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人聒噪的机会,张良与陈恢不约而同伸手出去抓住对方胳膊向一个小土包后面奋力跃去,便在那人得意洋洋说话之时,两人淡青色的身子已经藏在土包之后了。
这人一愣,继而大怒,难得有个好心情说叨说叨嘴边的肥肉,忽然人家不给面子极力要逃走,将他一句话都噎在喉咙里憋屈地难受,恍惚间那原本已经向自己招手的咸阳令宝座便在眼前丢失掉,心中愤怒可想而知。
也没想过这两人手中有没有弓箭武器,这人跳起来大声吼叫道:“射箭,弄死他们!”
话没说完,忽然身后数声惨叫传来,听声音正是自己带来的士卒,接着血腥的气味儿穿进鼻孔侵入大脑,一时间将他思维都凝固了。
忽然身边一个士卒猛然扑在他身上将他扑倒在地,却腰间传来的剧痛怒了他的嗓子,声嘶力竭便吼道:“哪个混蛋?起来,老子杀了你!”
原来他给扑倒之后背上压着一个人,直将他摁进泥土中去,满嘴便都落下了泥土。
背上那人毫无动静,这人艰难骂骂咧咧着将那人用力拱下去,却腰间更大的疼痛传来,忍不住一声惨烈之极的叫声回荡在山间,便是士卒们的惨叫声,也远远给他一个人盖了下去。
伸手一摸,正碰在那疼处,这人越发恼怒,叫得便越发大声起来。将手掌拿在眼前借着月光去看,湿漉漉尽是鲜血。
惊恐看那士卒时候,这人才醒过来……原来是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只见那士卒背心处插着一直雕翎羽箭,颤悠悠还在晃动,只有乌黑的鲜血从那伤口处涌出来。
这人爬过去细看,这士卒早已四肢僵硬一命呜呼,再看士卒脸庞时候,这人大吃一惊放声叫道:“混蛋,你死了谁要护老子?你是老子的亲兵,咋能不管老子自己一个人便死了呢?起来,背老子逃走!”
张良与陈恢听到动静探出头来,正看见这人跳起来脚踢死去的士卒不停,当下陈恢便怒道:“这人怎生这般残暴,士卒为了护他而死,他却……”
张良脸色冷漠如常,将满场鲜血四溅血肉横飞的长眠恍若不见,只淡淡道:“这等怕死之人,又好功无谋,现下恐怕胆都要吓破了,正好显出残暴性子!”
陈恢向草丛中四处乱跑的士卒看一眼便喜道:“果真他便在我们左近!”
却见四散奔走的士卒中,李寇手中执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却是精铁打造……乃是项羽送给他的那把,锋利的剑刃不时划破士卒的身体,留下一声未彻底叫出来的痛苦和撕为两片的身体,身后只留下两行残肢断臂,月光下触目惊心,陈恢只觉不忍猝睹看不下去。
便在他皱眉要转身间,张良回头来淡淡问道:“你下决心要跟着主上了么?”
陈恢一愣,呆呆看着张良那俊美无比的脸庞,正看出那上面庄重无限,熠熠生辉的双目寒光闪电一般盯住自己的眼睛,里面竟然有说不出的严肃。
当下陈恢道:“那是自然!我看他残酷只是对待敌人,但若真心跟随,我有一种直觉,咱们都将名垂青史!”
张良深深凝视了他一会儿,转身依旧欣赏一般看着李寇疯狂的杀戮,半晌淡然道:“那就要做好准备,随时欣赏一般看着主上厮杀!”
陈恢一愣,不知这话什么意思,向李寇去看时候,仍然是他与那英布在月光下咆哮着杀人,猛虎恶狼一般看不出来到底那一点值得去欣赏。
便在他茫然不解间,张良才说道:“目下杀一人,日后活百人,这样的杀戮,才是希望……”陈恢不解,只觉张良说完这句话之后,那淡青色的衣衫给山风吹动,直欲与皎洁月光化为一体,正茫然间,又听他道:“等下准备将那领头的,咱俩不用吩咐便杀了他!”
陈恢一惊,但这下他却明白过来,张良这句话的潜意思是在说杀官以取得李寇的认可。当下他也不反感,反而觉着这个领头的残暴无情,若是能死在自己手上,那也是自己的一件幸福事情。只是陈恢遵着张良的话,极力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李寇杀人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五脏六腑翻腾起来!
李寇杀人太狠了!
不说那遍地的残肢断臂,只看他右手持剑左手去抓士卒的弓弩,那长剑根本不顺着骨头缝隙刺入敌人的身体,而是凭着那庞大的力量,仗着长剑锋利,生生切断敌人的骨头,从骨头的断裂处刺入人体,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音响个不停。
那夺取弓弩的左手却个干净没有粘上横飞的血肉,只抓住弓弩之后不管敌人是不是要撒手,他便硬生生捏着向怀中拉来。然后右手长剑一挥,一颗大好人头便飞上天空,血腥气息,竟直冲九天一般,将那玉兔眼睛一般的月亮都黯淡了颜色。
英布便跟在李寇身后三步远处,不知是从哪里夺来的两把青铜剑,他根本不去看眼前是否有人在,一堵移动的高墙一般只稀里糊涂挥动双剑如巨大一只螳螂般杀过去,若遇见了敌人,那便是绞杀一般粉碎了对方尸体。
果然是五十八个人,现下给李寇两人撞过去,犁耕一样只一个来回,便都化作了一缕孤魂留在山中。
另外两人,一个忠心护卫上官安全而代替一死的那士卒亲兵,另一个,却是那个大难不死必有后难的领头人。
原来,李寇身在空中时候看准了那领头人位置,夺弩之后想也不想凭着记忆便一箭射去,只是那人身边的亲兵护卫颇为忠心,看长官有难便舍身去救,那强劲的弩箭射穿了他的身体,箭头也有寸许扎进那领头人的腰眼去。
英布与李寇同样,满身满脸都是鲜血与碎肉,只是这厮强悍残酷,浑然不去擦一把滴滴答答掉落的碎片内脏,咧着嘴只心下乐道:“嘿嘿,这几天给人追杀,今日总算出了这寇鸟气!”只是月光下他咧嘴嬉笑,却将陈恢骇个半死,心想这是哪儿的人啊,杀人只当喝水一样,加之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冲天盖地,只若实质一般将他冲地后退数步方站稳了。
张良脸色淡然,心下却也惊惧无比,见两人归来,也不等他们说话便从地上捡起两把青铜剑,一把抛向陈恢使个眼色,两人便忍住鼻端的血腥抢步到了那领头人身前,举剑便向他脖子刺下去。
那人给李寇英布鲜血凝结成一般的两人吓得噔噔噔倒坐地上,又见给自己当作螳螂利用半天的两人持剑大步过来,骇地只叫道:“我乃会稽郡守殷通,杀我即是造反!”
张良冷笑不说话,陈恢却向那为了护他而死的士卒看一眼,见身上落下数个脚印,便恶狠狠道:“你这厮,随便编织一个罪名便胡乱杀人,手下为了护你周全尽忠而死,你却寡情薄意侮辱他尸体,该杀!”说着手中青铜长剑狠狠刺落,一声惨叫伴着两股泉水般鲜血迸溅,这殷通便与他只会胡乱利用而毫不怜惜的手下,一起丧命在大山中。
李寇在听殷通报出名字时候便心下暗笑:“原来他便是项羽造反拿来祭旗的殷通?嘿嘿,果然是个没胆鬼!”他怒气勃发时候暴戾无比,心中只有一个杀字占据心神,却也很是有理智,自会稽城外那妇女惊醒潜藏的人性之后,便该杀便杀,可以不杀的选择杀之,不能杀的坚决是不会去杀。此刻可能会引来无数麻烦的追兵全数给他杀死,心中沸腾的杀气便淡了下去。
张良与陈恢手执利剑杀死殷通之后,可能从前也是见过血的人,倒也没有呕吐昏迷,反而又借着溅了一脸的鲜血刺激去五十八个士卒尸体群中检查一遍,发现没有活人之后才赶回来向李寇大礼拜道:“良,恢,拜见主上,乞主上收留!”
李寇心知此时两人心中全无侥幸念头,都发了狠要帮着自己这个在他们看来很是“古怪”的人,便伸手扶起两人笑道:“有两位,若文王之遇太公也!”
老者皱眉出来,不悦向两人道:“两个疯猴子,快换了衣衫去!”却不知为什么,两人这般疯狂杀人,却他没有作出那悲天悯人的样子来。
张良陈恢先谢过了李寇,又与英布以下属之礼要见,慌得英布跳了开去,老者哈哈笑道:“日后同为友伴,却也是不用扭扭捏捏的!”这才有些疑惑向李寇问道:“我知你心善,却为何杀人这般疯狂?同样是杀人,杀掉也就算了,你呀,都是碎尸了!”
李寇一叹有些沉闷道:“杀人,非我所愿。然要少杀人,便要杀地疯狂,令敌人胆战心惊。如此,可惨战而少战,是为震慑!”
老者点点头,张良三人也明白李寇杀人时候势如疯虎的意味,当下恍然点头,英布却暗暗想道是不是越惨烈越血腥越好呢。
李寇见四人都布说话,便嘿嘿一笑道:“不用多想啦,烈士肝肠名士胆,杀人手段救人心,上天在看,只需不做那丧尽天良之事便好!”
张良双目一亮,喃喃便与陈恢去咀嚼“烈士肝肠名士胆,杀人手段救人心”,李寇情知又多说话,讪讪一笑,却给满脸的血肉挡住,月光之下,扭曲的脸庞却厉鬼一般狰狞。
老者目光忽然湿润,也将那两句话喃喃念了几遍,忽然向李寇英布道:“快去换了衣衫,找山泉将血肉洗了去!”
李寇摇摇头叹道:“不用啦,恐怕今夜要在杀戮中等待天明啦!”
老者与张良三人一愣,不解他这话什么意思。
李寇心中苦笑,只暗道:“范增是什么样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况且倚着他骄傲的性子,受到我的威胁之后若不想着百倍报回来,那他……那他便不是范增!那么,项庄约了官府士卒追来,范增决计会不放心而将项庄留下来要再出追兵。追击英布的人,既然能从九江追到居巢,想来不是士卒精锐便是领头人厉害,看来,下半夜大战,当是与这些人了,更残酷的追杀与逃亡,才刚刚开始呢!”
转念却又冷笑道:“便是你千百人来,山林中厮杀我还不信你项庄能比我这个后世人更有优势!”当下也不怕,心中反而暗暗期待起来,只觉若是山中无人追击,便少去了不少乐趣!
当下也布与众人分说,只道自己直觉如此,张良两人便与老者商议要怎生安排……毕竟已经跟了人家,总不能再作为一个旁观者罢!
英布自与李寇去将殷通及其手下的兵器捡起来要作长久用,却悄悄向李寇道:“主上,属下也心中有一个感觉,今夜,咱们手上死的不止是这点人!”
李寇心中一凛急忙问道:“你能感觉得到?”
英布点点头道:“属下是做那没本钱的买卖出生,天生便有对危险直觉的能力,前几次躲过追杀者的突然袭击,便是这直觉告诉我的!”他这话说得颇是苦涩,那强盗的生活素来为世人诟病,怎么也不能令他心安;再加上现下李寇手下张良陈恢两人出身清白风度文彬,英布也暗暗感觉到自卑起来。
李寇停下脚步拍拍他肩膀笑道:“兄长这般本事,原是江湖隐没而已,天下英雄不问出处,某山林野人,兄长做劫富济贫的好汉,咱弟兄们将来博取一个万古流芳,看谁人能笑话咱们出身?再说了,兄长这等本领,英雄豪杰只会佩服钦慕,若果真有人讥笑,那不是嫉妒兄长本领,便是眼热兄长英雄,只当几只鸟儿聒噪,记住,不遭人忌是庸才啊!”
英布又是一呆,半晌叹服道:“主上大才,属下今日方知朝闻道夕死可也,古人诚不欺我!唔,原来说出这话的人,便与属下当下心情俱是同样!”
李寇暗恼,只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心道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却想了想索性不管,“爱咋咋的!”
英布却想了又想将这几句话记在心中,重重点头道:“主上教诲,属下谨记在心,若果真有人嫉妒属下跟随主上建功立业,便是鸟儿乱飞!嘿嘿,嘿嘿!”
李寇拍拍他肩膀,一笑便也去寻那堆在一边兵器,顺手取过一支弩来细细研究。
英布去查点缴获,李寇便将秦朝这大名鼎鼎的三段弩拿在手中仔细打量,只觉其中机关复杂,便是后人也绝难想象。譬如只一个弦刀(扳机),后便缀着的机括便足有数个,至于末端或者起始在哪里,除非打开来看,李寇也是不能明白的。
便在他抚着手中据英布说还只是普通士卒使用的“缩小版”的三段弩感叹不已时候,英布凑过来道:“主上,青铜长剑有五十九把,铁剑一把;这手弩只有十把,还有三把是给属下稀里糊涂弄坏了的!不过羽箭还是很多,每个士兵身上都有,另有长弓五十把!哦,另外是殷通这厮身上一些钱财!”
李寇哑然失笑道:“明明那些手弩是我给弄坏的,你干什么拉在自己身上啊!”英布尴尬,伸手去摸摸鼻尖嘿嘿一笑不说话。
李寇也不计较,只拍拍他肩膀便道:“手弩羽箭,咱们都要,想来这点东西还难不住咱们!长剑么,一人拿一把,铁剑归你,钱财便当咱们打劫了,出山去了自己用!长弓……”想想觉着还是带上,便也要了一张背在身后,剩下的没人一张,其余尽皆毁了。
英布将殷通那长剑拿在手中嘿嘿笑道:“属下想的便是那把铁剑,多谢主上!”
李寇一愕,然后忽然笑道:“等咱们出山去之后,某为兄长亲手设计一把兵器,保管兄长爱不释手!”
英布大喜便再次拜谢,却李寇心下暗道:“英布身长力大,最是适合长柄大刀,嘿嘿,若是条件允许,嘿嘿……”却一时又道:“那我用什么兵器?长剑?大刀?长矛?”
想一个,他便否决一个,便在苦恼时候,张良过来,索性便暂时不去考虑这个为难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