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很难,很复杂,需要那么多的坚持与理由;爱却那么简单。】
依兰已经跪了下去,赎罪似的,白槿诺不着痕迹地将她抬了起来。
“白仇?这是谁取的名字?”深知这种杀父害母之仇自己是插不上手的,只希望可以试图带离她的注意力。
“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是二伯父。”即便还很疑惑,一贯的忠君还是让白蔹在一开始的迟疑之后立马回答。
“哦,不是你的母亲吗?或者在你父亲生前没有提前取好的吗?”在白蔹不是有意的配合,很轻松的,白槿诺将话题带离了刚才的沉重。
“不,父亲有取名字的,但是二伯父说过,即便巫族已不复存在,加诸在我们家的痛苦永远不会消除。他早就将我弟作为继承人,如果说国公府第一志愿是为国尽忠,那么第二便是找到当年那个女人,她和她的那个贱种,都不得好死,都将受到白家的族规。”白蔹眼中已经有浓郁仇恨,教一旁看着的三人都很是心惊。
“那么你的弟弟呢,同你一样,背负着这份仇恨这么多年,从他记事起,不觉得太残忍了吗?如果说你的伯父是为了报复爻族,那么将一个所谓国公府交给你的弟弟,也不足以弥补他丧失了的童年和所有应该享有的快乐吧?还有你的。”不瞬地注视着白蔹,在白槿诺心中一直认为,她可以通过别人的眼睛看透他们心里的想法,在这之前她一直是回避与人注视的。
而这样,她也明确地看到那双本可以澄澈的眼珠,此刻满满的都是仇恨,浓郁的化不开,还有迷茫。对了,即便她有再多的恨,可终究是恨着一个概念,只有依兰是那个可以让她恨起来的实体。
“不需要!”白蔹已经尖叫出来了,失控的她已然不清楚这样已经是逾距了。而在场唯一还不明白的也就剩下白蔹了,依兰连翘已经紧张地看着了。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时刻,是一步险棋,可以的话,白蔹从此放下心中的芥蒂,那么之前即便有再多的恨意也终究有消失的一天。不然,只怕这份沉甸甸的分量还会一直压着她,还有她的弟弟,永远永远,而对于她一直忠心护卫的国家、主子,只怕也有了隔阂。
而,白槿诺,从来没有学过心理治愈。
“我们不需要快乐,我们只要父母亲能够安心,那个女人,在毁了一个本可以幸福的家庭之后,怎么还能够逍遥快活呢,不要!”白蔹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面对她的那个仇恨的实体,听到她的弟弟——那是她唯一的期望,他们白家的期望。
“那么,你们的父母现在就安心了吗!”白槿诺厉声呵了一声。“他们的女儿,疯了,将他们唯一的儿子也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白蔹却突然冲了起来。
“我没有!”冲了起来的白蔹,恶狠狠地瞪视着依兰——她唯一实在的恨,是恨的源泉,恨意支持的力量。“都是该死的巫术!”
突然间,白蔹冲到依兰面前,紧紧掐住依兰的脖子,在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依兰已经被卡在墙上,带着一种无力的解脱,没有一丝反抗的,任由空气一点点稀无。
“依兰!”
“白蔹!”
一个手刀劈了过去,白槿诺接过软软落在怀里的白蔹,连翘就势抱起掉在地上的依兰,脸上的红印还在,脖间有添上一道深深的刻印,白蔹,竟然有这么恨!
这次换白槿诺来处理白蔹的伤口,那再次崩裂了的狰狞的裂痕,收拾好后,发现连翘又不见了,刚好依兰在身旁,而她也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也是此时,白槿诺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看向同样受惊深切却仍在床边蹲着的依兰,她正呆看着,那个角度是,白蔹。
“为什么不反抗?”拉她在床边坐下,刚好两人都可以看到,此刻的白蔹,安睡的像个小孩,再没有一丝戾气。
“你知道的,我根本反抗不了。”苦笑了一声,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白槿诺也不反驳,只去倒了一杯水过来,恰巧看到依兰看向白蔹的眼中,满是愧疚与不安。
“依兰,你也认为那些悲剧是你造成的吗?”将水接了过去,紧紧地握住,凑到唇边润了润,依兰才接着开口。
“不是。”声音还是嘶哑的、低低的,停顿了会儿,像是才想好似的。“但是我根本不能反抗。我们的性命都是他们给的。当初我的母亲已经是该死的,如果不是他们,我们已经被族人处死了,喂蛊。”依兰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从悠长的深洞传来,似带着某些回响,而她停了下来,是声音在行进途中遇到了阻隔吧。
“喂蛊?人真的可以用来养蛊吗?”这中间,连翘回来了,给白蔹喂了颗药后,也坐下听了起来。
“不是。”说到这里,依兰还冲着她们笑了笑,那种哀伤,几乎令人一辈子都不能忘掉。“是蛇,我们族里的人,在过了12岁的成年礼后都会去山里捉一条本命蛇,这种蛇都会被喂养六年,到18岁时会有一场角逐,为确定族长和族中长老的备选人。七个,这剩下的七条蛇和七个人都会被族中长老带去教养,而在那之前,他们需要用活人血来祭奠,就是那些角逐失败了的人和他们的直系三代。我的父亲已经在角逐时耗尽心血而死,我和我的母亲也就理所当然要成为献祭的血。”白蔹似乎是动了一下,但没有醒转的迹象,而依兰还在接着讲。
“我当时不到12岁,否则或许可以拥有一条本命蛇,那样可能还会有救我娘和我性命的机会。我的爷爷奶奶早就死了,在小叔角逐失败之后,就剩下我和娘亲,而那次朝凤国的军士杀来时,一开始我们确实比较占优势,常常使人不战而亡。但之后被人泄密,可能就是逃出去的‘祭血’,被朝凤人知道了我们致命的缺点,只要完全将族人隔绝起来,我们就没有能力使出巫术,而近身作战我们根本只有死的份。蛊虫怕火,在那次火烧爻山之后,多半族人被困在山里,就包括族长与族中四位长老,在那之后,我与娘亲被带了出来。没有出来的族人也有,他们已经矢志为了巫族‘奉献’,但我与娘亲没有,就连父亲都是被迫去参选角逐的,每支中都必须出一个人丁。”
“那么,之后呢?你又是怎么进宫的?”
“当时我们虽然被救了出来,不过还是被隔离的,所有人都怕我们、恨我们,出于对我们的保护还有监禁,有一道爻人街,我们可能终身在那里度过。不过,并没有什么的,事实上,那里很大,而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研究我们喜欢的,或者巫术,或者别的什么。只是没有人教,一切都学得很慢。之后爻人街不被监禁,似乎是因为有乐天朝来的医生说了什么,我们就随着去了医学院学习。能够有老师教真的很好,不再是每天只有那几个人谈着已经熟到烂的琐事,我当时只有十岁,学的是医术和巫术,娘亲对那些没有兴趣,去跟那里的医生学了插花和针织。”很难以置信,依兰嘴边还有笑意。
“你,不会有恨吗?”如果说,白蔹的那种种族间的恨意像无根的浮萍,那么依兰就应该恨全世界了。
“恨?我还能够恨什么?连我的性命都是捡来的,开始是有些怨的,连在医学院学习都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都已经被承认了合法的身份,还是不能够得到人们的认可。但是现在不会了,即便被当作敌人也无碍,他们已经给了我们最为宝贵的,即便是有些委屈又如何。但还是很遗憾,我根本不能帮助他们解开心结,那样或许对我们会很好,但是我无能为力。”
“但我还是会恨你。”白蔹?突然的声音吓了人们一跳,所有人都看向床上,白蔹已经撑着起来了,脸色苍白,连身子都在发抖。
“对不起,虽然我没有害过人。”还是低低沉沉的声音,依兰总是这样,像一朵兰,淡淡的。
“白蔹,我也对不起你,是我太鲁莽了。”
“小姐,其实我——”看着白蔹梗住声,又急急将脸别到床内侧,一瞬间,白槿诺感觉这么久的提心吊胆终于可以安定了。而白蔹没有说的是,谁都不会知道,他们白家对皇的忠心,纯净得不容人玷污,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诋毁。
“白蔹,但我还是认为你需要给你弟弟一个快乐的童年。他现在多大了?”
“12。”声音有些闷闷的。
“那你多大了呀?”
“25。”
“比我们大,白蔹姐。”
“白-蔹-姐-蔹姐姐~”连翘一边贴着被子,一边腻着声撒娇。
“你会恨我吗?”白槿诺没有说出去的是这句,但她已经不打算说了,恨也好,不恨更好,但她从此不会再这么鲁莽行事了,这一次就足以吓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