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紧张对峙
在朝阳寺门前的那块空旷地上，也早已经聚集起了一大簇陈氏家族的人马。他们闻锣而出，疾步来到这里，就是要来誓死捍卫他们的新头领，就是要来捍卫自己的新头领既为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家族，所赢来的第一次宝贵的尊严和荣耀。
有一位外族老者，牵着一头大水牯牛，也站在了那簇黑压压的人群的边缘。他的脸上挂着一层事不关己的超然的表情，可他的心里，却是在幸灾乐祸地等待着看一场十分难得的热闹呢。
他甚至想到，这人间的事儿呀，真是无常。在前些日子里，这相邻而居的两个大家族，还邻上加亲，又亲上加着邻呢。可转瞬之间，他们又成了敌人了。他们又将在这里进行着一场大火拼了。
就在郑惊人率领着那一大帮郑氏族人，在离陈氏族人群一丈之地的地方站定以后，回家换了衣服的陈妮儿，也在她的三个虎狼弟弟的簇拥下，重新回到了这块空旷地上。
见到自己的新头领到来，陈氏族人的脸上，霎时洋溢着兴奋和激动。他们自动地闪开了一条道来，以无限崇敬的目光，向自己十分爱戴的新头领致意和致敬。
他们看到，今天的新头领紧衣紧裤，宽束了腰带，高绾着秀发，手提短棒，脚下生风，好一派英姿飒爽，好一派风流神韵，更是好一派英雄豪情！他们禁不住一边嗷嗷着，一边为她鼓起了掌。就连那些郑氏族人，也在心里暗暗地喝起了采来。
陈妮儿的这个闪亮出场，显然使得那位牵牛的老者，一下子就感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高度紧张。他那混浊的眼睛里，闪烁出明显的恐慌。他想牵了那头牛就马上离开，可那牛却偏偏犯起了倔强。看来，牛的好奇心，有时可比人强烈多了。
那可是一头完全成年了的公牛。它骨骼粗大，肉感强劲，思想成熟，两只弯弯的牛角，正渗出乌黑的亮光。不过此时的它，却眼露平静，神态安详。
陈妮儿在站定之后，先扫视了一眼郑氏族人，再回过头去看了看她的陈氏族人。随后，她便用了她的那双不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郑惊人。
自从陈妮儿一出现在空旷地上，郑惊人的那双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就在他们四目相对着的那一刹那间，正坐在稀帘之后、鼻祖之前的郑氏老祖，心里不禁格登了一下。她手里的念珠停止了转动，一种不祥之兆，从她的心里冉冉而生。
郑惊人眼盯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这位陈妮儿，更是大吃了一惊！他眼睛中的陈妮儿正面带着一丝微笑，但微笑中又含有一丝不很明显的不屑和挑衅。她长长的睫毛没有扑闪，她那凝然不动的眼睛，就像是那荡清澈的湖水。
郑惊人还看到，她眼中的那两颗眸子，恰好就是那沉在湖底的卵石，虽然它们一动不动，但郑惊人却十分分明地看到，它们正在摇摇曳曳着，如同是一粒豆油的灯，正在摇曳着暧昧光亮。
他只眨巴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那盏豆油的灯，就变成一颗成熟透了的少妇的心。此刻，它就在她那美丽的胴体内，正砰砰跳动着，正在驿动出一股淡黄色的春情。
他感到这股如潮的春情，初时就像是一朵正在慢慢绽开的黄花。不过马上，它就像是湖荡里的那一簇簇浪花了。此刻，它正随着湖面上所泛起的粼波，在拍打着兀立出湖面的那块大礁石。他感到自己的那颗已经忘记了跳动的心，此刻就变成了那块幸福的大礁石。
他本想向她抱拳施礼，但他的手，却没有听从他的使唤，它们在不知所措地下垂着。他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陈妮儿，他觉得此时他眼前的这个陈妮儿，与初来乍到时，他站在母亲的身后所看到的那个的陈妮儿，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真想不到，短短几年的不见，当年的那个陈妮儿，竟然就脱胎换骨成一个大美人儿了。而且这样的大美人儿，人间没有。因此，她一定就是那只有天上才有的仙女，至少，也是一个从天上下凡到人间的仙女儿了！
其实呢，现在的陈妮儿与当年的那个陈妮儿相比，变化是有的，但也根本就不是她已经脱了胎，也换了骨。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了郑惊人的这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大致疏理，他产生出这样的幻觉的原因，可能有三：
一是他的这又眼睛虽然明亮，但也无法与他的老娘郑氏老祖相比呀。我们的郑氏老祖，她眼睛里的那种像“疱丁解牛”一般的犀利，那可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当年，他自然也就无法像他的老娘郑氏老祖那样，能够从一脸风尘，一身疲惫中，去驳离出陈妮儿那如同仙女一般的真容来了。
二是刚结束了那场生死大迁徙，又正面对着新栖息地所露出的狰狞面孔，郑惊人也和当时所有的人一样，耳听着族人们惊天动地的悲戚的哭喊声，他的眼睛自然也是麻木度上升，敏感度下降，视物而不见物，视人也如同视物了。又怎么能像现在这样地凝目而视呢？
三是人还是得靠人装的。这一点，就连陈妮儿也不能例外。今天的陈妮儿所穿着的这身使她显得格外的婀娜多姿、英姿飒爽、风情万种的细丝绸衣，又哪能是她当年所穿的那身衣服所能相比的？
就在两族新头领四目的短暂对峙中，牵牛老者的心里，已经充满了极度的惊恐。他感到一场大火拼，就要爆发了，他甚至好像都已经闻到了血腥的味儿。
他用力地拉着牛的鼻子，想赶紧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但那牛却纹丝不动地站定着，任凭着牵牛的老者怎样用力拉它。它还用它的两只鼻孔，打出了很响的呼声，用以表示出对它那胆小如鼠的主人的嗤之以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