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薛太后毒害国士一事的宫人,之后回忆起当时那凶险万分的情形,都喟叹不已,纷纷感慨堂堂国士竟然也会遭遇这飞来横祸,陷入生命垂危的险境之中,据说他们亲眼所见当今丞相大人与文宛公主头一次露出那般慌乱的神色。
事情发生时,旁观者甚多,这件事很快便传遍了帝都,闹得沸沸扬扬,民间医者争相献上自家的药方,想为救治越国士贡献一份心力,而学者儒士则云集于宫门之前,跪请国主帝纣就这一事件给出一个说法,尽快处理薛太后那个罪人。
而被请进宫中,却躺着回家的越无霜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被东方丞相,文宛公主,国主帝纣派遣的诸位御用医师,资历深厚的宫人,尽忠职守的护卫等一大群人环绕着,珍而重之地抬着进了原府之中。
那排场,前呼后拥,人声鼎沸,一眼望去,净看见人头了,密密麻麻的,好不热闹,从宫城之内出来后,不明就里的围观者也参与到了随行队伍之中来,不断地壮大这支队伍,这下不仔细看的话压根找不到被团团围住的越国士。
待众人进入原府之中,关注此事的围观百姓自是被国主派来的御林军挡在了府外,而进去的人也没能走多远。
原野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气势汹汹地冲进人群之中,将安静地躺着,人事不知的越无霜给强抢了出来,而后抱着他的小娘子,一路狂奔至两人的卧室,紧闭房门,对门外众人的呼喊不管不顾。
最后是文宛公主亲自出马,才将一声不吭的原野从房间中劝了出来,让国主特别派遣的医师给越国士把脉。
可即便原野听了文宛公主的劝导,打开了房门,放众人进门,算是暂时同意了医者给越无霜诊治,但他家的小妻子必须待在他的怀里,由他紧紧抱着,不论发生什么,他都没有放手的打算。
号称宫中医术最为高超的御用医师已然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经历了几重波折后,终于得以将布满皱纹的手搭在了越国士的脉搏之上,替她好好诊一回脉,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他说话,只能看见豆大的汗珠从脑门处不断冒出,原本稳若泰山的手也颤抖了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另一只手则不住地擦着额头的汗,最后收回手时,立马便冲着文宛公主跪下,结结巴巴地请罪到:“臣罪该万死,国士脉搏极其微弱,分明是垂死之兆。”
“一派胡言,医术不精,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枉为御医院院首。来啊,把人拖下去,待霜儿恢复后,本宫再治这老东西诅咒国士,妖言惑众之罪。”文宛公主听说越无霜命不久矣,哪里还能控制住心中汹涌的惧意,便拿老医师出气。
“公主殿下,请听老臣一言,请听老臣一言哪!”老医师不甘心就这么被侍卫拖走,临行前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文宛公主一扬手,制止了侍卫的动作,而后俯视着忙着喘气的老医师,眼底精光四溢,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一脸严肃地对老医师吩咐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本宫奉劝你想清楚了再说话,不然本宫让你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是,是,是,老臣明白。”事到如今,老医师哪里还敢有半分反驳的勇气,只得不住地磕头,连连称是。
“够了,有话快说。”文宛公主只盯着越无霜灰败的脸色,瞥了一眼还在扣头谢罪的老医师,实在没有兴致继续欣赏求饶告罪的老套戏码,毕竟人命关天,她此刻最着紧的便是看起来已然不是很好的无霜,口气自然很是不耐烦。
“近日坊间传言帝都中来了一个医术了得的神医,传说能活死人,肉白骨,让逝者复生,解天下奇毒。下官以为,或可勉力一试,将此人找来,救国士性命。”老医师刚从鬼门关中逃脱,心绪尚不稳定,说起话来不免有些气息不匀,但最终还是说出了他口中的方法,并那位神医的本事说得神乎其神,企图以此来求得脱身的机会。
听罢老御医的话,整个房间内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带着喘息声也弱了不少。
除了昏迷不醒的越无霜和一门心思全在小妻子身上的原野之外,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文宛公主身上,大家都在等着这个房间里最有决定权的人下最终的命令,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一样。
“如今人在何处?”不过须臾,文宛公主闭上的眼睛就睁开,而后便开口说话了,看来已然下了决定。
“回禀公主殿下,神医就住在望岳楼中,但凡求医之人均需先到望岳楼中与神医的药童知会一声,留下姓名、病症,而后神医会决定诊治与否。”老御医在文宛公主仿若洞悉一切的目光中,不敢有所隐瞒,将所知一切尽数道了出来。
“来人,到望岳楼中去将那劳什子神医给本宫请来。再者,在帝都张榜贴出告示,让民间有能之士都来原府中,尽力救治国士。黄总管,你亲自去宫中,让国主将御医院中最好的御医都派过来。”文宛公主一连下了三道命令。
旨意一出,接到命令的众人均以最快的速度,马不停蹄地办差去了,而老御医的命和人身自由也算是暂时保住了。
从文宛公主想要惩治老御医开始,到她一口气下了三道命令,原野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注意力从自家昏睡的小妻子身上移开,不论发生什么,都没有抬头一观的打算,好像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是摆设一般。
侍卫和黄总管兵分三路,分头去执行文宛公主的命令去了,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而侥幸逃过一劫的老御医则被留在原府,在所谓的神医到来之前想办法阻止越无霜的情况恶化,于是国主帝纣特意吩咐老御医随身携带的千年老山参派上了用场,被熬成汤药给越国士服下,好歹吊住她一口生气。
这等贴身服侍之事,作为越无霜的夫君,原野自是不会假手于人,这喂药之事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熬完药的老御医也很自觉,将碗给了原野,而目不转睛的原野头也不抬地接过了药碗。
而端着药碗的原野,并没有立即把碗中的参汤喂给怀中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小妻子,而是把第一口含进了自己的嘴里,等了片刻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汤药吹凉,一口一口地喂入越无霜口中。
等原野手上那碗药要见底的时候,那位神乎其神的神医总算被“请”了过来,不过姿势有些屈辱。
传言中医术高超的神医居然只有弱冠之龄,一袭青衫,一身麻衣,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金银之物,朴素至极。只是他此刻的形容并没有半分潇洒磊落之感,只因他并不是被恭恭敬敬地请来原府的,而是被反捆着双手,绑着来的。
“这就是闻名帝都的神医?想不到如此年轻。既然来了,就快些开始诊治吧。”文宛公主想是也未料到神医会如此年少,但她也知道此刻并不是纠结年龄的最好时机,待确认了神医的身份,便催促他赶紧给越无霜解毒。
文宛公主说着,便示意侍卫替神医松绑,并将路让出来,方便他尽快给越国士医治,焦急之态溢于言表。
“尔等是何人?怎能行此强盗行径?有何话不能好好说,这样粗暴地对待张某,简直有辱斯文。”这神医却并不想按照文宛公主的命令行事,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的神色,嘴上也不住地讨伐起侍卫的不客气行为来。
在这样人命关天的紧急时刻,众人可没有那份闲工夫去听神医的抱怨,更不可能与他解释或者辩论一二。
对待嘴碎的所谓斯文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动用武力,这一回不用公主示意,侍卫就把刀架在了神医的脖子上。
于是上一刻还在喋喋不休的神医,瞬间便没了声音,愤懑之色也尽数收起,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
相比于嘴上暂时的爽快,生命诚然更加可贵,在锋利的刀锋下,孰轻孰重,一般人都分得清楚,神医亦然。
“病人在何处?既然这么急地请张某前来,想必那人已是性命攸关,诸位若有工夫在此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何不速速让张某一探病人的情况,以免耽误诊治的良机?”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张神医正设法脱身。
既然神医识时务,侍卫自然不会继续行威胁之举,倏然便收刀入鞘,侧身立于一边,让出道路来。
“还真有人中毒了。呦呵,还是了不得的奇毒。”越国士灰败的神色终于入了神医的眼,他疾步上前,围着被紧紧抱着的越无霜左看右看,若不是原野周身的气压太过低沉,想必神医还会忍不住上手摸一摸,动一动。
在文宛公主露出忍无可忍的神色之前,张神医适可而止,终于将两只修长白皙的手搭上了越国士的手腕,不过须臾便惊叹了一句:“咦,这脉象古怪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