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在树下小憩是件十分惬意的事,晓梦坐在回廊的地板上,身后靠在圆圆的柱子上,双腿随意地往下放着,看着地上透过又嫩又小的树叶落在地上的点点光斑,感觉有些自己的心也若那嫩嫩的树叶般清透起来。徐徐而来的风裹挟着偷来的花香,令人不饮酒便已醉在这盎然春色中。
相比晓梦夫人的悠闲散漫,苏宅中的其他人却是因为昨晚今日都紧张过度而面露疲惫之色。
“夫人,”扶柳上前行礼,“誉王来了,已经按您的吩咐请进来。”
“好,去把我房里的酒拿出来。”
“是。”扶柳行礼而去,待她把酒及酒盏等物摆到晓梦身边的矮桌上时,身着盔甲的誉王已经来到晓梦身边。
“誉王殿下安好。”晓梦只把靠在柱子上的背挺直了,冲誉王一点头,就算行礼了。
若是换别人这般对自己,誉王指不定要发怒,而此刻面对的是晓梦夫人,誉王反倒不生气了。
昨日,戚元隆忽然乘马车离开,然后被誉王手下堵住,从车中搜出一个假娃娃,誉王便敏锐地察觉出,这晓梦夫人指不定也是个如梅长苏那般聪颖之人。
可她是怎么察觉危险,而瞒天过海地送走自己的孩子的?
“我还道麒麟才子梅长苏已经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不想夫人比之梅长苏也不差。”
晓梦听了这句奉承,微微一笑,道:“女子本就不比这世间男儿差,只不过,许多男子怕女子比自己厉害,故而作出什么劳资女德女训,以困其思,禁其学字,以愚其智,禁其外出,以断其识。”晓梦说到这,嘴里发出“呵呵”的轻笑,“谁说女子不如男呢?”
晓梦此言,倒也十分自信的说自己不输于梅长苏。
“既然如此,晓梦夫人难道不会觉得这客卿夫人实在是委屈了你。”
晓梦淡笑不语,自顾的去慢慢摇她手中的团扇。
誉王见晓梦夫人不搭话,便直接挑明:“若夫人能够跟我走,助本王一臂之力,待本王大事得成,封夫人为贵妃如何?若夫人能够为本王生下如阿松那般聪明伶俐有健康的孩子,本王便立其为继承人如何?”
晓梦闻言嗤笑,“你觉得我稀罕那贵妃的位子?曾有人愿将后位捧到我面前,我都不稀罕,更别说是要看丈夫脸色,丈夫死后要看儿子脸色的贵妃,皇后,太后。”
誉王心中诧异,女子不就求这些么?这晓梦夫人当真不同:“那夫人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的。”
“那梅长苏就能给得起?”誉王口气有些不好。
“他也给不了,”晓梦顿了一下,眉间有一抹惆怅:“这世间之人都给不了。”晓梦说到这,忽然一笑,似在嘲笑自己又嘲笑别人,惆怅尽去,一种傲然在她眼中浮现:“再说,我想要的,我自己会靠我自己去获得,不要别人施给。”
誉王愣了一会,呐呐道:“夫人还真是......”
“有件事得恭喜你。”
“何喜之有?”誉王惊讶道,若说是他要起兵造反,那还没成,她说的恭喜是什么......
“不见前,我与誉王妃见了一面,发现她面相上,似乎是有了身孕,恭喜你要做父亲了。”
“此话当真?!”
“不信就算了。”
“信信信!!”誉王激动的哈哈大笑,“此乃喜讯,本王必定成功!”
晓梦挑了一下眉,凉凉地给他泼冷水:“我告诉你誉王妃疑似有孕,是叫你把她送走,万一你失败了,还能留条骨血。”
誉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压抑着愤怒问晓梦:“晓梦夫人就对本王这么没信心吗?!”
“殿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那夏江能为一己之私而陷害祁王,屠灭赤焰军,将来也能为一己之私,把殿下你推向火坑。祁王当初有没有反,你会不清楚?”
晓梦最后那句话,令誉王突生冷汗,仿佛又回到那年,梁帝令他带着一壶毒酒去给他那位至今在他心中已经如高山仰止的兄长。“还请殿下三思,踏出那一步,就输了。”
“不会输的,父皇他就赢了。”誉王嘴唇颤抖,脸色发青。“他赢了,他得到了皇位,得到了天下。”
“你错了,一个通过不正手段上位之人,他同样的会怕被人以同样的方式,像他对待他父亲那样对待他。祁王,梁国大兴的希望,就是这样被他亲手掐死的。殿下,夏江,不过是在利用你,为了他自己,他什么都舍得,他的发妻,爱子,徒弟,甚至是这大梁的根基。”
誉王面色明明灭灭,挣扎许久,最后面容悲怆,眼中落下泪来:“父皇给了我希望,令我为权势而生,为权势而活,可在他心中,却从未把我放在心上,我只是他手中的磨刀石,先是太子,现在又说靖王......我想为我母亲讨回一个公道!”誉王说到最后,猛的站起,拳头向天捅去,好似要捅开压在他头上的父皇。
“既如此,还请殿下受着自己所做的一切因果罢。”晓梦打开酒壶,往酒盏里倒了两盏酒,其中一盏递给誉王,“此酒为殿下壮行。”晓梦说完,把自己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此刻心情悲愤激动的誉王,抬着酒盏,也跟着一口喝下,这酒极烈,烈的像一团火一般,从舌头烧到肚子里,可这酒一下肚,誉王心中的胆气勃发,“多谢晓梦夫人,夫人且看好,看本王登上那至尊之位。”
“好,我好好等着看。”
“告辞!”誉王说完,神色坚毅地踏上了他的不归之路。
“夫人,刚才扶柳担心死了,生怕那人冲撞了夫人。”扶柳上前,接过晓梦手中的酒盏。
“真是报应,因果报应。”晓梦喃喃,扶柳吓了一跳,不敢出声,只听晓梦继续说道:“当初梁帝为一己之私,而借兵滑国,然后卸磨杀驴,半死的驴不肯认命,潜心报复,用他的手杀了他的爱子,毁了他的臂膀。梁帝一直怕有人造反,这下好,被逼出来了吧?梁帝啊梁帝,不是所有儿子都能祁王那样忠正善良,你最疼的儿子誉王多像你啊!敢作就得敢死,梁帝陛下,报应终归会来的啊。”晓梦说完,站在地上,拿起酒壶,酒壶里的酒被她慢慢倒在地上,那举动,就像是在敬已作古之人。
“我得为你们把你们的少帅救回来,殃及池鱼,可不好。”晓梦目光凉凉,犹如这乍暖还寒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