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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9

事情完全不像张明辉所想象的那样,张明辉乔迁新居后的个人生活几乎没有改变,有所不同的那就是住处到工作地点的距离变远了,再就是妻子比以前更加像“我是一片云”了,以前在瀛洲村租房住的时候,张明辉每每回到家里总能喝到一碗热粥,现在乔迁新居了,张明辉回到家里往往是不仅经常喝不到热粥,而且常常连一片“云影”也看不到,包括“云影”后面的小尾巴——妻子经常不在家,把女儿也带得无影无踪。

张明辉乔迁新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生活,这里缺少正常幸福家庭的和谐以及其乐融融,张明辉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日子还得往下过,眼看着女儿璞玉快要放暑假了,女儿的假期近一天,张明辉的心理压力就减轻一分,心想:女儿放了假,妻子总该会带着女儿一块儿到自己书摊儿上看看,即使帮不上大忙,但自己的心情总归是舒坦的……

终于盼到女儿放了暑假,然而,张明辉依然是盼了个空,妻子的进退依然如故,依然是:“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紧一紧衣袖,不留下一丝云彩。

这么一来,张明辉的心理压力就不知不觉地增加到快要崩溃的边沿……

这一天是星期一,俗话说,“星期一,生意稀”,快到中午的时候,张明辉发现不再有人到书摊儿上看书了,另外是头也有点儿晕,于是就打算:干脆收摊儿回家算了!妻子在家的话,吃碗现成饭,若是妻子不在家,那就自己胡乱做点儿什么,总比天天中午在街上吃饭强!

张明辉收摊儿回到小区,先把书车存放在车子棚里,然后开始上楼回家,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张明辉感觉眼前的楼梯会偶尔跳动一下——就像某部科幻影片中的钢琴键盘,会在无人弹奏的情况下,自己突然跳动一下——回旋而上的楼梯扶手也会不时变为“谁持彩练当空舞”……

张明辉清楚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头晕症状在加重。

张明辉不敢惊慌,稳住脚步,坚持到了自家门口,先敲了敲门,见没有反应,强忍头晕掏钥匙开了家门,果然家里空无一人。

张明辉独自在家里坐了一会儿,感觉头晕症状稍有缓解,就急忙起身洗菜,煮挂面,总得在下一次头晕症状加重前,先把饭做好,吃下去——尽管张明辉没有一点儿食欲——饭迅速做好,拿碗盛了,放在茶几上。

张明辉用筷子夹起一些面条,只吃了一小口,然后连筷子带面条重又放回碗里——“胃官员”心情不好,概不接待。

可是头晕症状已开始加重,张明辉操起筷子试了几次,依然如故,并且“胃府台”已开始在城府很深处不断斥责。

这可怎么办?

看来是必须上医院了……

张明辉推开饭碗,重又锁了家门,脚踩楼梯,如临深渊,似履薄冰,好不容易从七楼下到一楼,来到门岗上,见只有一个女职工在值班。

怎好意思让一个女士送自己上医院?!

人家就是愿意,可值班制度也不允许啊!

张明辉用门岗上的电话拨了父母家的电话号码,连拨三次,无人接听……

好心的女值班员拦住一辆出租车,并对张明辉建议:如果身体状况允许的话,最好先回家里让亲人得知,然后再上医院……

张明辉向女值班员点了点头,感觉站在自己里头的“心公仆”热泪盈眶……

张明辉上了出租车,司机问目的地,张明辉就说了父母的住址,很快,出租车就到了张明辉的母亲所在学校的教职员工住宅楼小区大门口,张明辉正要下车,门岗值班的老郭师傅说:“都不在家,中午一块儿去吃‘高价饭’了,就是不知道在哪个饭店!”

张明辉说:“那我就不回去了,麻烦您了!郭师傅!”

老郭师傅说:“不麻烦!你有什么话要我给你爸妈说吗?!”

张明辉说:“也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感觉头晕得厉害……”

老郭师傅说:“是这样!那你现在去那里?!”

张明辉说:“我先去我媳妇娘家那边,看那边家里有没有人……”

很快,出租车又开到张明辉岳父岳母所住的小区大门口,张明辉见门岗上没有值班人员,就让出租车直接开进院子,到了楼门口,张明辉付了车费,下了出租车。

又是七楼,张明辉又开始艰难的攀登……

敲开岳父岳母的家门,只有岳母一人在家,再无别人,张明辉向岳母说明缘由,岳母说:“那我陪你上医院吧!?”

张明辉想了想说:“妈!能不能联系到秀云和孩子?!”

岳母说:“那怎么联系!她又不是像人家做大生意的,手里拿着大哥大,一拨电话就说上话了……还是我陪你上医院吧!”

张明辉说:“妈!我刚上七楼,想喘口气,歇歇再说……”

岳母说:“那你先坐沙发上歇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张明辉正和岳母说着话,忽听门外有人敲门……

张明辉的岳母开了房门,见是亲家父母风尘仆仆地赶来,连忙说:“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快请屋里坐!”

张明辉的母亲解释说:“学校一个同事的孩子今天结婚,中午我和辉他爸都去了,回来听门岗老郭师傅说了情况,就赶紧坐出租车过来了……”

张明辉的父亲见张明辉站在屋里没事,总算放心,两腿一软就跌坐在沙发上开始喘粗气……

张明辉见两鬓斑白的老父亲早已谢顶的前额上面不停地往下淌汗珠子,感觉内心很愧疚,心想:只因自己无能,才使全家都不得安宁……

歇了一会儿,张明辉的父亲说:“麻烦了!亲家母!我们这就送他上医院。”

出大门时,张明辉的岳母说:“要不我也去吧!?”

张明辉的母亲说:“不用了!他身体弱,可能是累着了,不会有啥大事儿,我们两个去就行了。”

张明辉的岳母说:“这云子也不知道带着孩子上哪儿去了!一有云子消息,我会马上叫她回去的……”

张明辉和父母一同上了出租车,来到市中心医院,接诊的正好还是张明辉所熟悉的杨大夫,杨大夫经过一系列检查,最后的诊断仍然是:长期、连续地体力和精神双重疲劳过度,休息休息就好了,不需要用药……

张明辉又随父母上了出租车,回到父母所住的小区,张明辉感觉腹中有了饥饿感,张明辉的母亲做了碗面条,张明辉吃得挺香地……

张明辉的母亲看着儿子的吃相笑了,笑得眼中有了泪花……

张明辉的母亲淡淡地说:“辉儿!大夫都说了,休息休息吧!孩子现在放着暑假,秀云想带着孩子出去玩玩,就出去玩玩,你也给自己放个假,歇一歇,这两个月就不出去卖书了,既然秀云和孩子不常在家里,那这两个月你就暂时住在爸妈这里,好好浆养浆养身体,将来孩子开了学,你再回去卖书……”

张明辉吃着面条,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后来想了想,又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个月后,当张明辉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信心满满地用钥匙打开自己的家门时,妻子的头一句话竟是:“你来俺家干什么!?”

猛地一下,张明辉以为自己走错了家门,转念一想,自己是用钥匙开的门啊!低头看见女儿璞玉也在屋里,就又想,可能妻子在开玩笑,可妻子的神态不像是在开玩笑,另外,妻子也不是爱开玩笑的性格啊……

“爸爸!妈妈!再见!”当女儿璞玉欢天喜地背着书包上学走了以后,被女儿的声音打破的家庭寂静又重归寂静。

“明辉,咱们离婚吧?”妻子平平淡淡地说。

“你说什么?谁离婚了!?”张明辉一边在收拾准备出摊儿的行装,一边不经意地问妻子说。

“我说咱们两个离婚吧?!”妻子走近张明辉说。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张明辉直起腰,用手摸着妻子的额头,以为妻子在发烧说胡话。

“你不用摸,我没发烧,我很清醒……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妻子用手拿开张明辉的手说。

“我现在急着出摊儿呢!回头再跟你说……”张明辉摇了摇头,心想:妻子终于学会用闹离婚来达到什么目的了……

虽然是这么想,但当张明辉到达地点并且把书摊儿摆上以后,原来到家前那股兴冲冲的心情上却蒙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阴影……

晚上,张明辉收摊儿回到小区,上楼用钥匙打开家门,意外地发现满屋炒菜的清香,厨房那边传来排气扇均匀柔和地工作声,以及菜铲不停翻菜,从而碰击菜锅的声响,饭桌上已有一热二凉三个菜到位,张明辉连叫三声“璞玉”,女儿没有应声,推开女儿房门一看,原来女儿不在家,如果女儿在家应声,那将是一组多么美妙的幸福家庭的和声,在这一点上,应该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与妻子共进晚餐时,张明辉问妻子:“璞玉在哪儿!?”

妻子殷勤地给张明辉布菜,非同平常,给张明辉添饭时,竟然夸张地举案齐眉,俨然这是“最后的晚餐”:“璞玉在她外婆家呢!我陪你吃晚饭,吃吧!多吃一点,吃好了,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吃过晚饭,事清罢完,妻子解下围裙,放下挽起的衣袖,张明辉这才注意到:妻子穿着簇新的红条绒上衣,领口露出洁白的内衬,正如所罗门的雅歌:“我是沙仑的玫瑰花,是谷中的百合花。”

张明辉忽然想起以前卖新书的时候,有一次去外地批发新书,妻子一定要跟着一块儿去,批发完新书,路过服装市场,妻子一定要买一件红条绒上衣,当时张明辉感到稀奇,因为妻子衣着还算简朴,非过年过节,一般不添新衣服,如果过年过节添新衣服,也是喜欢买一些青色的,或是浅绿色的等冷色调的服装,总是不穿大红大紫的衣服——当然,刚结婚那几年是例外的——当时张明辉看着妻子买下了那件红条绒上衣,可是后来一直未见妻子穿过,所以,张明辉几乎忘记了这件红条绒上衣。

现在,张明辉看着妻子穿着这件红条绒上衣,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妻子请张明辉在沙发上坐好,自己也搬了个小凳子坐了,然后说:“明辉!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管怎么生气发火,却从来没碰过我一指头,假如你经常打我,我心里倒会好受一些,我会对别人说:‘因为他经常打我,所以要离婚’,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叫人难过……”

张明辉说:“那就别离了,咱俩在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难道说十年的夫妻之间就没有一点儿感情!”

妻子说:“我承认,有感情,但感情不能当饭吃,这样的日子我实在是不想再过了……”

墙上有一副挂历,仍然是封面的状态,封面上印着一句话“天天好日子!”,这幅挂历是今年元旦节时,张明辉的父母给的,自从搬到新家,这幅挂历一直是封面状态,还从未投入使用过,张明辉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说:“你怎么总是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就不会振作起精神来,全家人拧成一股绳,努力把日子过上去。你没看现在咱家已经有了新房!只要你提起精神来,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妻子把小凳子往茶几跟前挪了挪,然后坐正了说:“你所相信的神从来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世人,信神不信神全由世人自己决定,希望你负你神的轭,学你神的样式,尊重我个人的意见,给我自由,放我走吧……”

张明辉抬起头,再一次看着墙上的挂历说:“这么说你已经找好人家了……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只是随便问问……”

妻子低下头说:“我离开你并不是想去找人家,我只是想一个人生活……”

张明辉把目光从挂历上挪开,然后对着空气说:“你怎么可能一个人生活!?咱们还有女儿璞玉,难道你连女儿也不要了吗!?”

妻子仍然低着头说:“如果你不愿意带女儿,女儿由我来带。”

张明辉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妻子说:“咱们最好和女儿一块儿生活……”

妻子冷不丁“呼”地一声站起来就往女儿房门口走,头也不回地说:“那是不可能的……我虽然人走了,但心还在这个家里……”

妻子到女儿房中关灯、脱衣睡了。

80

张明辉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走过去坐在妻子旁边说:“你既然心在这个家里,人为什么要走呢!?”

妻子翻身,背对着张明辉说:“你快过去睡吧!我已经决定了,从明天起我就搬回娘家住,我给你一个星期的考虑时间,到时候如果不能协议离婚,那我就采取其他办法……”

张明辉猛地一下掀开妻子盖着的被子说:“管你采取什么办法!你现在还是我的……”

张明辉象从河里抓鱼一样,抓住妻子平端在胸前,意外的是“鱼儿”并没有“扑跳”,安安静静地任凭张明辉平端着走回夫妻卧室。

在回卧室的路上,妻子静静地躺着,圆睁着梦幻般的双眼,与平时有点儿异样,另外,张明辉感觉妻子的体重也比平时轻了一些,张明辉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杂志上介绍说:美国麻省的大夫,邓肯麦克道高于1907年4月发表在“美国医学”杂志上的研究,题目是“关于灵魂是物质的假说,并用实验证明灵魂物质的存在”,文中介绍说作者用称测得病人在死亡瞬间,体重消失21.26克……

100年后,美国的麦克唐盖尔博士在一家医院用光束天平验证了这个数据,仍然是21.26克……

想到这一层,张明辉在心里打了个问号:难道说妻子的情感,思想或者说灵魂已经从身体内离开了一部分……

张明辉从大床上抱起妻子,仍然平端在胸前,心的话:是得让你回原处,但现在只能先送你到女儿的房中,明天你就可以回原处,回到你的出生之处,在那里梳理你的思想和情感,等将来你的灵魂全部复原了,我可以再去接你,也免得现在你每天“薄雾浓云愁永昼”,以至于搞得“人比黄花瘦”……

在送妻子的路上,张明辉感觉妻子的体重又比进卧室前轻了一些,张明辉抱紧妻子,紧走几步,实在害怕妻子那21克灵魂全部离去……

张明辉把妻子放在女儿的床上,用被子盖好了,看着妻子自己翻身入睡,这才放心。

张明辉从女儿房里出来,随手关好房门,低头看见客厅饭桌上还剩着一盘未动过筷子的凉菜,吃晚饭时,张明辉也注意到有这盘凉菜,但当时张明辉只顾说话,没有吃这个菜,也没有看清这是什么菜,现在单独一盘剩在桌子上,张明辉看清了,原来是一盘水果梨的拼盘……

张明辉在饭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望着眼前这个水果梨的拼盘就想:都说梨不可分着吃,今晚我倒要尝一尝,这分开的梨,吃着到底是什么滋味……

张明辉用水果刀插住一块梨片,放进嘴里,还未曾咀嚼,不知怎的,梨片竟然自个儿顺喉下肚了……

张明辉没吃到什么滋味,只感觉食道凉凉的,虚无缥缈的,就像刚刚与妻子的做爱……

梨片进入“胃府台”,“胃官员”开始组织庆贺……

这边,“心公仆”坐在简陋的办公室里开始流泪……

张明辉感觉内心不是在流泪,而是在汨汨地流血……

张明辉想:既然在流血,为什么就不疼呢!?难道说内心已经习惯了流血,所以丧失了疼痛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用水果刀划一下“心公仆”,看到底有没有疼痛感……

张明辉正准备用手中的水果刀行事,忽然又想:这样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自杀的人是不能进天国的……

张明辉最后把水果刀扔回饭桌上。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早上,张明辉吃罢早饭,正在收拾出摊儿的行装,妻子忽然从娘家回来,进门就问张明辉:“上星期我跟你商量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还没考虑好呢!以后再说吧!”张明辉说着话,拿着出摊儿的行装要下楼。

“你别总是推三推四的,要不咱们到居委会,或是什么地方,让人家说说,看咱俩这事儿该咋办……”妻子拽住张明辉的行装说。

“好好好!你先松开手,这拉拉拽拽的,算是怎么回事……这样吧!你下个星期回来,我一定给你答复……”张明辉是个爱面子的人,最怕到居委会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地方去被人评头论足,所以,妻子稍微一松手,张明辉就急忙拿着行装下楼出摊儿走了。

第二个星期后的一天早上,张明辉刚刚吃罢早饭,正在刷锅洗碗,妻子已从娘家回来,人坐在沙发上,只等张明辉收拾完了好谈事。

张明辉把厨房收拾停当,用毛巾擦着湿手来到客厅,妻子开口说:“明辉!咱先坐下谈事儿,谈完事你再出摊儿好吧!?”

张明辉把毛巾送到盥洗室,搭在脸盆架上,回身来到客厅,顺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说:“谈吧。”

妻子再一次委婉地开口说:“明辉!说实话,咱们这样生活下去,你觉得幸福吗?与其这样下去,倒不如咱们到区民政上协议了算了……”

张明辉没有听明白,也许是不愿听明白,只是慢条斯理地随着妻子说:“什么协议了算了……”

妻子连忙说:“到区民政上办协议离婚嘛!你愿意咱们的事将来闹到法庭上,搞得沸沸扬扬,你愿意这样吗?我看咱们还是不伤和气,去协议了算了,你说呢!?”

张明辉思忖良久,终觉得“强扭的瓜不甜”,于是开口说:“既然你那么愿意‘协议’,那就去‘协议’吧……”

妻子连忙说:“那就这样定了……我知道,只要你答应的事,是不会反悔的,既然这样,那咱就一个星期……半个月吧!半个月后咱带着证件去办理,好吧?!”

张明辉点了点头。

半个月后,也就是在“最后的晚餐”一个月后,张明辉和妻子去区政府办理协议离婚。

张明辉和妻子约好下午去办理,上午,张明辉没有出摊儿,在家整理书籍,吃罢中午饭,张明辉准备了一个很大的行囊,这个行囊是以前刚参加工作时母亲给买的,张明辉平时很少用这个行囊,张明辉记得刚参加工作时用过一次,后来是从外地往本市调动工作时用过一次,还有是单位里组织去泰山、孔府旅游又用过一次,再后来就一直闲置着没用。

张明辉正在擦拭行囊上的灰尘,妻子从娘家回来看见就说:“你今天要出去旅行吗?!咱可是说好今天下午去办手续的……”

张明辉直起腰,把行囊往后背上一背,然后说:“我这样去办手续,可以吗!?”

妻子一头雾水地说:“也没什么不可以……”

张明辉又说:“现在可以走了吗!?”

妻子犹豫了一下说:“当然可以。”

张明辉和妻子坐八路公交车在区政府大院门口前下了车。

张明辉无意中看了一下表,是下午四时零五分,然后和妻子进大院,一起走到办公大楼门口,张明辉问执勤的保安说:“麻烦问一下,区民政在几楼办公?”

执勤的保安说:“就在一楼左拐最里面,门口的方向与你现在的面向一样。”

执勤保安回答得准确而流利,好像是经常回答这个问题。

张明辉和妻子走进办公室,发现这是一间很窄小的办公室,窗玻璃似乎长期未擦,所以室内光线很暗,另外,办公桌椅以及挨着门口的长沙发也是旧的,已分辨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这和办公大楼华丽的外装修很不协调,张明辉刚走进办公室时感到心情很郁闷,随即又想:也许别的办公室不是这个样子,况且自己是来办手续的,又不是长期在这里生活……

“来了!先坐吧!”临窗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挺热情的。

“不坐了,先办手续吧!”张明辉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妇女,不知道是工作人员,还是来办事的,所以这么说。

“没事儿!没事儿!这是咱这里的工作人员小李……小李!快请二位坐,去找一次性杯子,先给二位倒两杯热茶……”办公桌后面的中年妇女说。

小李走出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茶缸说:“一次性杯子用完了,这个茶缸是以前没发完的奖品,从来没人用过,我现在又刷了刷,刚倒上热开水,谁要喝吗?!”

办公桌后面的中年妇女说:“你看你这小李,就这一茶缸开水,你让谁喝呀!?再去找一个茶缸嘛!”

小李连忙把茶缸放在办公桌上,可能是烫到了手,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说:“王主任!只有这一个奖品茶缸,找不到第二个,您看怎么办吧?”

王主任站起身,离开座位走了几步说:“算了,算了,二位要喝开水吗!?要不……女士优先?!”

张明辉的妻子说:“我们不渴,还是先办手续吧!”

王主任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说:“也好,二位要办什么手续?”

张明辉的妻子韩秀云说:“办协议离婚,我们已经分居两年了……”

王主任回头问张明辉说:“是这样吗?”

尽管张明辉知道妻子韩秀云说的不是实情,因为从“最后的晚餐”到现在,实际分居时间只有一个月,但从“精神分居时间”来算,早已经在两年以上了。因为妻子早已经和自己“貌不合,神更离”了。于是,张明辉稍加考虑就回答说:“不错,是这样。”

王主任随即拉开抽屉——事情来得突然,张明辉没有思想准备,恍惚间,张明辉感觉王主任拉开的不是抽屉,而是把张明辉的灵魂拉出了壳——拿出两本绿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离婚证》,翻开两本证件的扉页,随手拿起办公用碳素笔,一边准备书写,一边说:“既然这样,那就办了……差一点忘了,应该先填两个表格才能办理,另外你们也要再慎重考虑考虑,毕竟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是很不容易的……”

81

张明辉的妻子韩秀云一边接住王主任递过来的两张表格,一边说:“我们已经考虑好了……可这两张表该怎么填?”

王主任说:“这样吧!你们先把姓名、工作单位、住址、结婚时间等栏目填了,后边的你们口述,我来写,但最后必须你们自己签名、按手印……”

张明辉见是两张表格形式的《离婚协议书》,张明辉和妻子韩秀云按照王主任的要求做了,然后,那两张表格又回到王主任的手中,接下来是张明辉和妻子韩秀云口述,王主任组织语言在表格上书写,只见王主任在表格上写道:

近年来双方因感情不和,生活中经常吵架,已分居两年,感情确已破裂,现双方协议离婚。

一女孩,名叫张璞玉,今年九岁半,由男方抚养,女方应付给孩子的抚养费,由夫妻婚后共同购买的男方单位集资房(夫妻各分一半),女方所得一半款抵孩子抚养费(九岁半至十八岁止),女方不再另付。

女方在离婚后搬出,此房由男方及孩子居住。

婚前财产各归各有,婚后财产:女方衣服、化妆品、文具等,归女方所有;室内其余财产全归男方。

注:原购房欠男方父母壹万陆仟元,离婚后由男方一人承担。

王主任写毕,把两张表格又发给张明辉和妻子韩秀云,让他们签名并按指印。

张明辉和妻子韩秀云按照王主任的要求做了,然后,韩秀云准备把两张表格再交给王主任,王主任却说:“这两份《离婚协议书》完全相同,你们每人一份,自己保存好。现在你们如果愿意把你们的两本《中华人民共和国——结婚证》交上来,我就可以把两本《中华人民共和国——离婚证》签发给你们每人一本。”

张明辉从行囊里掏出两本鲜红灿烂,完好如初的缎面烫金《中华人民共和国——结婚证》(结婚后十年以来,这两本证件一直由张明辉保存着),办公室的王主任和小李看到保存如此完好的证件,不由地齐声惊叹:“噫!真好!”

张明辉更是觉得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两本灿烂的证件足有一分钟,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交在王主任的手中,王主任接过两本保存如新的证件,本打算随手放进身边一个盛旧证件的竹框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办公桌一个空闲的抽屉,轻轻放了进去。

王主任重新拿起办公用碳素笔,在两本绿皮的,已经翻开扉页的新证件上快速书写起来。

两分钟后,两本绿皮的,新的证件就发到了张明辉和韩秀云的手中。

“你没事吧!?”办公室的小李随即走过来搀住韩秀云说。

“我没事。”韩秀云说。

“你先走吧!你走了以后俺再走。”小李一边搀着韩秀云,一边回头对张明辉说。

“你们不要管!我们自己走!”张明辉以为人家要扣下自己的妻子(两分钟前的),颇有点儿紧张地说。

“你要跟他一块儿走吗?!”小李一边搀着韩秀云,一边不放心地对韩秀云说。

“一块儿走就一块儿走。”韩秀云说。

“那你们慢一点……”小李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放开自己那稍嫌多余的手。

张明辉和妻子(三分钟前的)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小李不放心地跟在后面,当大家来到办公大楼门口的执勤保安那里时,小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大家说:“这两位跟别人不一样,一块儿来,还一块儿走……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离呢!?”

张明辉说:“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要离!是人家坚持要离。”

小李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说韩女士!不管这位张先生以前怎么不好,咱都原谅他,不跟他计较,你们多像是一家人啊!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也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要不这样,咱再回去,跟王主任说明白,把证件再换回来,你看咋样!?”

张明辉见妻子(五分钟前的)似乎有那么几秒钟的犹豫不决,在这几秒钟内,张明辉是多么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然而,几秒钟后的答案是:“就这吧!不换了。”

小李说:“那好吧!不过实在是有点可惜,既然这样,那你们自己走好,我要回办公室了……”

张明辉代妻子(六分钟前的)向小李点了点头,看着小李走回办公室,然后和妻子(七分钟前的)不约而同地一起向区政府大院门口走去,虽然进出大院的也有其他一些人,但张明辉感觉区政府大院实在是静,静得只能听到两个人(自己和同行的人)的脚步声……

两个人走到大院门口,张明辉又无意中看了一下表,是下午四时三十分,从进大院到出大院整整二十五分钟,张明辉回头望了一下高大而华丽的区政府办公大楼,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同行的人说:“真没想到,十年的婚姻,在二十五分钟内就画了一个句号……”

同行的人说:“现在政府办事效率高了嘛!”

张明辉说:“好!很好!但愿政府办其他事情也能这么高效率才最好。”

同行的人说:“那就不是你我这小老百姓应该管的事了……你去哪儿?我可是要走了……”

张明辉说:“我去西边进书,咱们还可以再同行一段路程……”

同行的人说:“再同行一段就再同行一段……”

两个人一起沿中州路的人行道向西步行,张明辉首先打破沉默说:“我有个卖书的同行,他说他以前也和妻子离过婚,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妻子又回去和他复了婚……我想,你是不是也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重新再回来……”

同行的人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只想先分开……”

张明辉说:“我总觉着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东西没断,可能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吧……”

同行的人说:“那就看老天,或者说你相信的神是怎么安排了……”

两个人边走边谈,不觉已到中州桥,这里是张明辉以前在夜市卖新书的地方,张明辉正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同行的人却抢先开口说:“我现在要拐弯了,不能再同行了……”

张明辉一把拦住正要走开的同行的人说:“云子!你眼角那里怎么了?!”

……

张明辉端详“云子”良久,感觉“云子”的眼神比一个月前那“最后的晚餐”时的眼神是精神多了,张明辉从心底里替“云子”高兴,心想,总有一天,“云子”的眼神会恢复到刚做新娘时的模样……

张明辉放开手,面带微笑地说:“云子!你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多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云子”刚走开两步又回头说:“你背的包时间长了,抽空儿洗一洗再背。”

……

张明辉望着“云子”渐渐融于中州桥边的晚霞里,忽然想起“云子”在做新娘前,也就是和自己处对象时,也是个文学爱好者,读的中外名著并不比自己少,只不过是“云子”在结婚后性格有变化,从而使自己渐渐淡忘了……

张明辉记得当年曾经和“云子”热烈地讨论过徐志摩的诗,其中有一首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现在完整地浮现在张明辉的眼前:

再别康桥

徐志摩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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