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下一下地拍打着窗户,像随时要冲进来似的。外面烟灰色的天像是谁冰冷的面孔,阴沉沉地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房间里没开灯,气氛昏昏沉沉,适合睡觉。
作为傅家独子,傅川泽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去过学校,全部课程都是在家完成的。尽管如此,傅川泽也没有一点点想去学校的意思,在家多自由,若不是父亲傅伯生执意要求,他宁可窝在家里永远不去学校。
“少爷,您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少女丑陋的脸上神色淡淡,不卑不亢。也没想着傅川泽能上心去看一看还缺什么。
少年的脸在电脑反射的光线下忽明忽暗,神情专注地打着游戏,随意地嗯了一声,却在无意间借着电脑的边看到女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女孩略一颔首,转身欲走,好像连一秒钟都不想多看他。
突然就没了玩游戏的兴致,把鼠标一丢,重重靠在椅子上。
“傅小白。”少爷不紧不慢地开口,昏暗的光线里却仍然能看到他脸部完美的线条,强一分则过刚,弱一分则过柔。
傅小白侧身,她柔软的头发统统梳了起来,额头上眼睛大的一块腥红色胎记毫不遮掩地暴露在昏昏沉沉的空气中,在阴沉沉的天色里显得阴森可怖,使得没有胎记也很普通的一张脸越发骇人。
呵,一个长相丑陋无比下人,还要整天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明天就开学了,以后在学校不要叫我少爷,”傅川泽想了想,“叫我川泽吧。”随即又皱了皱眉,这个称呼好像太亲密了吧?“还是叫我傅川泽比较好。”
“是。”傅小白还是那般平静的样子,再看看他的计较,傅川泽有点恼羞成怒了。
傅小白和傅川泽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不过一个是主一个是仆。
从记事起她就在照顾他了,明明,他们一般大的年纪,或者傅小白还比傅川泽小了一些。
“傅小白!”
“我在。”
“你好像很讨厌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
“不敢。”傅小白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傅!小!白!”
“我在。”
“很好,非常好!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么!”傅川泽加重了救命恩人几个字。
傅小白低着头不回答。
十五年前,刚几个月大的傅川泽生了一场大病,大哭不止,送到医院的时候最高明的医生们都束手无策,只好把年幼的傅川泽又抱了回去。心急如焚的赵夫人急得直掉眼泪,却不想在家门口捡到一个不哭不闹的娃娃,也就是傅小白。说来也怪,怀里哭得都要没力气了的傅川泽一见这个丑陋的小妹妹,竟然止住了哭泣,开心地笑了起来!
傅家为了这个宝贝儿子收养了她。
不管怎么说,的确是傅家救了她养了她,连傅小白这个名字都是傅家人给的……对于这份恩情,傅小白是感激的。
可傅小白对傅家的恨意并不比感激更少,相反,跟恨意比起来,这份感激什么也不是!傅家就是囚住她自由的牢笼,偏偏她怎么也挣不开!
傅川泽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几乎是跳了起来,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了傅小白的头发,狠狠地往下拽,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把她当女人看,甚至没把她当人看。
傅小白的身体在他的手里不受控制地晃来晃去,整个头皮都快被他拽下来了,她却也只是皱了眉,死死咬着牙不肯求饶。倔强得好似这个身体不是她的。
她也曾委屈痛苦过,怨怪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但痛哭和反抗换来的只不过是更多无情残酷的打骂折辱。
她想过逃跑,可是她根本就逃不走,冥冥中有种力量束缚着她,让她不得不困在这里,受尽苦楚。
她也曾自杀过,可是命运却如此的不公,连唯一的解脱也不肯给她。她总能带着一道又一道的伤痕醒来,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她没有选择,连死都没得选,她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而现在,或许她疼得哭出来,傅川泽会满意她的表现而因此放过她吧。可是她不想,她已经活得够没尊严了,她不想自己再践踏它。
傅川泽恶狠狠地瞪了她许久,觉得没意思,随手把她狠狠地摔在墙上。可以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昏暗的房间里气氛诡异,明明那么俊朗的一个少年,行为却像个魔鬼。相反相貌丑陋可怖的少女却手无缚鸡之力。
雨滴吧嗒吧嗒地打在窗户上,却一声重似一声地像是敲在人心上。闷闷的,湿湿的。
片刻,傅小白用那只没有着地的手支撑住身体,慢慢站了起来,傅川泽习以为常地冷眼看着,双手环胸。傅小白低垂着头,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地托住另一只不正常地向后扭曲的手,咔嚓地一用力,乱丛丛的头发中间,那张丑陋不堪的脸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傅川泽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用鼻子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随脚踢了一路,最终把门甩上走了出去。傅小白俯下身子把刚才他碰倒的东西捡了起来,收拾好房间,也跟着出去了。
他们将要去的是琉青学院,全国知名的贵族学校。
琉青学院很大,建筑也很多,外观上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只是比起其他学校更加古朴庄重,每个建筑的新旧程度都不一样,样式也不同,显然不是同时建的。虽然从外面看上去很低调,但是排布的顺序却很考究。
琉青学院在教学方面,却是很特别的。尽管该学院每年只招收二十名学生,但开设的课程和安排的教员确是一点不少。非但常规的课程比较独特,还开设的选修也颇有规模。据说老师的数目比学生都要多。
整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学生中不仅仅只有才学造诣高的,像傅川泽这样财多于才者也有。但为琉青捐再多钱,也不是说琉青就没了选择学生的权力。
而傅川泽,则是因为他父亲傅校长傅伯生的关系才能来上学的。
琉青学院开学的时间也很特别,不像其他学校一样在九月一日,而是在八月一日。傅川泽根本不想上学,所以磨磨唧唧一直到八点才出门。
可能是因为迟到的缘故,傅川泽和傅小白一踏进校门,就倍受关注。
“啊!好帅啊!那是谁啊?”
“应该就是傅川泽了吧?”
“帅哥诶!他刚刚看我了!他看我了!啊啊啊!他还对我笑了一下!”
“胡说!明明是看我的!”
“好帅啊……”
“诶?傅川泽后面的那个是什么人?”
“好像是叫傅小白吧?”
“今天见了她我才发现人居然可以丑到这种地步诶……”
“就是就是!出门前也不说照照镜子,自己长得那么丑,还敢站在傅大帅哥身后!”
傅川泽一直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是因为第一天出来上学,所以听到这样的言语还是第一次,不由得弯了嘴角,却因为他的笑惹来更多忙不迭掏手机的花痴。
傅川泽暗暗打量傅小白,心里盘算着只要她低头求他,自己就勉为其难地……可是让他失望了,傅小白仍是吃力地提着东西,好像并没有在意。
“这人的脸皮厚起来,可是连猪都甘拜下风!”一个尖利的女声恨恨地骂了一句,惹得另外几个女生一阵应和。
“就是就是!丑得跟癞蛤蟆似的,还以为自己是天鹅!头咋不仰上天呢!”
毕竟傅小白是他傅家的人,虽然他自己讨厌她,可也容不得别人如此,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傅川泽听了这些话,想说些什么反驳她们,一扭头却看见傅小白那张依面无表情的脸。
她都没放在心上,他这是何必呢!傅川泽不动声色地把头扭了回去,只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傅小白拖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他身后,垂着眼眸,遮住了所有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