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一时间都看得呆了,雅珞在后面正皱眉细看城头秦军动静指挥下一波攻击前进,耳听后面死一般寂静时候,感觉情势不妙急忙转头来看,正间那百夫长狞笑口角潺潺鲜血不住溢出。
“该死!”低低一声怒骂,雅珞不顾身边护卫的惊讶与失笑,策马奔近纠缠中的两人身边,腰间弯刀出鞘,咔嚓一声,正斩断那百夫长的脖子,却那百夫长悍勇之极,便是身首分离,也不曾松开牙关,血淋淋牙齿叼着小野正郎的脖子不松口,便见砰然一声那小野正郎坠马,地上一滩鲜血飞溅而起,脖子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兀自狠狠瞪着雅珞。
“不好,恐怕要生变!”眼见周围匈奴骑兵恶狠狠目光一起瞪过来,雅珞心下一慌,暗暗后悔自己出手太快将自己人斩杀当地。
却她也无可奈何,苏勒延部要壮大,不得不靠着这懦弱疯癫的小野正郎,若这人死了,自己便成为土黄单于的口中美肉,却苏勒延部,也是永无翻身之日。
“大敌当前,不可有内讧起来!全力以赴拿下阳山,奋勇前进者,便可用蒙恬人头换取此人族人冒犯中郎将之罪!”事已至此,雅珞也别无它法,弯刀血淋淋指着地上横卧的无头尸体,厉声向众人下令,却这么一来,便心中害怕那百夫长连累了整个部族人的匈奴骑兵,便暗暗放下心来。
若是李寇在此,定然嗤之以鼻然后勃然大怒,军师中郎将,那是武侯诸葛孔明先生出山来的最重要一个职位,这小鬼子何德何能,胆敢用武侯大名来作自己的名号?
却那小野正郎在土黄单于问起要什么名号时候,想了想便觉中国人对诸葛孔明先生的崇拜达到了极点,他自诩在这个世界上,以他数千年的见解来看,便没有人能够比得上,那岂不是要比武侯先生还要能神机妙算?几个简单的器械给他“研制成功”,又仗着一点小聪明布置了这一次现在看来便已经完全失败的战略部署,洋洋自得的民族出产的人,便也都是这个性格了。
“杀!杀!杀!”蒙城拔剑,将一个木梯刚搭上来的城垛死死守住,双睛暴起手背上青筋几欲脱体而出,那一把长剑,便给他当作长矛来用,刚爬上城头一人,便迎头给他一剑劈作两半,哗啦一声五脏六腑流出,左右非开从城头掉落下去。
“来呀!”一声大吼,蒙城忽然疾扑而上,长剑剑柄狠狠撞上第二个满脸都是同伴鲜血的匈奴人面孔,但听土坷垃给敲碎了般一声闷响,那人竟然给蒙城剑柄从眼眶中钉到脑后面去,白的红的绿的,五颜六色不知名的液体,有粘稠的,有稀疏的,尽数从拔出剑柄之后的空中刷一声冒上天空去,迎面只溅了每年工程一脸。
“嘿嘿,匈奴人,也不过如此!”狠狠伸出干涩的舌头将满脸腥臭的血液与脑浆,当作清水一样吞下口中,蒙城嘿嘿狂笑,突然再一剑,第三个想要推开站立在面前的同伴尸体突袭蒙城的匈奴人,连同自己的同伴,这一剑便四瓣坠落下去。
“血战,血战!”蒙城猛然大呼,将血淋淋的长剑在口中叼起,却他双脚连接踢出,阻挡了第四个匈奴人向上攀爬的道路,双手连挥间,上身的兜鏊皮甲给他脱下身来,居然他要赤膊参战!
“老秦人,悍不畏死,便是刀弓矢石交错,也敢杀起兴来赤膊杀敌,我大秦锐士,当以我老秦人神威将匈奴人斩杀与阳山之上!”长剑下落,扬手便可接住,连连挥动间,那沉重的剑刃便又一次将匈奴人从头开始到裆部划成两半,似乎蒙城特别享受让敌人死无全尸的感觉,每一剑下去,定然不留完整的尸体。
惨烈的杀斗场上,鲜血横流血光冲天,一群赤膊的汉子,呐喊如雷鸣电闪,纵横在自己的城头之上,便是敌人有弓箭,便是敌人的石头在天空漫步,那又如何,浑身的热血,将疲惫压下,干燥的口舌,有敌人香甜的鲜血送上来,一口下去,血肉便吞下喉咙,满腹饥饿与困顿,便都消失了大半。
“旗在人在,人在城在!”蒙城放声呐喊。
“天佑大秦,死战不休!”陈则纵声呼应。
北面喊杀声大作,继而东面,继而南面,继而西面,万人相应,血阳下山,匈奴人,只能在无可奈何中退下山去。
这一次,又是大秦赢了,城头上横七竖八的敌人尸体作证,整整齐齐面向城头战死的秦军作证,飘扬的黑鸾旗作证,蒙城身边傲然挺立的大秦锐士,也作证!
大秦,不可战胜!
大秦,并不只是战斗着在沙场浴血锐士的大秦,便在城内大营之中,一群来回奔走的锐士,他们没有穿戴铠甲,只是用粗布做成仿照前军锐士的服饰,腰间别着一把短剑,其中有女子,有老人,更有断腿了断胳膊了的老兵,一个个穿梭在血迹斑斑的地铺之中,手中浓浓苦涩味道的汤汁,证明着他们从事的战斗,并不比城头厮杀的锐士简单。
这是一群特殊的锐士,还是蒙恬在得到暗探报告说匈奴人大月氏人悄悄组织了强壮女子或者退伍老兵建立起一支专门给战场上受伤锐士照顾,替轻伤锐士裹伤给重伤锐士熬药的军种之后,思索半夜才下令组建的部队。
若是原来,战场上受轻伤的锐士,得不到及时的治疗便成为终身重伤,受重伤的锐士,更是落下半生的残疾甚至白白丢掉了性命,却蒙恬建立了这只军队之后,一年来交战下死伤的锐士数量大为下降,这才使得这个稳重的上将军将这支部队的“暂编”二字去掉,正式上报始皇帝而批准建立的正规部队。
“大妹子,那啥,给赶紧包一下,咱好好一个人,不能就在这儿等着弟兄们赶走匈奴人啊。”寂静的巨大帐篷里面,躺满了轻重不一流血受伤的锐士,但听有人忽然大声说话,众人皱着眉头便看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精壮小伙儿,古铜色的肌肉,****上身露出满是伤疤的腰腹脊背,不用看他放在一边的冠簪,众人便肃然起敬,这一身的伤痕,若不能给这好男儿应当的尊敬,那便不是纠纠老秦人!
“不成,你双臂骨头都要断裂了,若还不好好歇息,便再去弯弓射箭只需要一次,便你以后不能在军中效力了!”给他包扎的,乃是眉清目秀一个小姑娘,头上学着男子挽起的发髻,乃是军爵中最低的公士标志,一年多来,在军种的日子里,小姑娘也有了军人的一股子风范,但听他清脆声音,分明透露出不容商量的味道。
“哈,你也是咱老秦人哪?哎呀大妹子,你看这血都没有了,那啥,我也没别的啥疼痛啊,咱老乡见见的,你就通融一回,能行不?”那小伙儿一听小姑娘口音,当下便大喜,一跃而起用给白布裹住的大手噼里啪啦拍了拍胸膛,显出“我很强壮”的样子来,死皮赖脸不想在这帐篷里呆着。
“吼啥吼,老子都来咧,你个瓜蛋子吼叫啥哩?”小姑娘只是不肯,伸手将小伙儿按到在他的位置上,板着脸只是狠狠瞪着他眼睛,却小伙儿张这么大哪里有给姑娘盯着眼睛看的时候,登时便满脸通红嚷叫起来,却帐篷帘子一揭,一个不甚高大粗壮却听口气也是满心恼火的人影嗵嗵直步走了进来。
“呀,陈将军!”小伙儿一惊,与帐内众人便要起身见礼,却进来这人,不正是陈则?但见他虎着脸摆摆手,任由双臂上血洞中血珠子滴滴落下,向地上扑通一坐,便招手向那小姑娘要她过去。
“大兄,你……你怎么也受伤了?”小姑娘见得陈则进来,便一双水灵灵妙目向他身上看过去,却看见那双臂时候一声叫唤,小伙儿登时一个激灵,娘的,这小丫头居然是头儿的妹子。
“笑话,蒙将军也受伤了,偏生我便不能?赶紧赶紧,给裹一下就好,准备点热水,让蒙将军回来洗一把脸。”陈则心下甚是恼怒,不过一点小伤,蚊子叮了一口一样,偏偏匈奴人刚退下去蒙城便令两个锐士架了他回来包扎,还说什么防患于未然,鸟,你比老子还能装,老子双臂好歹还能动弹,你给老子走两步试试?
“哦,好。”小姑娘见得哥哥心下恼火,素知他性子便明白个大概来,却老陈家祖宗八辈都是老秦军中的好汉,血液中沸腾的因子便没有不死便休的说法,小姑娘虽然心疼哥哥,却也只好取过白布与开水来,细细擦拭了两天胳膊便要给裹上。
“等一下,你去拿点酸酒(老陈醋)来,上次我试了一下,那东西擦伤不错,完了热水洗一下更好,正要与你说,你嗖嗖就不见人咧,记着不要多,一点就好,不起红肿。”这句话一说,帐内众人看向小姑娘的目光便也肃然起敬,身为大秦锐士,兄长也不能常见面,定然便是在军中过日子的,这一家兄妹,当真令人钦佩地紧。
便在此时,那精壮小伙儿笑嘻嘻到了陈则身边,看着他双臂给箭枝洞穿可以看见骨头的几个血洞,心下发麻却还是笑嘻嘻低声问道:“头儿,那小……那小姑娘是你妹子啊?咋不早说咧,早知道这关系,我也不用受她小气,这丫头,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准老……那个我出去!”
“你出去做个鸟,匈奴人刚退下去,往后还有你出去的机会,给老子好好呆着,我们死光了,你们上,你们死光了,咱老秦人老少爷们娘们都要上,阳山不容丢失,你倒是急个鸟啊!”陈则不耐烦这厮笑嘻嘻一张脸,想要发火却发不出来,只好扭头不去面对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恶声恶气便道。
“别呀,头儿,再弄几个匈奴人头,我老娘跟阿姐就能成平民,可别让咱这一次也不能如愿哪!”小伙儿急了,急忙从一边窜到陈则另一边,哀声便苦苦哀求。
陈则沉下脸来,环目向四周渴望的数百双眼睛看过去,狠狠瞪视了一圈,点点头才道:“我明白弟兄们的心情,侵犯我家园,残杀我同袍的匈奴人,他们便在城下,我们的弟兄,正在用自己的身体跟这帮狗杂碎厮杀,而我们却在这个帐篷里面什么也干不了。是,我们是感觉这样很惭愧,很他娘的脸上无光,甚至,我们很丧气不能多砍下几个匈奴人的人头来给家里妻儿老母挣下一头牛两亩地。但你们怎么就不想想,现在要你们好生歇息,为的是干啥?为的是要我们都战死了,上将军要你们保护着,阳山要你们保护着,咱大秦,咱皇帝,要你们保护着!”
说着,陈则激动起来,咆哮从地上跃起挥舞手臂,任由血淋淋血迹沿着臂膀向下流淌,他盎然不管,只在众人面前急促踱步,最后一声,便似高亢吼破喉咙的呐喊,将帐内心情浮躁的众人,都镇悄悄坐下了。
“弟兄们,咱来这儿,不是躲避,也不是没有匈奴人给我们斩杀了,都是老兵了,沙场之上的无情厮杀,谁也都是明白的,好好养着伤,两天,只给你们两天,啊,到时候,我要能还活着,亲自来带你们上城头去!”说着这话,陈则心下赧然,因为刚才劝解自己下来包扎伤口的时候,蒙城便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娘的,还真……怪异地紧!
心下暗骂一声,陈则便转身去坐下,小姑娘与一个同样一般大小的女孩,手中端着很远便闻到酸酸气味的一碗酸酒过来了,却那女孩脸上的泪珠子,还没有擦干净。
“咋了?”陈则一皱眉头,军中哪里能容许有人掉眼泪,更何况是在这相对平静的军帐中。
“大兄……豆子跟他大兄……也都战死了……”小姑娘小嘴一瘪,便也有要哭出来的迹象,却怯生生到了陈则身边抬起头来,泪盈盈说道。
“豆子?”陈则皱眉,却他忽而想起奋身以血肉之躯抵挡了石头的那两兄弟,心下恻然,张张嘴想要给这女孩说点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豆子刚跟绿莹在一起,说好这一次打退匈奴人之后便回家去成亲,刚刚在那边,却看到了豆子的……的身体。”小姑娘低下头去,豆大的泪花终于从嘴角流下来。
女子在军营中,面对一帮子大男人,自然是有相好的闺中密友,小姑娘与那绿莹,便是同一个帐篷的好友,方才去那酸酒经过专门摆放战死锐士尸体的大帐时候,绿莹正得到未婚夫婿战死的消息,当下便也给她拉了过来。
“豆子,与他大兄,都是我老秦人的好儿郎,妹子,别太伤心,咱们老秦人战死了,也不会给咱们忘掉的,有啥事,你就跟阿莲说,以后,便我当你大兄了!”陈则潸然,那绿莹身子软软片刻不能支持,听见这话时候勉强抬头道,“豆子家中,便剩下三个孤儿寡母,我……我要能回去,还是照看她们的好。”
陈则伸出双臂来,陈莲将那老酸酒在伤口上擦拭,又用热水清洗一边,大帐内众人,俱都鸦雀无声,一家男子都战死在沙场,当真好生惨烈!
此时,灯光亮起,浓浓腥味的牛油在帐内散发出味道来,陈则贪婪呼吸两口,正要吩咐陈莲照顾绿莹时候,战号又一次吹响。
“娘的,妹子,这个……赢率你便照顾着,我先上城去了!”三两下披上甲胄兜鏊,陈则伸手捞起长剑,大步便向门外奔出去。
门帘一挑,一人闯了进来,灯光铺洒在那坚毅的脸庞上,却正是上将军蒙恬,这四天,他也苍老消瘦很许多。
略略一施礼,陈则便在蒙恬点头刚过下翻身上马向城头奔过去,蒙恬眼望爱将背影,久久不能回头。
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慷慨向敌去,男儿长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