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鸠占鹊巢,众人不由想起越国士新婚第二日在国士陵前焚尸一事,当时众人还不解薛太后为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后来还明目张胆地鸠杀越国士,此时听罢越国士所言,众人方明了了这其中的干系。
三年前,不知怎么的,薛家三代一夜之间罹难,薛家老太爷猝死在薛家国舅爷开的群芳苑内,国舅爷因此获罪入狱,后因找不到确凿证据证明自身的清白,被判流徙三千里,在途中因身然恶疾,不治身亡。而薛家公子薛浩也因强占民田,草菅人命,贪赃枉法,被判斩立决,案子还是由先国士大人亲自监理,也是越华国士亲自监斩的。
如果薛家之事均由越国士一手操纵,那薛太后确实有理由对越国士深恶痛绝,更有可能因此移恨于国士府。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你没有证据,越无霜,光凭你一面之词便想栽赃嫁祸于朕,朕告诉你,休想!”越无霜居然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当年之事,这是帝纣想不到的,可他又不能就这么被她套进去,自然要辩解一二。
“国主记性不大好,本国士便提醒一下你,当年潜入国士府中暗害家父之人正是在场的王城暗卫,是与不是,一问便知,帝纣你敢同他们对峙吗?”越国士咄咄逼人,看来今日帝纣若不亲口承认,是绝对不肯放过他的。
听得此话,帝纣脸色一白,没有说话,但不知怎的,他的脸上依然没有惊慌,似是有什么倚仗一般。
“就是你与薛太后联手,派王城暗卫与薛家死士秘密潜入国士府中,暗杀了家父家母,将阖府上下赶尽杀绝,鸡犬不留,事后便命刑部尚书编造了那么一套盗贼入侵的说辞来骗过众人。帝纣,这弑杀越国国士的罪名,你是认还是不认?”越国士直接将国主帝纣的罪名列举出来,句句合情合理,势要他认了这罪。
“越华他是服毒而亡,与朕有何干系?这是暗卫亲眼所见,回禀于朕的,就算你让他们出来对峙,朕也是不怕的。”因越无霜逼得太紧,帝纣不得不使出杀手锏,说出了当年国士之死的真相,说他是自尽,并非人为杀害。
听了国主的话,众人都觉得他为自个儿开脱找的借口实在太过拙劣,这事儿,别说是身为人女,智计无双的越国士不会相信,就算换做在场任意一人怕是都不会轻信,越华国士正值盛年,又身领国士之职,受越国臣民景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要自寻死路,服毒自尽呢?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对峙,对峙,对峙。”于是,越国士没做出决定,越国不少臣民已然替他做了决定,并将这决定喊出声来了。
越国士一扬手,示意在场众人保持安静,莫要高声喧哗,得了指示,百姓立刻便噤声了。
“这么说,帝纣,你是承认当年确对国士府动手,对家父起了杀心吗?”越国士步步紧逼,可如今,事情进展到这一地步,越国士却又退了一步,不再纠结于国士之死,问出了这么一个听起来无足轻重的问题。
帝纣没有吭声,但经过方才那番话,众人便只当他是默认了。
“你不说话,本国士便当你是默认了。好,帝纣,本国士今日便告诉你,弑杀国士的罪名,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越国士态度强硬,不由分说,似有硬逼着国主帝纣认了这杀害越华国士之罪的意思。
“朕是让人潜入国士府,可并未下令杀害越华,再者越华乃是自尽,在朕派去的暗卫动手之前,他便已死了。越无霜,朕再说一遍,越华之死,与朕无关,你休想将此罪强加于朕身上。你若公允,便应让暗卫出来与朕对峙,看朕有否说谎。”国主帝纣坚持自己所言,一定要让暗卫出来,与他对峙一番,为他所说的话做个证明。
“不必让暗卫与你对峙,实情如何,本国士一清二楚。帝纣,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本国士说了,这杀害国士之罪,你帝纣非认不可!此罪不在于最后是否是你杀了家父,而是家父是否因你而死。”越国士望着迷惘的国主,做了一些简单的解释,只听她接着说到,“简而言之,便是你派人入了国士府,欲害家父性命,你的罪就已经定了。”
“这话从何说起?越无霜,你身为一国国士,连正经的杀人与没有杀人,都分不清楚吗?”帝纣仍然不懂。
别说国主帝纣不懂,即便是在场的越国臣民,恐怕也没有一个人懂得越国士话中的真意,按照越国士方才所言,国主又这般自信,众人已知先国士大人有很大可能是自尽而亡,可既然国主没有杀人,那要如何定他的罪呢?
“不亲自持刀行凶,就不能叫做凶手了吗?安坐朝堂,就不会妄造杀孽了吗?帝纣,你确实没有亲手杀死家父,但家父却是因你而死。”越国士不再如方才那般笑得淡然,而是沉着脸,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说出了一番大道理。
众人细细品味越国士此话,觉得国士此言,说得甚是在理,可他们仍是不解这话与此刻谈论之事有何联系。
“越无霜,你颠三倒四的,到底想说什么?”国主帝纣不耐烦起来,让越国士有话直说,不要总是拐弯抹角的。
“帝纣,家父死讯传到你耳中之时,你可有难过?”越国士并没有应帝纣的要求,仍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尽管觉得莫名其妙,但听到这个问题,众人齐齐看向国主帝纣,他们也想知道国主会如何回答。
但令人失望的是,国主并未说出任何答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呵,本国士怎么忘了?你帝纣对家父向来只有忌惮一说。家父活着,你每一日都过得心惊胆战,惴惴不安;家父逝去,你应当欢天喜地,庆幸万分才对。你怎么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越国士自己对方才的问话做了否定的回答。
“难过?朕为何要难过?越华他仗着自己是国士,哪里把朕当做国主来看过?他越华不就因为有那一份圣旨吗?几次三番忤逆朕,半点都没有将朕放在眼里。他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笼络人心,越国百姓只知有他这个国士,市井坊间对他可以说是赞誉有加,朕这个国主算什么?他死了,朕当然高兴,除去了心头大患,朕吃得好,睡得香,为什么要难过?凭什么难过?朕一丁点难过都没有。”见事情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国主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摊开来讲。
“家父生性耿直,不善阿谀奉承,但今日无霜在此,要替家父说上几句公道话。帝纣,家父自少年便开始追随你,风风雨雨这么些年,为你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尽心竭力,十几年来,始终如一,从无二心。可你呢,一次又一次试探他,触碰他的底线,到最后,你居然对家父起了杀心,要对他动手,这才终于寒了他的心。家父为何而死?原因不过九个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越国士无法忍受国主对越华国士的误解,道明他对帝纣可昭日月的忠心。
“不可能,越华那样的人,怎么会因为朕希望他死,便轻易结束自己的性命,他是畏罪自杀。”帝纣并不相信。
“是,当年你可能一厢情愿地以为家父是因为奸情被撞破,羞愧而死,可如今真相已明了,你依旧这般认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为何就是不肯承认是你错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越国士直截了当地问。
“朕怕什么?朕是一国之主,有什么可怕的?”国主帝纣摆出一副倨傲的模样,嘴硬道。
“有胆识。那就好好接下本国士送你的厚礼吧,希望你经受得起。”越国士不再继续追问,反倒说起送礼的事。
众人正疑惑不解时,一声巨大的铜锣响起,几乎震聋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也打断了他们的困惑。
响声方落,一人托举着一副玄黑色的卷轴,迈着庄重的脚步,缓缓地走上了刑台。
此人正是刑部侍郎,安正,仪态万千,郎朗风姿,有着姣好的面容,清隽的姿态,令大多数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而他手中所拿之物,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了,其中一人便是国主帝纣。
“不可能,不可能,那是假的,你不可能有的,这不是真的。”帝纣紧紧地盯着安正手中之物,满眼的忌惮,好像那是什么洪水一般,嘴里一直高声嚷着什么不可能,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众人不解越国士想要做什么,刚刚还在说国士之死,好端端的,让刑部侍郎出来做什么,这唱的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