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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阴河沟

在汝西城的第七天,赤宛马的病已经治好了,付仲决定当天就离开,以免夜长梦多。与进城的时候一样,贾仕长让人先把赤宛马带出城,付仲化妆成他的车夫,出了汝西城北门。

城外较远的一个岔道口,付仲再三感谢贾仕长的相助之恩,相互告别之后,付仲正要上马,贾仕长又叫住了付仲,回身从马车里取出了一把弓,正是付仲曾在千山谷使用过的玉角弓:

“付兄弟,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这把弓你留着,也算是一个纪念。”

“这可使不得,这是贾老爷的传家之物,我不能要。这次贾老爷能得到相助,付仲已经感激不尽了。”

付仲见是玉角弓,心知这弓对贾仕长的重要性,连忙拒绝。

“现在我们贾家上下没有一个人能用得了此弓,留着也只是一个摆设,不如交给付兄弟,这把弓能在一位少年英雄手里,即便是家父泉下有知也必然会高兴的……付兄弟不要再推辞了,此去路途艰险,会用的着的。”

付仲武功虽然稀松平常,箭法却有独到之处,现在又是逃亡之际,这把弓的确对他有大用。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矫情,接过玉角弓,再次谢过之后翻身上马,朝北去了。

按照之前与贾仕长商量过的路线,绕过大中型的城镇,一路上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十二天后付仲就到了距离定界山不远的一个小村庄,名叫阴河沟。从这里进入定界山只有三十多里路,进山之后就要舍弃赤宛马,徒步前行。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黑了,他准备在这里找农户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再进山。

这个村子不大,只有四五十户人家,附近这样的村子有很多。村口的两间院子都展展地开着院门,付仲叫了两声没有人回应。正要往村里走,突然一个稚嫩却饱含杀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别动,再动射死你。”

付仲骑在马上,缓缓举起双手,不敢乱动,语气也放的尽量平和:

“在下路过贵地,只想借宿一晚,明早即走。”

“这里不让外人进,你快走吧。”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付仲身后绕到马头前面,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比付仲还要小上两三岁,正用手里的弓箭指着他。付仲有些想笑,这孩子手里的弓是用几根坚韧一些的藤条绑了一根不知是什么动物皮做成的弓弦制成,箭只能说是一根削尖了的木棍,箭尾别着两根鸡毛。这样的弓射出这样的箭,任何学过些武艺的人都可以轻易挡住,即使被射中,也只会造成皮外伤。

“天马上就要黑了,我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外是很危险的,小兄弟也不愿看到我被野狼叼了去吧,能否通融一下?”

付仲已经把手放下,重新握住了缰绳,有些戏谑地对少年说道。少年表情非常纠结,似乎遇到了一个巨大难题:

“这……这我做不了主……”

“那能否请小兄弟带我去见见家里的长辈,他们应该可以做决定吧。”

“那好吧,你先下马,跟我走。”

付仲笑着下马,跟在少年身后,刚走了两步,少年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付仲,急忙绕到付仲身后,再次用箭指着付仲:

“直走!”

付仲忍住笑,按照少年说的往村里走。拐了一个弯才看到一群人正聚集在一处院子的门口,吵吵嚷嚷地正说着什么,很多都还背着包袱。一直跟在身后的少年看到这些人,也不看着付仲了,急急忙忙跑过去,喊道:

“村长,村长,我抓了个俘虏,过路的,想借宿。”

付仲无语,自己竟成了少年的俘虏,过路的俘虏。人群里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走出来,摸了摸少年的头,才对付仲说道:

“小孩子不懂事,公子莫怪,公子是要借宿?”

“是的,路过贵地,天色晚了,想在此借宿一宿,还请村长行个方便。”

“若是平时自然没有问题,可是……不瞒公子说,我们村遭逢大难,正在商量是不是全村都进山去,我劝公子还是另寻他处吧,不然会惹祸上身的。”

天色这么晚了,付仲又是人生地不熟,上哪里去找其他地方,恐怕还没找到就已经天黑了,倒不如直接进山的好。

“敢问村长,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要全村进山?”

“唉,你想知道可以在这里听一听。”

村长说完就不再理会付仲,回到人群之中,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听了一会付仲终于明白了,村长所说的大难正是与铁矿矿洞有关,贾仕长曾经警告过他,他这一路上也尽量避开铁矿矿洞,可还是在这里遇上了。

从这些人的言语里付仲了解到,管辖着阴河沟村附近矿洞的是一个千户,昨天派人来通知村里人,让他们明天送三十个青壮劳力到矿洞挖矿,否则就把全村都抓进去。可是他们这个小村子算上襁褓中的婴孩也才四十二个男丁,根本送不出这么多青壮劳力,这才在这里商量办法。

这些矿洞归朝廷所有,划归地方管辖,地方每年都要上缴定量的铁矿石供军队铸造兵器使用。之前都是用宣武国各地发配来的罪犯充当矿奴,近一年来,朝廷要求上缴的铁矿石突然大增,矿洞里的矿奴就不够用了,他们先是到处捉拿无家可归的乞丐,现在乞丐也没有了,就挨个村子来要人。

村里人都知道矿洞挖矿极其危险,据他们所说进去就是死路一条,从来没有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一个千户就是这一地方的天,这一带的军政事务都是他一人说了算,不派人就要来抓全村的人,那这个村子也就彻底完了。若是派人,青壮劳力不够可以用上岁数的来顶,可一下没了三十个男丁,只剩下些妇孺恐怕也迟早会饿死。

村长面临两难的抉择,有人提议全村人都逃进定界山,离开宣武国。可这也意味着他们会被定成叛国罪,要永远离开世代居住的故土,再也回不来了。而且路途遥远,定界山中又野兽横行、危险重重,他们这些老幼妇孺能否走过去还要另说。

一顶官帽大如天,哪里都有这些不平之事,付仲心中愤慨,可他自己的屁股还拿瓦盖那,又怎么管得了这些事。叹息一声,正准备牵马离开,一声呼喝传来,从村口的方向进来两队手持长枪的官兵,迅速把付仲和村名包围起来,领头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

“千户大人说的果然没错,你们是想跑啊!”

“不是不是,百户大人不要误会,我们是在商量让谁前去。”

村长赶忙上前解释,已经惶恐至极。一名跟在百户大人身边的带刀官兵上前抢过一个村民的包裹,刺啦一声撕开,衣物掉了一地,指着那些衣物吼道:

“不是,那这是什么?”

“这……这……我们……”

“你给我滚开,老东西,全都带走。”

带刀官兵一把把拄着拐杖的村长推了个跟头,一挥手下了命令。

“敢伤村长,射死你!”

嗖的一声,一支箭照着带刀官兵的面门飞去。带刀官兵急忙上身一转,脑袋一扭,那支箭贴着他的面颊飞过,脸上一道血痕。他满脸惊恐,在脸上抹了一把,一看满手是血,更是暴怒:

“小兔崽子,活腻歪了你!”

放箭的正是“俘虏”付仲的小少年。带刀官兵嘴里骂着,呛的一声拔出佩刀,冲着那个少年走了过去。老村长见少年惹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跪在地上抱住带刀官兵的腿哀求道:

“军爷……军爷饶命,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求你放了他吧……我求求您了!”

带刀官兵哪里肯听,一脚把老村长踹开,接着朝少年走去。其他村名见此,满脸惊恐、畏手畏脚地把少年拉到身后,挡住少年。

“呦呵,反了你们了,谁挡我就砍了谁……滚开!”

“青儿快跑啊!”

老村长嘶喊着,带刀官兵用力推开村民,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衣领,提刀就要砍。危急时刻,一匹枣红色的马从人群中窜出,砰地一声,带刀护卫被马撞飞出去。马上之人伸手把少年提起,让他骑到自己身后,然后拨马就朝着官兵冲了过去。官兵不敢正面阻挡,闪身到一侧举枪来刺,都被他用腰刀挡开,瞬间就冲出了包围圈,朝村外跑去。

骑马救人的正是付仲,本来只想借宿一宿,没想到碰到了这样的事,刚想离开又被官兵堵在这里。若不想办法冲出包围圈肯定会被官兵抓去,认出他来要当奸细送去领赏,认不出来也会被送去充当矿奴,都难逃一死。正寻找时机的付仲见这带刀官兵竟连孩子也不放过,怒从心头起,这才冲出人群救了少年。

村里的街道很窄,冲出包围圈的付仲刚转过街角,一道黑影迎面而来,根本来不及格挡,他双脚用力一蹬马镫,身体上窜少许,向后一仰,躲过了面门,可黑影还是重重击在了胸口。巨大的冲击力让付仲仰面喷出一口鲜血,在马上就后翻了个个,连同身后的少年掉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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