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底下的日子，没有日升月落，没有季节交替，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魏泽只记得身上的伤在很久之前就好了，为什么说很久之前，因为现在的他长发过肩，胡子拉碴，身上的衣物磨损地不像话，活脱脱一个野人样，可他还是没能出去。
往嘴里塞了一个鬼面桃，感觉力气又恢复了些，魏泽仰望着万丈高的崖壁，上面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个个小洞，他满意地笑了笑，已经过了一半的高度，再花些时间就能爬出去了。
原来他利用骨锥，在一面往外倾斜的崖壁上凿洞，准备以攀岩的方式爬出这深渊，如今这个庞大的工程已经被完成过半了。
魏泽休息了片刻，再次踩着之前凿出来的洞，一步一步往上登去，黑暗中看不到任何东西，但这个路线在几年的时间里已经实践了无数遍，在哪个方位，有几个小洞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爬到没有小洞的时候，他从腰上扯下骨锥，整个人牢牢地伏在崖壁上，宛若一条壁虎，直到左手和十个脚趾都用力抓稳了，他才举起骨锥，按照估算的距离，一下又一下地砸开石头。
这个时候，身体绝不能有一丝放松，从这里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不想再花一年的时间去修复自己的身体，宁愿每次的工作量少些，都要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魏泽并不是以左右对称的方式凿洞，他总在不断调整攀爬的路线和姿势，也许某个地方难爬了些，他就绕过这个地方，某个姿势不舒服，他就重新凿洞。虽然慢，但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
这一次他又往上凿了五米左右，高度越高就越费力，他不能在力气用尽的时候再下来，一定要保留一些体力，后面的进度只会愈加缓慢，可是魏泽不急，每天凿一些，总会爬上去的。
在凿洞的期间里，他的身体又一次发生变化。
由于长期服用鬼面桃，他的脸上也出现了奇怪的纹路。最先是从眼角开始，只是有些温热的感觉便没有在意，时间长了温热感就变成烧灼感，似要把人的脸皮撕了去。
在疼痛消失之后，他拿火把照着水面，发现自己的眼角多了几笔花纹，怎么洗都洗不掉，就像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但这变化并没有停止，随后的日子里，花纹如同蛛网般散开，从眼角到耳根，都布满了诡异的纹路。
“完了，破相了。”魏泽哀怨地摸着自己的脸，“该不会烂吧？”
白玉珠子并没有对脸上的变化产生反应，说明自己的身体未遭到破坏，但他还是担心会变得跟鬼面桃一样，长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貌，便减少了食用的量，一周甚至更久才吃一颗，直到纹路扩散的速度慢了下来，很长时间里才蔓延了一片指甲盖的长度。
“是药三分毒，东西真的不能乱吃啊。”
魏泽欲哭无泪，后遗症算是拉下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日子都在上上下下的凿洞中度过，没有人说话，但他一点儿都不认为自己是在虚耗生命，每次看到小洞的高度升了些，心中的希望就多燃起了一点，也只有像这样强大的信念才能支撑枯燥单一的生活，换做意志薄弱之人，早就崩溃了，
那日，魏泽疲惫地从崖壁上下来，力气消耗地厉害。没了灵气的补给，只能靠身体的自我恢复，他眯着眼休息，空气中只有树枝烧着的声音。
当他快要入睡的时候，一声尖锐的金属声将他的睡意打散。
“什么声音！”他噌的站了起来，似有东西撞在了石头上。
魏泽激动不已，难道有人下来了？他赶紧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堆石块间见到了那个不属于地底的东西。
是一柄断剑。
他拿在手里仔细瞧着，剑柄是铁质的，刻着花草，雕工粗糙，看起来手艺不怎么样，剑身倒是被打磨地极为锋利，只是有许多小缺口，是被更硬的东西砍出来的，他用自己的骨锥试了试，轻易地就洞穿了断剑。魏泽兴趣索然，这东西还没骨头好使。
这时，上头又掉东西下来了。
噼里啪啦，乒乒哐哐，魏泽唯恐躲闪不及。
“喂，哪个没素质的，当这里垃圾场啊！”
他朝着天空喊道，可上面无人回应。
“等小爷爬上去了，别让我找到你。”可惜声音只有自己听到，他不满地捡起一块碎片，“什么玩意儿，这么难看?”
手里的是一块有弧度的青色铁皮，也不知道是何物的残片，在附近又找了找，拿着几块大的拼凑了下，看起来是个小鼓，可是鼓面都破了，不知道飞哪去了。
“铁鼓？还真是没见过。”
他又捡了几个黄铜块，搭在一起像是个香炉，香炉的肚子是镂空的，刀工非常精细。
“这个倒是蛮特别的，就是肚子炸了。”摆弄了一会又失去了兴趣。
“奇怪，又是鼓又是香炉的，还有断剑，该不会是抢亲吧。”
魏泽越想越有可能，既要敲锣打鼓，又要焚香随行的只能是女子出嫁啊，这剑就更好解释了，也许是护卫，也可能是暴徒，打斗起来肯定有武器嘛。
“哎，外面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小爷困在这里这么久，别说女人了，连个鬼影都没看到，而你们居然还在上面争风吃醋，公然抢亲。”
“喂，上头的，听得见声音吗，喂！”
魏泽再次大喊起来，人有可能还在附近，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不肯放过，这可比一个人凿石头要快得多了。
“各位大侠，各位好汉，下面有人啊，救命啊！”
“救命啊，来人啊。”
“快往下面看一看啊~呀。”他喊得声音都破了。
“不行了，让我喘喘。”
他拍了拍胸口，刚扶着石头坐下，上头就传来气破声，抬头一看，一团黑色的人影从天而降。
“嘭。”尘土飞扬，脚下大地一颤。
“不……不是吧，新郎官都扔下来了？”
魏泽拨开灰尘，却见下来的是一个武者打扮的人，倒在血泊中，“我说大哥啊，这么深的地方你都敢往下跳，你倒是系根绳子再下来啊，哎哟我的天呐。”
他以为那人是救他来的，可瞧清楚了之后就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那人仰面躺在地上，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年纪，只是身上血迹斑斑，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了密集的剑伤，光是手背就有近十道创口，但都不深，心脏处还噗噗地往外冒着血，那里应该是致命伤。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要将人千刀万剐？”
魏泽可以想象出一个持剑的凶徒不断戏弄着这个男人，一剑一剑刺穿他的身体，让他流血却不致命，最后没了兴趣，才一击洞穿了心脏，还将他打下了深渊。
但见男人眼球充血外往凸着，看起来就像怒瞪着眼睛，极为恐怖。一个普通人，就算那剑没死，从那样的高度掉下来，身上的骨头都摔软了。他的口中像是含着什么东西，魏泽掰了掰下巴，一堆血污流了下来。
“连内脏都摔烂了。”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将那人的双眼合上，“好不容易下来个人，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自从在村子里看多了尸体，魏泽对这方面就没有特别的抵触了，他在男人的身上又找了找，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便从枯木堆里移来一些柴火，既然有缘在此相聚，那就好好送他一程，看着火光将尸体吞噬，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句便离开。
既是替人送行，同时他也不希望这地底下多出一具腐尸，会影响睡眠质量的……
火势很大，冒着浓烟，但魏泽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注意到，因为之前试验过，烟还没飘出深渊就散了，大概只有把整个枯树群都点燃了，才可能被路过的人注意到吧，可是，谁会路过这里。
要出去，还是得靠自己。
魏泽回去灌了几口水，折腾了半天最后只做了件善事，就当是积福吧，他要好好补充下睡眠，不想再有事情打扰到他。
醒来的时候，一线天也是一片光亮。
“美好的一天从凿洞开始。”他伸了伸懒腰，在水边洗了把脸，做做准备活动。
今天的目标是十米，意味着他要上去两次，别看次数少，这一上一下的半天就过去了。他拍了拍脸，算是鼓励自己。他想过放弃，也怀疑过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可每次当他颓废的躺在地上时，总能想起那****站在山坡上的样子，父母挥舞着双手让他赶快走，而他高喊着“我们镇子里见”。
那时的情景如梦魇一般纠缠着他，只有自己上去凿洞，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的时候，才能安稳地睡去，他试过懈怠，有过情绪，可总能在睡梦中被虚假的记忆惊醒，梦里的父母是凶恶的，是愤怒的，亲手把他推下了深渊，他害怕再见到这样的画面。
所以，他要爬上去，去结束他的噩梦。
检查了下骨锥的情况，用了这么久，有些磨损，但依旧尖锐。他紧了紧腰间的绳子，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很快便过了千米的高度。
魏泽向上望了一眼，还有段距离，正准备继续，却看到左处的崖边探出一个黑点，看不清是什么，大概是被刮倒的树吧，他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却时不时往上瞟。
只见这个黑点待了几秒就不见了，接着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又再次出现，看得他一头雾水。“玩儿呢？”
突然黑点从崖边飞了出来，就朝着底下掉。
“这东西好像会动啊。“隔了太远的距离，实在看不真切。
黑点掉得很快，投在崖壁上的阳光已经照不到它了，魏泽竖起耳朵听，离地底越近，他听得就越清楚。
“啊~”是人的尖叫声，接着又传来各种砰砰哐哐的声音，还有金属在石头上摩擦的刺耳声，在整个深渊内回响不断，接着嘭的一记重闷，尘归尘，土归土，地底下又安静了。
魏泽气得牙痒痒，冲着上头大喊道，
“哪个王八羔子又往我这儿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