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会儿的功夫便追上了卫越队的人,但当他还想要继续往上,追上最前头的青衣少年,与之并肩之时,最后头的少年一把拦住了他,一句话没说,但意思再明显不过,让乌狄就在后头待着,别想往前面蹿了。
虽说越山之主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之徒,身上也是有力气在的,但跟这群训练有素的少年人一比,他那点力气就可以称作微薄了,被这么轻轻地一挡,毫无还手之力,乌狄只能依照那少年的意思,乖乖地待在这个队伍的最后头。
青衣少年在前,唐统领紧随其后,再后头便是一帮赭甲玄衣的少年们,乌狄则是押尾的那个,一行人保持着这样的队形,一言不发地向上走着,就在乌狄以为他们就要这样走上山顶之时,前行的队伍却忽然在此时停了下来。
乌狄本就体力不济,再加上有大半日的功夫水米未进,方才能追上先行的少年们靠的是内心求生的本能,这才爆发出了一阵没头没脑地冲劲儿,一股脑地跟上了队伍,可追上之后便是一段枯燥而艰难的登山之路,这对已然饿得两眼发昏的越山之主来说犹如上刀山下火海一般的折磨,他呼哧带喘地跟在后头,低垂着头,拿手撑着膝盖才能一步步地踏上跟他膝盖一般高的阶梯,没走多久眼前便已阵阵发黑,但他还是咬着牙关强撑了下来,直到走在他前面的一群少年人停了下来,而且所有人一哄而上,挤到了最前面,所有人排着一排,不时发出阵阵惊呼声,似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景象。
原本连歇都不带歇地登着越山的一群少年忽然停了下来,只顾埋头赶路的乌狄一时刹不住脚,闷头便撞上了他费尽气力跟着的最后一个少年的背,本就有些晕晕乎乎的乌狄被这一撞,身子摇摇晃晃的,差点跌倒,从楼梯上滚落下去,最后他虽然稳住身形,可终究还是支撑不住已然摇摇欲坠的虚弱身体,一个大马趴摔在了玉阶之上,他赶紧爬起来,生怕被那群不停赶路的少年落下太远,而一旦被他们落下,就再也追不及了,顾不上手肘与乞丐传来的痛楚,乌狄便急着起身,可等越山之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定睛一看前面时,却意外地发现那群从山脚下起便步履不停地赶路的少年此刻居然通通都站住了,而被他撞到了的少年也凑到了前头去,看起来是没空搭理他,自然也不会在此时同他计较。
认清如今对他来说并无不利的局势,乌狄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而他看那些少年仍围在一块谈论着什么东西,料想他们暂时可能没有动身的打算,这才感觉到了身上多处传来的疼痛,于是便在就近的玉阶之上坐了下来,掀开“伤痕累累”的衣裳和裤子,仔细查看伤势如何。见原本娇养的皮肤如今变成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华贵靓丽的衣物也成了满是破损与污泥的皱皱巴巴的可怜相,倒是很符合乌狄此时凄惨不已的心境。
因害怕少年们在他不注意的情况下留下他一人再次启程,因此越山之主也不敢过于沉浸在琢磨自己的伤势与哀叹今日崎岖曲折的经历之中,低头看伤势的时候也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一旁聚在一块的少年身上,心有挂碍,便没了那么专注神思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匆匆掠过一眼后便迅速拉下了被掀开的衣物,却见众少年仍是没有启程的意思,他也乐得可以多休息一阵,便坐在原地按了按酸痛的腰,揉了揉乌青的膝盖,试着恢复些方才登山耗费掉的气力,因不知这群少年什么时候会再次上路,越山之主考虑到留给他修养的功夫怕是不会长,便只是稍稍按了按身上最为严重的几处伤痛,可待他急急地完成粗糙的休养之后,再次抬头,却见那群少年仍在原地,对着他们前头指指点点,津津有味地谈论着什么。
什么东西这般有趣,这越山的玉阶他也来来回回地逛过好几回了,可从未在此处见着什么稀奇古怪之物,足以引得人争相观看议论的,到底是什么令这帮少年这般兴奋,又是什么吸引着他们,使得他们停滞不前呢?乌狄很是好奇。
“怎么会这样?”、“这也太奇怪了吧?”、“太神奇了。”、“简直是神迹啊!”、“会是人做的吗?”……七嘴八舌的议论之声传入乌狄的耳中,少年们的情绪似乎很是惊诧,语气中也满是不可置信,这让置身事外的越山之主更加好奇了。见这群少年久久没打算动身,乌狄终究耐不住内心翻滚着的好奇心,单手撑着膝盖,一手撑着玉阶,挣扎着站了起来,艰难地往上走了两三级台阶,站在那群少年身后,垫着脚,探着头,朝着众少年盯着的前头的位置看去,这一看,越山之主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只因他实在太过惊讶,眼前的东西实在太过古怪,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也着实诡异了些,乌狄脑子蒙了一下,内心窜起极大的惊异,因此根本来不及压抑住那声惊呼,便脱口而出了。
只见呈现在乌狄和这帮少年眼前的奇景,便是原本应该齐整的玉阶之上横亘着一个巨型的深坑,一眼望去,深不见底,而它的广度目测足足有十丈之多,纵然众少年中不乏能人异士,但在此处也是无能为力,即便是极尽腾挪纵跃之能事,亦无法跃过脚下的这一深坑,怕是连一半都过不去,而想要凭着绳索飞爪之类的攀登物什也是不可能的,只因不论是依靠蛮力还是借助巧劲均无法将这些东西掷于深坑对面,恐怕连深坑的中间都无法到达。
漆黑的深坑呈椭圆形,像半个巨大的鸡蛋砸在越山之上,留下了这么一个奇形怪状的巨型坑洞,虞站在深坑之前,紧皱着眉头,他记得他当时只想尽快上山,在太阳落山之前赶至山顶,不料却被这仿佛从天而降的深坑阻住了去路,他一边惊异于此处怎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个诡异的坑洞,一边苦思冥想着是否有什么应对之策,最终却无甚结果。
卫越队的少年此刻的心情与他们的小主公截然不同,他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深坑,首先出现是惊奇,而后是疑惑,每个人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见解,有的认为这堪称神迹,简直是鬼斧神工,有的则认为这是蓄意破坏,但确实威力惊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自发表着粗浅的看法与不成形的推测,待看见乌狄挤入人群之中,听见他那一声响亮的惊呼声,众人不约而同地都将目光转向了他,年纪最小的虞乐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开口问道:“唉,这里本来就有这个无底洞吗?”
因这深坑一眼望不到底,目力所及,皆是黑乎乎的一片,其底部是什么样子的,在场所有人都看不见,卫越队目力最好的神箭手阿喜亦然,根本无法目测出其实际深度,这虞乐将其称作“无底洞”倒也名副其实,不是胡诌的。
乌狄还在愣神中,压根儿就没听清楚虞乐说的是什么,况且他也不觉得虞乐是在与他说话,毕竟他不叫“唉”。而虞乐见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家伙居然无视他说的话,瞬间便炸毛了,挤出人群,从后面绕到乌狄后方,捏起越山之主的衣领,一把将他从人群中揪了出来,随手丢在玉阶之上。毫无准备的乌狄被虞乐这出乎意料的一下骇得一激灵,好容易从那诡异至极的深坑中醒过神来,抬头望去,便看见那个奇怪的少年正得意地拍了拍手,而后那少年笑嘻嘻地俯身问他:“喂!我问你。这是什么?你们越山上原来就有这个东西吗?是什么厉害的机关吗?难道是用来阻止别人上山用的吗?”
盯着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少年,乌狄的眼里满是怨毒,似是淬了毒的针,刷刷地射向那个对他呼来喝去的少年,内心涌起的是一阵阵熊熊燃烧的烈火,恨不能将这个竟敢将他当做沙包一般丢在地上的少年烤成人干,可他随即又想起此时自己的处境着实艰难得紧,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因此不敢随意得罪这些少年之中的任意一个,于是低下头,掩藏住眼底的愤恨,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少年的问题,他一字一顿地说到:“没有,越山原先没有这个奇怪的东西,这个诡异的土坑是今日才突然出现的,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里原先跟其他地方一样是青宇石的玉阶,不知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因为低着头,乌狄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怎么听都有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但他的回答却是无比坚定而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