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套中之套
小头领的叔叔在回到家后,也很快就听到了有关于他想要取代小头领的传言。他感到非常惊恐,也非常不安。他的家人也甚是焦虑,纷纷催促着他快去向嫂子和侄儿作出解释,可是他哪能作出什么解释来呀。
于是他的有口莫辩,也让小头领的一家更加生疑了。他们先还对族里的说法有些将信将疑,后来,也就渐渐地深信不疑起来了。
他们虽然没有像一般族人那样,只要一听到点什么风吹草动的,就马上沉不住气了,就马上非要去弄个清楚、问个对白,甚至不惜当面对质,指天指地,诅咒发誓,但是从此以后,这原本十分相亲相爱着的两兄弟两家,也不免心起介蒂来了。
虽然他们都没有主动地去捅破这层窗纸,但是,在相互见面之时,彼此之间的冷面冷孔还是有的,冷言冷语也还是有的。甚至有时,他们也不免会指桑骂槐,舌下夹棍的。
只是他们双方,都把控得很好,虽然都在擦着枪,但却并未走过火。他们都十分高明地维护着这层纸糊的窗,从没出现过恶言的中伤,高声的对骂。
可是,他们之间的这层原本就很薄的窗纸,还是在郑隐人上山之后的“祭七”那天,却在不经意之间,被那个还不大懂事的小头领给突然捅破了。
由于郑隐人生前的声望很高,再加上他们现在一家,在本族中又享有着炙手可热的高位,所以那天的宴席,也铺派得很大。除了他们一家的至亲密友之外,家族中那些凡是有点头面的人物,也都悉数到场了。
开席之前,因为小头领的叔叔先去,所以他刚一到场,就被主人一家安排在一张主宾席上就坐了。他们的理由很充分,他也自然推辞不得。他们说他是自己的堂兄弟,又是小头领的亲叔叔,自然至亲至贵。再加上前一阵子,又多亏了他忙里忙外的,他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呢。
当小头领和他的母亲到场时,郑隐人的二儿子十分殷情地迎上前去,非要安排他们母子俩也去那张主宾席上就坐。这倒让小头领母子俩感到很是别扭,自然不愿意去那桌就坐。
见到自己的嫂子和侄子来到,小头领的叔叔虽然感到有些难堪,但他还是大度地向他们打着招呼。小头领的母亲倒是显得很有涵养,她假装着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叔子,也没有听见他的说话。她只顾自己转过头去,与另一位亲戚没完没了地说起了话来,并想拉着小头领去那桌就坐。
小头领自然就没有他的母亲那样有涵养了。当他一眼看到自己的叔叔坐在那里时,他马上就沉下了自己的一张小脸,嘟噜着自己的一张小嘴,对着他“呸”了一声,还骂了他一声“白眼狼”。
这叔叔本就感到自己的心里十分憋曲,再加上刚才,他又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了别人的冷屁股,脸上正尴尬着呢。不想自己的小侄子,竟然当着这众人之面,又如此的奚落他,还恶语骂他为白眼狼,他自然也忍耐不得了。
他红着的脸马上就黑了下来。他明明知道侄子就是自己的头领,就是这个家族的头领,但他还是站起了身来,并用手指着侄子的鼻子说道:你骂谁?你再说一遍,谁是白眼狼?
小头领的母亲见势不妙,赶紧转过身来,打了一下自己的儿子,并拉着他马上走开了。并且她一边走,还一边流着眼泪说道:你们都看见了,就这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呢。
这突然之间所出现的这一幕场景,完全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之外,固然让所有的人,都有些惊愕,有些尴尬,也有些惶惶不安。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解劝谁,该怎么解劝。一时间,大家都傻了眼,呆呆地坐着。
虽然小头领的叔叔在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也自己坐了下来,并低垂着头。也虽然在一帮女眷的千挽百留之下,小头领的母亲最终止住了哭泣,也在另外一桌坐了下来。但是,这场由郑隐人的一家所苦心经营出来的“祭七”盛宴,最终还是有些不欢而散了。
回到家后,小头领的母亲也狠狠地数落了一番自己的儿子,责怪他不该那么没有修养,没有城府,在如此公开的场合之下,去说出那句既有失了自己的头领身份,又让家丑外扬了出去的话来。她流泪劝导小头领道:
儿呀,小不忍则乱大谋哟。现在你本就年龄幼小,族人们也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可是你呢,又当着众人的面,把你与亲叔叔的关系闹得这么僵,以后,族人们更会怎么看待我们这一家子呀?你这个头领,还怎么做呀?
说到伤心处,她竟然呜呜地哭出了声来:我们这一家子,到底是遭了什么孽呀?为何老天爷总是这样狠心,连续让我家三代,代代都是孤儿寡母的呀?
小头领自然无法解答母亲的话,也自然无法解劝自己的母亲。他也只能流着委曲而伤心的眼泪,呜呜地陪着自己的母亲哭了起来。
小头领的叔叔回到家后,心里更是闷闷不乐的。他心中本就从未产生过要去当什么家族头领的念头,更别说是要去取代自己的侄子了。自己那晚确实是干出了那么一码子荒唐的事来,可是,它却完全是在自己的无意无识之中所发生的呀。
况且,就是直到今日,他也没弄明白过,那天晚上,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发混、发蒙呢?自己说过的话、干了的事,自己竟然却一点儿都不知道不说,而且直到现在,自己也一点儿都回想不起来呀。
随后,他也有些后悔起自己今天的言行来了。小侄子虽然是晚辈,但他终归是自己家族的大头领呀。况且他还是个小孩,自己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反倒和他一般见识了?
今天自己的言行犯上是小,但却让家族头领自己家的矛盾公开化了,也让家丑外扬了,这就不再是小事了。可是,自己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之下,又该怎么做呢?
他痛苦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头,便坐在那里唉声叹气起来了。
但今天所出现的这个局面,却是甚合郑隐人的儿子们之意。他们先是在心里暗暗窃喜,一待客人们都走了之后,他们便欣喜若狂起来了。他们又回到了那间小屋子里,一边喝着酒弹冠相庆着,一边嘁嘁喳喳地密谋起下一步的行动来了。
听着自己的兄弟们说着那些前不着边后不着际的话,老二悠闲地喝着美酒,却始终不着一言。不过,他的眼睛里,也没有露出不屑来,只是在心里,他却在阴阴地奸笑着。
听着众兄弟也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老大又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他望着自己的二弟,降尊曲长地说道:
老二,别再喝着酒卖关子了。你有什么锦囊妙计,就快说出来吧,我们都听你的!
老二悠然地喝下一口酒,脸上隐隐地笑着。见众兄弟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在心里掠过了一丝得意之后,也决定不再对他们卖关子了。只见他正襟危坐着,成竹在胸地说道:现在,就该大哥您亲自出马了。
他的大哥惊得目瞪口呆:我?你说该我亲自出马了?
他的其他弟弟也惊得目瞪口呆,齐声问道:该大哥亲自出马了?
他依旧像个军师一样地端坐着,看着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的众兄弟们,他十分沉稳地点了点头,让人莫测高深地说道:是的,是该我们的大哥亲自出马了。
随后,他站起身来,还特别强调了一句:而且,这件事儿嘛,还非得咱大哥亲自出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