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暮霭沉沉。半山腰上有一处还算宽敞的几间茅草房，篱墙外竖着跟高高的竹竿，竹竿上挂着面写着医字的旗子。门已经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进进出出地搬弄柴火。未几，房头炊烟升起，消散在茫茫白雾中。
屋内，断断续续地，传来一阵阵琴曲。一个老者正襟危坐在案前，这老者，头发已经花白，基本上已经找不出几根有别的颜色来。老者捶了捶肩膀，一会儿拨弄着琴弦，一会儿举目沉思。案上的七弦琴保养得很好，不过还是能看出有些岁月了。琴尾还靠着根栗色的拐杖，二者挨在一起，宛如相交多年的老友，那般地和谐，静静的，无需言语。
“师父，饭已做好。”那少年恭敬地走了进来，一身布衣，束着结发，身子，还略显单薄。
老者起身，拄着拐杖，在少年的搀扶下，一步步往厨房走去。少年扶着老者落座，转过身，坐在了对面，此后便没有了任何言语声。
老者叫琴南风，是个哑巴，但医术高明，很多时候都不收诊费，乡邻们对他也十分尊敬，加上他无儿无女，无亲无故，那些被他帮助过的人便常常送来些粮食布褥什么的。那少年本是个孤儿，七年前，一场大雪仿佛吞没了整个人间，在外行医的琴南风路过一处破败的古庙，看到一个小孩儿孤零零地躺在角落的枯草堆里。琴南风走近一看，发现他还活着，不过正在发高烧，于心不忍之下便把他带回了医舍，后来便收作了徒弟，给他取了个名字，琴云。
窗外的云雾已散去，屋内又响起了断断续续的琴曲。琴云又开始了忙里忙外，把一些药材搬出来晒晒太阳。身子本来就瘦，加上年岁又小，弄完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琴云拍了拍手，理了理衣服，又抬头看向远处，几户邻居扛着锄头，有说有笑，正往田里走着。朝阳出云，轻洒暖阳，一派和谐的乡村气息。琴云微微一笑，这样的生活他很满足，也很喜欢，至少有口饱饭吃吧！回到自己房间，拿起了医书，琴云默默地看了起来。
“秦大夫！秦大夫？”
琴云听到外面有人呼喊，放下书后匆匆往大门口赶去，看见来人正是山下的李海李大哥，一脸焦急的模样。
“李大哥，出什么事了？”琴云连忙打开篱栏，顺便问了句。这时琴南风也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小云，秦大夫，我那婆娘临产，喊了个接生婆，不顶用啊。您看，这...这...”李海擦了把汗，匆匆说道。琴南风转头看向琴云，琴云会意，进屋拿起了药箱。
“谢谢秦大夫，咱们快下去吧，边走边说！”李海一脸憨笑着说道，便带着二人往山下走去。李海看了看琴南风拄着拐杖太慢，心急之下，手一抄，拿起了拐杖，把琴南风背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快跑着。琴云看到他师父顿时两眼斗大，死死地拽着李大哥的衣服，生怕李海脚下一滑，跌了下去。琴云摇了摇头，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山路有些崎岖，不过山里人嘛，自然都是走惯了。不一会儿便到了李海家门口，隔老远都能听见产妇的呻吟，门口正站着七八个人，也是一脸焦急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秦大夫。琴云和他们略作寒暄后，便扶着师父随接生婆一起往屋里走去。
其余的人也不避讳，毕竟琴云也是肯定要继承琴南风的医术的，加上琴南风年事已高，很多事都得琴云帮忙。
众人在外，都是一脸焦急，李海是个粗人，来来回回走个不停，一会儿贴着门窗细听，一会儿跺脚捶胸。渐渐，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屋内终于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众人悬着的心总算安了下来。房门打开，接生婆抱着孩子出来了，笑盈盈地说道：“哎哟！恭喜恭喜，母子平安，还产了个男丁呢，李海真是好福气啊！”
李海摸头嘿嘿一笑，双手不知所措地接过了孩子，轻轻晃荡着，一脸开心，又接着问道：“那我家婆娘怎么样了？”这时，正好琴云扶着师父，走到众人面前。琴云见众人围了过来，便开口说道：“恭喜李大哥！如今母子平安，李大嫂临产之时因胎位不正，故而难以分娩，稍作引导之下，终得顺产。大嫂一时力竭，暂时昏睡过去，并无大碍。师父已开了几副药，调理一段时日即可。”
“这样啊，嘿嘿，谢谢啊！谢谢秦大夫，谢谢琴云！那我先去看看我家婆娘！”李海高兴地说着，抱着孩子便往屋里走去。
人群里一些亲戚也围着琴云师徒俩，眉开眼笑，好生感谢了一番。
“多亏了秦大夫啊！”
“秦大夫果然医术高明啊！琴云这孩子有个好师父，有福啊！”
“是啊，辛苦二位了，来，坐下喝杯茶！”
琴云替师父回谢了一番，看到母子平安，师徒二人自然也很高兴。
临走前，李海一家送了些腌制的食物和碎银子，但师徒俩只拿了些食物。
告别了李海一家，师徒俩走在回山的路上，走累了，便坐在石头上，略作休息。琴云放下药箱和包袱，宽了宽衣襟。上山不比下山，琴南风身子骨年迈，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望着天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救死扶伤，乃功德无量。医者，非商者，切不可图利。纵有清贫，换取所需即可。利令智昏，利令志落，唯守住本心，与人为善，救人之所急，方不枉此一身医术。
回想起师父的说教，心，慢慢平静下来。回到医舍，屋内又响起了琴曲，如往日，仿佛未曾变过。琴云依旧那么认真地苦读，他明白，作为一个孤儿，必须要学会自强，才能够保护自己，才能够有一片好的未来，才能够生存下去。比起那些同龄的孩子，他已经迈出了一大步，成熟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