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终于逃了出来,前往北聿络城。”焕娘省去了中间一段,直接报了结果。
“焕娘,你为何不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坐在石头上休息,顺便啃口干粮、喝口水。
师父走过来夺走了我的水壶,道:“焕娘是怕吓着你,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这么说我就不服气了,好歹我原来是跟着南凉的王爷走南闯北的好吧?
“师父!你又损我!我怎么就没见过世面了?”我堵气转到一边,背对着她们。
“好了,莫要闹了。”连焕娘都被我逗乐了,“我虽逃了出来,却还是遭到了子书城的追杀,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唐晋笙忽然出现,救了我。”
“哈哈,那岂不正是你要寻的人吗?”我大喜,翻了个身,跪坐在石头上。
焕娘苦笑:“其实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唐晋笙,我只知道,他就在桐音楼。不论过客、小厮、琴师,甚至是楼主,都有可能是他。
“所以,我只想快些到这儿,免得错过了,后悔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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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子时,络城里除了几家客栈外,大都熄灯打烊,整座城都静悄悄的。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十几个黑衣人便在络城的上空来来回回飞了数次。
他们在找一个人,在找子书城的少夫人,阿焕。
彼时,阿焕正躲在城中一处干草堆里,密切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这些人从子书城一路追踪到络城里,怎么也不肯善罢甘休,誓要带着阿焕的人头回去复命。
刚才只顾着摆脱他们,竟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受的伤。彼时,手臂上的血口子才开始隐隐作痛。
想来那剑是淬了毒的,不然她为何会觉得自己的功力在流逝?
阿焕撕了衣裳随便包扎了一下,便又提起了剑。
就包扎伤口的空档,那群黑衣人便在阿焕藏身之处前的不远处集结起来。
有人道:“找到没有?”
有人答:“没有。”
“从桐音楼开始,一寸一寸地找!”
“是!”十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之后又四下散开,开始地毯式搜寻。
眼见着自己附近就有两个人要走过来,阿焕握着剑的手亦紧了紧,打算等他们再靠近些,便冲出去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然,就在阿焕准备出去的时候,不知从哪飞出一个穿着白衣的人,正巧落到她的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
只听那人道:“你们是何许人也?竟然敢在桐音楼的地盘放肆。”
黑衣人甩了甩手里的剑,“阁下是……”
“在下,乃是桐音楼楼主,顾浅。”白衣人笑道。
黑衣人犹豫了片刻,握着剑柄,抱拳道:“多有打扰,告辞。”
说罢,他便朝地上丢了一颗什么,霎时烟雾四起,待烟消云散之时,所有的黑衣人皆没了踪影。
阿焕松了口气,却看见那白衣人渐而走近。
他蹲下身来,拨开她身上、头上的干草,柔声道:“好了,没事了。”
她逆着月光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这个人,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人!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男子满眼疑惑和担心,轻轻地推了推她。
“额……多谢顾公子的救命之恩。”阿焕垂眸道谢。
“在下刚才说的话姑娘都听见了?”男子清浅地笑了,“那是我骗他们的。在下姓唐,名晋笙,是桐音楼的琴师。”
阿焕点了点头,心道:这个琴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冒充楼主,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姑娘你受伤了,不如随我去桐音楼医治吧?”
“多谢唐公子。”阿焕笑了笑,便打算站起来,结果刚一用力就倒了下去。
还好唐晋笙眼疾手快,一把将阿焕抱在了怀里。
两人对视着僵持了两息,便赶紧错开了视线。唐晋笙撒了手,道:“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阿焕亦是面色微红,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唐晋笙左右看了看,问道:“姑娘可还能运得了轻功?”
“……这个,恐怕不行。”阿焕试着提了提气,尴尬地摇了摇头。
“好吧,”唐晋笙又抱拳行礼,“在下冒犯了。”
说罢,他直接揽起阿焕的腰,带着她飞进了不远处的高墙之内。
这就进了桐音楼了?倒是方便得很。阿焕如是想。
刚飞过墙头,阿焕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是荆芜花。
接着,她便看到了这里满院的荆芜树,已有满树繁花含苞待放。
她怎么忘了,现在正入了八月。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阿焕决定装晕,头一歪、力一懈,便靠在了唐晋笙的怀里。
“姑娘,姑娘?怎么晕了?”唐晋笙一下子着了急,忙将阿焕带进屋里,放到了床上,这边掖好被子,那边洗出热毛巾来给阿焕擦了擦脸。
约莫是又想起了往事,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进了发丝,再没了踪迹。
――唐晋笙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装作无事,将该演的戏演完。
阿焕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来便到了次日辰时。
阳光正好。
她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上了药,臂上的刀口也被包扎过了,就连衣服都被换了。
按理来说,昨晚她只是睡着,有什么动静都应该可以扰醒她才对,可这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上一次睡得这么熟,还是在西靳玄城,那时候是因为身边有晋,这次……难道是唐晋笙下了药?
这时,唐晋笙正好端着吃食走了进来,看见阿焕的模样,急忙解释:“姑娘莫要误会,这伤口和衣裳是我叫婢子们做的。”
阿焕还是静静地瞧着他,不说话。
唐晋笙无奈地笑了笑,将吃食放在了桌子上,“姑娘想必饿了吧?过来吃些东西。
“都是些点心,我也不知姑娘喜欢吃什么,便随便拿了几种。”
阿焕瞟过去,就看见桌上摆着四五个盘子,花花绿绿地什么都有,还有最不起眼的那盘白酥。
“难道姑娘是怕我在点心里下毒?”唐晋笙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坐在桌边喝了起来。
“昨晚……”阿焕开口道,“多谢公子出手搭救。”
“姑娘不必谢我,本就是举手之劳。”唐晋笙站起来,朝阿焕拱手行礼,“姑娘请自便。”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衣袂翩飞,送来一股荆芜花香。阿焕想,这满院的荆芜,终究是香过了头。
待唐晋笙出去,阿焕才下了床,在大大小小的点心间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了白酥。
刚吃了几口,屋子外便传来了一阵琴声,缠绵悦耳,动听得很。阿焕不由得闭了眼,仔细听着。
听着听着,阿焕竟迷上了,她忽然想出去看看,此天上仙曲究竟出自怎样的人。
她走了出去,门口的婢子瞧见了她,福身行礼:“姑娘。”
“嗯。”阿焕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下了台阶,走进了那片荆芜花林。
绕过几棵荆芜树,她便看见了一处水榭。她提起月白的裙裾,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水榭中还放着茶盏,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发现茶杯尚有余温,想来,抚琴人便在此处。
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棵颇为粗壮的荆芜树下,有白衣男子席地而坐,从容抚琴。
似是因为那棵树最为粗壮,花开的甚早,微风拂过,便有碎花飘落,落到他的发上、肩上,还有古琴上。
阿焕信步走近,越近便越觉得,抚琴人应该是晋才对。
虽然她并没有见过晋抚琴,但这种强烈的感觉又无法言说。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疑惑,却又有几分肯定,“晋?”
男子舞动的手指停下,转过身来看着她,“是你?”
荆芜花下,男子浅浅而笑。
分明是良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