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笑不得,说:你看见谁有当下我要办的事情紧迫吗?
他拽过我的手,说:你来。
到一个门前,他推门而入。
我看见了独门梨。
所以,我有些惊异。独门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我和马容本以为她会惨死在刑部尚书的手下,但她竟然活了下来。只是往日的千金,如今沦落在青楼里。
世事难料。
我说:我可能需要给你们独处的时间。
我果断地退出了屋子,还体贴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转过身,我看到阿妤在她的房间外看着我。
那种眼神,蕴藏着极为难读的复杂的情感。阿妤肯定是有故事的姑娘,但我肯定不会娶她回家。
只是忽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了心思。
我快速离开了花儿房,外面的花儿看见我出来,都嘲笑我:呦,这位大人,这么快就出来了。
一群花儿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有声音:大人肯定是害羞对不对?
笑声继续。
我没有搭理她们,走下了花儿楼的梯子,笑声离我越来越远,一队人马接洽住我。我出门上了马,打道回府。
张千岭给我的房子离他家不远。
马容的房子在我隔壁。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街道上的人马逐渐褪去,叫卖的小贩收摊回了家,仗剑走天涯的侠客在客栈饮酒或饮茶。天下动荡,似乎跟很多人无关,但路边的乞丐好像越来越多,开始成群结队,拉帮结派,斗争与逃离从不间断地上演在大街小巷,眼前所见一切都分外像生活。
我想是有必要思考一下我的现在,以及我要怎样面对我的人生。
荣华富贵如今算是有了。虽是我拿性命换来的,来之不易却又不能使我心安理得。
我看着那乞丐的小孩用手从泔水桶中捞出食物狼吞虎咽时,这种不安愈发强烈。我不知道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最有可能的是上前踹倒那个泔水桶,并告诉他们这种食物吃了会坏肚子。但这根本不是治本之策,只会在他眼里加剧对我的恨意和恐惧,更丝毫不能阻碍他们再从已流出泔水的地上接着寻找食物狼吞虎咽。
张千岭的酒肉大席终究吃完。
我想起了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悲惨无奈的那句。
我是有救世情怀的,我看不下那些孩子。但似乎我的力量也微薄。
马容还是将独门梨领回了家。在一下午的情感交流之后,他们再次重归于好。
世事难料。
独门梨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恶行,那一瞬间她不能接受,但她理解并同情马容,理解并同情张如晴。
独门梨最后在马容的怀抱中,流着泪对马容说:我父亲让你失去了爱人,所以我来爱你,来偿还,来赎罪,来让我成为你的爱人。
马容的心在那一刻也终于开始融化。像是冰封已久的长河开始有了暖流,接着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蝴蝶扑扇着翅膀,成双成对在很美的远方。
这是马容在晚上告诉我的。当然“蝴蝶”什么的都是我为了渲染气氛,后期添上去的。如果“蝴蝶”之类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我会对他拳脚相加,来抗议他的花式虐狗。
马容还跟我说,他领着独门梨去了张如晴的墓前,还带着许多水果,他们看见张如晴的墓前开出了几朵花。
我知道,春天来了。
但很快,张千岭雷霆震怒的消息不胫而走,愤怒的对象是马容。
当时张千岭一拍桌子,众人不寒而栗,菊花紧收。
张千岭指着低头不语的马容说:马容,你把我张某人当什么人,我张某人给你荣华富贵,对得起你,我女儿尸骨方未寒,你竟就跟独门老狗的女儿厮混。你是否对得起我的女儿,扪心自问一下。
马容一声不吭,表情淡漠。
深夜,马容与独门梨躺在卧室的床上。
白天,张千岭给马容说的话不断回想在他的脑海中。
独门梨安静地注视着认真思考的马容。
马容意识到独门梨在看她,温柔地摸摸她的脸蛋:再过几日,我们就成亲。我要把你娶进门,给你一个名分。
独门梨欣慰的一笑:睡吧。
他凑到她的身边,解开了衣服。
一声吹响,烛火熄灭。
两人睡着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
马容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蒙面刺客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门响的那一刹那,马容醒了过来。他以为是错觉,但还是提高了警惕。
那刺客从腰间拔出了匕首,往马容的床前走去。
在夜色的衬托下,刺客瞅准了独门梨,用匕首扎了过去。
刺客只扎到了空荡荡的被子。
刺客很奇怪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扎到,他转过身去,一把剑直抵他的喉咙。
随着蜡烛的点亮,屋内的情景清晰起来。
马容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独门梨显然刚睡醒,听马容的话把蜡烛吹起来,坐在放蜡烛桌子边的凳子上。
那刺客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一幕,脸上冒着汗:马大人,饶命。
马容问他:你受何人指使?
那刺客吭吭哧哧。
马容的剑又近他一寸,已经抵上刺客的喉咙,表情严肃,嘴中呵斥:说!
语气不容商量。
那刺客被马容的气场震慑住,连忙急求饶命,说:马大人,我说,我说,是张大人让我干的。
马容似乎早有预料。
马容继续问:那张大人为何要我们俩的命?
刺客思索半天,支吾说:张大人说,只要独门梨的命。
独门梨坐在那里,脸上倒没有多大的波澜。
可能见惯生死的独门梨,对生死已经没有那么敏感,她或许只要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马容想了想,对刺客说:你走吧。
刺客见马容竟然让他走,立马跪在地上,使劲地朝马容磕头,嘴里慌乱念道:谢大人饶命,谢大人饶命。
马容眼中没有他。
那刺客急忙起身,朝门外走去。
马容说:关好门。
那刺客说:是,是。
门刚被关好,只听刺客发出了一声惨叫。
深夜,我被马容从床上拉起。我正在安静地做着我的美梦,那种硬生生抽离出来的感觉分外不爽。
睡眼惺忪的我看着一身包袱的马容,说:这是要出远门?
马容说:嗯。
我说:为啥?
马容说:张千岭看不惯我跟独门梨在一起。
我笑说:这有啥的。
马容:他甚至派人暗杀独门梨。
我听到这里,顿时彻底回魂。
我惊叹:这么狠。
马容说: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我问马容:你不是不爱独门梨?
马容以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时间久了,会爱上的。况且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也看出她对我一片痴情,我不能再负了她。
我说:所以你要放弃现在拥有的荣华富贵?去跟她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马容说:不然呢?
我说:看来独门梨没爱错你。
马容:反正我有武在身,安身立命,在哪里都一样,也容易得多。
我深情嘱托:无论怎样,无论在哪,乱世里,好好活着,混口饱饭吃。
马容说:你这空隐大师父的唯一真传徒弟,难得的江湖高手,就一直这样,活下去呢?
我苦笑:不然呢?
马容问我:没想过换种方式?
我说:能活着就好。
马容思索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红,说:那我走了。
他走出推开我的房门,我看到独门梨在我门外站着。刚才的话,她都听见了。
街道上萧瑟冷清。
马吐着冷气,弹弹蹄子,甩甩尾巴。
马容扶着独门梨上了马,他也上了马,后拥着独门梨,拽着缰绳。
马容在马上问我:郭隐,我问你,要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我笑了笑,说:跟你一样。
独门梨也看着我,说:郭隐,你是个好人。
我开玩笑:前不久,你可刚骂过我混蛋。
马容说:那我们走了。
我抱拳: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多多保重。
马容也抱拳,说:保重。
话落,他们打马而去。
一匹马,两个人,倒也像个江湖。
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入了神。
说实话,我还没有完全没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朋友,说走就走了。以后,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有时候我也挺羡慕马容,为爱可以放下一切。他可以满心装着张如晴,然后为她报仇,也可以在报完仇后,被仇家的女儿所感动,再放下隔膜,跟她在一起。我羡慕这样的人,可以搁下一切,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灵魂自由而不受约束。只一把剑,一位佳人,就可以走遍整个天涯。
我出山林,却也不知为何。
张千岭气势威严的坐在椅子上,上位后的他明显已经不一样。
他仍旧品着他的茶,说:马容这小子,跑了?
我不知道他的消息怎么那么快,说:嗯,不辞而别。
他说:执迷不悟啊。
我说:你为何反对他呢?
张千岭放下他的茶杯,两只手指对卡在一起,指头上的戒指大得吓人。
他反问:为何?
说这话时情绪有些低落。
他接着说:如晴跟他挺般配的,我也欣赏他。其实之前如晴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事情,我都知道,也默认了。
张千岭又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说:他负了我家如晴。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不寒而栗。
果然,他又放下了他的茶杯,对我说:现在你也看到了,马容明显不跟我穿一条裤子了,你跟他也不是一路人了,我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把他干掉。这交给你了。
预感还是正确了。但这又让我为难。
无奈受命于人,我还是骑着马,带领了一大群人马,气势汹汹地出了城,一路向北。
出城的任务是追杀马容。
走之前张千岭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可能有他在的地方,即使错杀三千,也不要让他跑掉。
我心领神会。
我不知道马容出城后会往哪个方向去,我判断他会向南,所以我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