬

禁闭这深锁的门

你我情深地飘零

打开你孤独的窗

莫要转过去你的身影

走进你深藏的梦

谁在无声地睡眠

点亮你未泯的灯

是张不能不害羞的脸

给我个温暖的真情

和一个燃烧的爱情

让我这漂泊的心灵

有个像找到了家的心情

我听了半天,将歌词抄下。经过查询,没人知道这是谁唱的。五年后,我终于知道这是罗大佑的《家》。我很好奇,这样小的一个C,要将这么苍老的一首歌给予我,是什么意思。

我百般猜想,反复琢磨。觉得这歌词写得真是寓意太丰富了,那句“是张不能不潇洒的脸”势必是唱给我听的,而那句“是张不能不害羞的脸”是唱给她听的。我一个哥们听后说,后四句似乎暗示她家庭不完整,急需和我结婚。这话让我非常害怕。

我当面和她说:“我们是没有结果的。”

一座城池第五部分(6)

作者:韩寒

C说:“不要嘛。”

我说:“什么要不要嘛,你必须要听我的。”

被那哥们吓唬以后,我开始刻意躲避C。而且我觉得,作为偶像的我,是不能中饭时出现一次,晚饭时又出现一次的,那样就会失去偶像的光辉。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她不顾一切地喜欢我、崇拜我,而我却还在不置可否。所以,我必须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自从有那样的想法后,我大概一个月见C一次。C每次都对我依依不舍,而且几乎每天都要给我打两次电话。另外我还会每周收到C的信件,我的电子邮箱也总是被C的准垃圾邮件塞满。在C作任何重大的决定,比如说是A发卡好看还是B发卡好看时,她总会询问我,以便定夺。

C总是自动过来找我。而我对这个很是反感,虽然大部分的男生都很羡慕我有如此**的一个女朋友。

我记得我们除了那次一幢大楼在C身后倒塌的约会,很少有其他的外出约会,一般都是C不远千里过来找我。那时我们就闹过一次别扭,但这件事情说来还真是难以启齿。

那天C急匆匆过来找我,说有件重大的事情。

我说:“你说吧。”

C说:“我现在知道一个事情,原来恐龙的反应是很迟钝的。”

我说:“这是当然的,因为恐龙那么大,它的神经末梢得到了讯号传到大脑自然会经过一段时间。”

C说:“是啊是啊。但是我看到报纸说,如果恐龙的尾巴断了,要过一个礼拜才能有反应。”

我说:“谁说的?”

C说:“一些考古学家经过研究以后得出的结论。”

我说:“不要相信他们,他们瞎说的。”

C说:“为什么呢?”

我说:“我说不要相信就不要相信,肯定不是真的。”

我发现自己似乎特别喜欢反驳C的想法和发现。

C说:“可是我相信啊。”

我烦了,说:“你怎么这么笨啊。你看,恐龙的尾巴断了,要一个礼拜才能反应过来,那恐龙交配时,男恐龙觉得爽了,是不是要一个礼拜以后才能**啊?如果那时它正在吃草,就正好射地上了。哈哈哈,哦,你这么一说,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恐龙是这样灭绝的。”

C脸红道:“你怎么不相信科学研究呢?”

我说:“你看,我也是推理了一下嘛。你怎么不用自己的脑子呢?”

C说:“我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生气道:“那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还过来问我什么,快回去。”

C说:“我只是……”

我给C叫了一辆车,说:“回去回去回去快回去。”

那天的某一个时刻,我觉得自己是彻底不喜欢C了,因为我的威严受到了挑衅。而挑衅我的,居然是那些天天挖泥的家伙的一个可笑的猜想。这难道是科学?

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神,但是正受到科学的威胁。我想,虽然出于不知道的什么原因,我不喜欢她,但是我必须挽留这个信徒。

在僵持了半个月以后,我给C打电话说:“我请你吃饭,约你出来看大海。”

C活蹦乱跳地出来了。

我们坐了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C握住我的手,但是我没有任何感觉。我仔细端详C,她是所有和我关系亲密的姑娘中最漂亮的。这样的姑娘,如果在我所在的禽兽遍地走的学校里,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如果她只有一个男朋友,结果肯定是被**。

C睡在我肩头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肩膀很酸,很希望她能靠着玻璃窗。

但是,如果有人想把我的C夺走,我将用生命来捍卫。不过,我坚信,虽然可能很多人有这个想法,但他们在C的眼里,都像这窗外飞逝的油菜花一样渺小。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来到海边。

C问:“这是大海吗?”

我说:“是的。你别看它是黄色的,但也是大海。”

C说:“那为什么它是黄色的呢?”

我站在长江的入海口,说:“因为这是黄海。”

C说:“啊,我们到黄海了啊。”

海边是巨大的滩涂,在离开海堤大概五百米的地方,有一幢三十几层高的住宅楼,据说是个跳楼的胜地。后来因为在最高的露台上跳楼的人实在太多,所以政府强行封闭了去往露台的楼梯。于是,二十九楼的过道窗户成为了最热门的一个地方,在短短的一年里,就有十一个人从那里纵身跳下。

一座城池第五部分(7)

作者:韩寒

我常常想,住在二十九楼的那两户人家是怎么样的感受。但是他们依然没有自费把过道窗户封死,这实在是让人费解。天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样的人,或者不是人也有可能。

后来我知道,住在二十九楼的人早就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地一一跳下去了。这着实让人感觉阴森。

而奇怪的是,在我经常来的这个海滩上,我似乎从来没有撞见过晴天。每一次,天总是和心情一般的阴森,但就是不下雨。

我和C拉着手,面对着大楼。

我说:“C,我常做一个梦。”

C问:“什么?”

我说:“梦境是这样的。在一个傍晚,下很大的雨,我拿着一个望远镜,爬上一个山头。我突然看见一个港湾,我就拿起望远镜看,我发现海里停泊的都是着火的大船。当我放下望远镜,我却已经在和前面一样的一幢高楼的过道窗户里了,然后我的望远镜就掉了下去。我和望远镜一起跳了下去。后来我就在地上了,我还在到处搜寻望远镜的残骸。这时候走过来一个老头,说:‘你还找啥望远镜的零件啊,你看看你自己,早就比这望远镜摔得更惨了。你看,都碎了,还是跟我走吧。’”

C吓得张大眼睛看着我。

我说:“我做这个梦的时候,还没有来过这里。后来到过一次这里,看见了这幢楼,我觉得和我梦境里的很像。”

C说:“你不要吓我,我最怕吓了。”

我说:“我不是吓你,你陪我上楼。”

C说:“好吧。”

我本来想的是,C害怕万分,不愿上楼。但没想到C这样爽快就答应了,倒让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看看那大楼,发现大楼后面的天空放晴了,像是在召唤我上去。

我拉着C走了很远的路,绕过一片种满矮小灌木的草地和齐人高的竹子的空场,来到了大楼的门口。

门口比我想像中的要破。前面是一道防盗门,罩着漆黑的大厅。大厅外面有一张椅子,坐着一个老太太。地上还放了些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我和C走近。老太太张口说:“***,要不要买望远镜?”

我走进大厅,电梯只有一个,永远停在七层。无论我怎么按,电梯总是巍然不动。老太太探头说:“电梯坏了,走楼梯吧。”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住二十九楼的人会自杀。如果让我住二十九楼,又没有电梯,估计我也会自杀的。

我说:“C,你能不能走?”

C说:“能。”

我说:“你怕不怕?”

C说:“怕,但和你一起就不怕了,而且是真的不怕。”

我说:“怕什么!我也只是好奇,想看看二十九楼的过道到底长什么样。”

C说:“那我跟着你。”

我和C手拉着手往上走,期间还碰到了不少下楼买菜的居民。奇怪的是,他们都没有穿鞋。

我和C走了大概十五分钟,也没有中途停下休息。我走到二十九楼,从楼梯拐角转出来的一刹那,我感觉到这里充满了光明。

二十九楼的过道很狭长,在过道的最深处才有窗户。窗户一直开着,随着从海上吹来的大风不停地轻轻拍打着墙壁。在走道的两面,对称分布着四户人家,如果开门正好能看见对面人家里的模样。四扇门上都是灰尘,但门把手还是锃亮的。

狭长的过道里,铺满了比从别的窗口透过来的更加惨白耀眼的阳光。那光芒温馨而安详。

我说:“C。”

我发现C正紧紧地抱住我的后背。

我说:“C,我想上前看看。”

C说:“不行,我们快下楼,我怕了。”

我说:“没什么怕的,世界上存在的东西都不可怕的,你只是怕自己的想法而已。”

C说:“我要下楼。”

我说:“女孩子真闹,真恨不得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C说:“来,跟我下楼。”

我说:“我还没看到从窗口瞧下去是什么景色。我想看看。”

C说:“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说着,C拉着我飞一样地到了楼梯口。我们再飞一样地下到了底楼。一路上我的大脑空白。到了大厅以后,我觉得地面的世界,包括这大厅都是这样的肮脏黑暗,终日不见阳光。惟一发亮的就是电梯的数字,此刻正停在二十九楼。

一座城池第五部分(8)

作者:韩寒

我想是什么东西上了二十九楼。

我们回到了离大海几公里的车站。车站的旁边有一个拉面馆。我们靠窗坐下,我说:“你要吃什么?”

C喘着气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说:“你害怕什么?”

C说:“肯定是你故意吓我的。”

我说:“这也是我第一次上楼。”

C说:“你来过这里几次了?”

我说:“二十几次。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到这里坐坐。”

C说:“那你为什么不上楼去?”

我说:“说实话,我觉得一个人上去很危险。”

C说:“你骗我,你肯定骗我。你还编造了一个梦。”

我说:“可能你不相信,但我真的这样梦到过。”

C说:“我不相信。”

我说:“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C说:“我相信你是要吓我。”

C大口吃着端上来的拉面。我对老板说:“加一块钱牛肉。”

C说:“你对我真好。”

我想有一个人在我面前,严肃地看着我,听我说我所想到的一些东西,哪怕这些是臆想,但也有可能是真实的东西。我时常觉得,我眼前所看见的都是虚幻的东西,而指引我去的,都是真实的东西。显然C不是这样的一个对象。我想,C希望她的偶像是没有困惑的,无所不知的。

我看着在吃面条的C,说:“你有男朋友吗?”

C疑惑地看着我,说:“有啊,你不就是嘛。”

我说:“你这样认为,也是可以的。”

C说:“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说:“这个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C吃完面条,喝了不少汤,说:“吓得肚子都饿了。”

我说:“我们回去吧。我很累了。”

C说:“我帮你揉揉。”

我说:“那一会儿我们坐公共汽车的时候你坐在我后面。你就一直揉我吧。”

C说:“好吧。你能陪我去个小店吗?我刚才看见路旁边有个专门卖小东西的店。”

我说:“不去了。回去吧。”

C说:“能不回去吗?我和爸爸妈妈都说好了。”

我说:“先回到熟悉的地方吧。”

我们坐上最后一班公共汽车。C果然坐到了我后面,帮我揉肩膀,边揉边说:“我帮你揉,我帮你揉,老公上班辛苦了。”

我哭笑不得。

很快我一头靠着玻璃窗睡着了。隐约间我只记得我的脑袋在不断地撞玻璃窗,后来C的手垫在了当中。到站后,C把我叫醒,而她的左手还在揉我的肩膀。

我擦了擦口水,说:“你一直在揉吗?”

C说:“是啊。”

我说:“年轻人,好体力啊。”

C说:“应该的嘛。”

我们在比较熟悉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我还没有钱开个房间,真是残念得很。我们走过很黑暗的街道,走到很明亮的街道,又走过很黑暗的街道,走到很明亮的街道,走了大概几个小时,看见路边有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豆浆店,就走了进去。

豆浆店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醒着,收银员靠着柜台睡得流口水,厨师趴在椅背上也睡得打呼噜,连电脑也跟着主人休眠了。

我和C在靠窗的位置坐下。C说:“你要吃些什么?”

我说:“不要吵到人家。”

C说:“你说,你有什么打算?”

我吓得六神无主,说:“我没打算,我要三十岁以后结婚。”

我想离到这个岁数还很长,天知道在这十多年间会发生什么事情,说不定我和C中间的某一个会被车撞死,倒也算是个了结。

C说:“没问你这个,你说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我说:“我完全没有打算。”

C说:“说说你的小学同学。”

我说:“其他没什么好说的,倒是有一个同学生孩子了。”

C说:“哇。”

我说:“哇什么哇。”

C说:“瞎哇哇。”

这时候,外面经过一辆巨大的运货卡车。收银小姐茫然苏醒,看看四周,拍了一下电脑,又继续睡了过去。

一座城池第五部分(9)

作者:韩寒

店里开始有音乐响起。

我和C一直没有说话。第一首歌完毕,第二首则是C给我的《家》。我跟着哼了起来。C说:“你真是厉害,什么歌都会。”

我一脸茫然,说:“我本来不会的,是你给我的碟里有刻着这首歌。”

C也一脸茫然,说:“不是吧,难道是我哥哥刻错了?”

我说:“算了算了。”

我想这事真是猥琐,搞半天还是一场误会。我说:“C,我觉得你应该少来找我,这样影响不太好。”

C说:“为什么呢?”

我说:“这样人家都以为我在拐骗小姑娘,你可以大一点了再来找我。”

C说:“我已经够大了。”

我说:“大什么大,你还没发育呢。”

C说:“发育了,发育了。”

我说:“你看,你还小,你和我在一起什么都不能做。而我说的话你也听不懂,对吧?等你再大几岁。”

C说:“我听得懂,我什么都能做。”

我说:“要不这样,以后我来找你,你就别来找我了。”

C说:“不行,你肯定一次都不来找我,还是我来找你吧。”

我心里很得意,说:“那也可以,你实在是太麻烦了,你知道吗?”

C说:“我哪里麻烦,你看人家都天天在一起。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实在是很难回答。说实话,和C在一起有时候会让我备感轻松解脱,但一想到即将要在一起又觉得沉重不安。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C十分喜欢我。我觉得,面对这么喜欢我的一个人,我必须不喜欢她,要不就太不偶像了。我沉思了半天,看着C说:“不喜欢。”

C说:“胡说。”

我说:“真的。”

C说:“那你跟我出来干吗?”

我说:“一般有女的约我,我都会出来。”

C说:“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过夜?”

我说:“这难道叫跟你过夜吗?”

C说:“不管,反正别人都知道我出去跟你过夜了。”

我说:“你可以跟人家说,我们只是在逛街而已。”

C说:“胡说,半夜三点逛街,你以为有人会相信吗?”

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和别的男的在一起,半夜三点钟我打电话给你,你说在逛街,我也会相信。要有纯真的心你知道吗?你年纪这么小,看看想法多复杂。”

C说:“不管,反正没人相信。”

我说:“我相信不就可以了嘛。”

C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我说:“你别这么逼我,我们谈点我感兴趣的。”

C说:“不管,要把这件事说完了。你要对我负责的,我们在一起过夜了。”

我说:“这叫在一起过夜吗?我这是在看风景。”

C说:“大半夜有什么风景好看的。”

我说:“你看,外面就是风景。”

C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漆黑一片。”

我说:“你用脑子用力想,风景就能出现了。”

C说:“那我想想。”

我正在高兴我转移了话题。C说:“我想不出来。”

我说:“你不能干想,你眼睛看外面。”

C瞪着眼看着外面。

我说:“用力想,风景就要出现了。”

C说:“我想不出来。”

我说:“你没想像力,那就别想了。你太现实了。”

C说:“走,我们到那边去。”

我说:“去做什么?”

C说:“夜凉如水啊。”

我说:“你别文绉绉了。坐着不是挺好嘛。”

C说:“不行,你借我随便什么钥匙。”

我掏出了钥匙。

C说:“磨坏不管啊,你看着就行了。”

说完,C跑了出去。在夜色里C显得特别欢快。C在第一根路灯的柱子前用钥匙搞了一会儿,然后蹦蹦跳跳到第二根柱子前又刻了半天,最后来到第三根柱子前努力了最长时间。我在里面看得直打哈欠。

我想,真是个欢快的姑娘。

C终于完成了她的伟业,满脸通红地进来。

我说:“你都去做什么了?”

一座城池 第五部分(10)

作者:韩寒

C说:“我去刻字了,要刻好深才行呢,要不然会淡掉。”

我说:“你都刻了什么字啊?”

C说:“我刻的是……你自己去看。”

我说:“外面多冷啊,别闹了。”

C说:“人家辛辛苦苦刻了半天,你就不想看看吗?你真的不喜欢我啊,连这个好奇心都没有。”

我说:“我用脚想都能想出来是哪三个字。”

C说:“你去看看嘛。”

我说:“算了,外面冷,你用嘴说就行了。”

C说:“看看嘛看看嘛看看嘛。”

我说:“你看你,刻在一根上多好,我还要跑来跑去。”

C说:“就要刻三根嘛,去看看嘛。”

我说:“好吧。你真不文明,在路灯杆上瞎写。我去看看。”

我站起身,说:“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C说:“不要。”

我问:“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跟着我的吗?”

C说:“不敢。”

我说:“走,一起去。”

C说:“你一个人去,我在这里看。”

我说:“好,真麻烦。”

说完,我站起身。

突然间一声巨响,一辆满载垃圾的卡车在我们眼前翻了过去,撞倒了我正要去看的三根路灯。卡车横卧在商场橱窗前,巨大的尘土轰然升起,就差一个蘑菇云了。我和C看得瞠目结舌,巨大的响动把厨师都震醒了,他大喊道:“爆炸了,爆炸了。”

C仍然张大着嘴。我缓缓对C说:“难怪你不肯去啊。”

C“哇”一下哭了出来,抱着我不放。

我和C走出门,看见一辆外地牌照的卡车已经面目全非,两车道的街道上铺满了垃圾。过了几分钟,楼上的居民纷纷开灯,按照反应速度来看应该是被臭醒的。很多手电的光芒从楼上照下。我和C绕了过去,看见司机被困在车里,张大眼睛看着我们。

楼上跑下来一个人,看着我和C说:“算你们命大。”

我刚想说我们不是一直站在这里的,那人继续说:“你们这么小年纪,怎么可以开车呢,这下好看了。”

我指了指车里,那人拿手电一照,吓一跳,说:“哎哟,还有个人呢,卡在里头。你们的爸爸啊?”

我说:“驾驶员。”

C紧紧抱着我的腰,站在身后呆看了几分钟。很快警车就来了,下来看了看,叫来了消防车和救护车。警察让我们后退十米。C说:“那人会死掉吗?”

我说:“不知道,应该不会,你看眼睛还睁着呢。”

消防车很快到了,我和C看到了各种巨大的工具。过了十分种,车头被解体了一半。C说:“这剪刀真大。”

我说:“那是钳子。”

C说:“那钳子也很大。”

我说:“你看,他们要救人了,但是人卡在里面怎么办呢,所以一定要把车身弄散了才可以。这钳子是用来钳铁的。”

C说:“你什么都知道,我一直以为人卡在车里要拔出来呢。”

我说:“一会儿,他们又要用别的工具了。”

当然,这话是我想当然的,我想作为消防队员,不能一个钳子走天下啊,必须掏出各种不同的工具才能显得专业。

果然,消防队员拿出一个像千斤顶一样的家伙。C说:“你真厉害。”

我说:“哪里,我胡说的。”

几分钟过后,车体被撑开,消防队员和现场救护人员把驾驶员抬了出来。C愕然看着那人被放在地上,把我抱得愈发的紧了。我感觉C这样弱小的身体里是不可能发出这样强的力气的,肯定是这场事故激发了她潜意识里的某些力量,但我又不好意思说“C,你快勒死我了,快放开”的话。C越抱越紧,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也要被抬上救护车抢救了。

医生围着驾驶员看了一下,撩起一个白单子盖住了他的脸。

我感觉C的手一下放松了。

警察指挥道:“那就叫环卫来收拾垃圾吧。”

我记得那天等待了很久才终于天亮。从此我发现晚上真是虚幻,还是留着塌塌实实睡觉或者做梦比较好。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没有见过C。

又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见过C。

一座城池 第五部分(11)

作者:韩寒

此时,我突然想起C。在我的印象中,似乎那次垃圾车车祸后就没有再见过她。但事实不是这样的,期间C陆陆续续来找过我很多次,不过可能明显没有那次那样震撼人心,又太千篇一律,所以我都不曾记在心中.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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