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说:大人,二狗子兄弟丢了,我们说准备要走的时候,忽然火把灭了,没过一会儿,你让我上前去看个究竟,窜出来一个棺材,我后面也自告奋勇跟上了一位兄弟。这时候棺材过来攻击我,我就闪躲过,没想到那棺材却直逼那位兄弟而去,那位兄弟在逃跑的过程中绊倒,棺材就砸在了他的身上,把他砸死了。棺材砸死那位兄弟后,又直奔你而去,这时候你让我用我的大锤砸棺材,我一下子没砸中,你就抽出剑劈在了那棺材一下子。那棺材硬生生被你劈成了两半,但诡异的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你却变得不一样了,你的脸色发青,肢体僵硬,眼神狠毒,像是被什么附体了似的。你过来就打我了一拳,朝我脸上打了一拳,我还很诧异,就没有还手。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兄弟跑到了我的跟前,撞到了我的身上,我知道你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赶紧拨开他,让他快走,但是你却截住了他。截住他后,你将那兄弟举了起来,双手用力,就将那兄弟扔了出去。那兄弟的头部正好撞在石碑上,一声闷响,墓碑上流了血,脑浆都被溅了出来。杀了这个兄弟之后,你又发了疯一样,挥着剑过来,我用大锤吃力地挡着。三招两式过后,我就抵挡不住了,我想你肯定要用剑把我刺杀了,但是没有,你就用剑面扼住我的喉咙,左手握住剑尖地位置,使劲地勒我,最后我都快要窒息了。我用头向后挺你了一下,你慌乱用那流血的手挡了我的头一下。结果,你就清醒过来了。
听完大头的讲述,我好一会儿缓不过劲儿来。
到底我们两个,谁说的对呢?
也许这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吧。
我问大头:那其余兄弟呢?
大头说:好像都折在那里了。
我忽然感觉像天塌了一样,满目疮痍。这群兄弟是为了帮我寻找许妙的,没想到却就这种全都死在了那里,足足几十号兄弟。这可都是鲜活的生命啊。他们是为了帮我才死在这里的,换句话说,他们是为了我死的。想来,我就有着深深的自责。
回去,该怎么跟犬河西交差。
在他们眼里看来,我比武输给他们,心有不甘,于是故意拿几十个兄弟的生命开玩笑。杀他几十个兄弟,看还放不放我走。
可我真的不是这样的人。
我扫了大头一眼,现在出了这样的烂摊子,还真有种一走了之的想法和冲动。
但是我也怕从此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我本来就是张千岭的追杀对象,现在勉强混得一处栖息之所,如果现在逃离,以后也势必成为犬河西的追杀对象。长此以往,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有我的败名。
仔细想来,权衡利弊,在江湖上混口饭,虽然也靠一技之长,但重要的是靠名声。如果就此一走了之,难免以后名声不保。我捅出的篓子,由我来承担。
当下我决定先打道回府。
到了山下,我发现我们的马丢了。
来时浩浩荡荡的几十匹,现在一匹也没有了。甚至连我的马都不知所踪。
大头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大头。
我问大头:怎么办?
大头反问我:大人,找马?
我摇摇头,说:希望不大。
大头说:这荒郊野岭,又黑灯瞎火的,我们走着回去?
我问:只有这样了。
我们开始奔跑,我跑得快,就在前面带路。大头块头大,同样是跑,他体力的消耗就远大于我。没跑多远的距离,他就开始气喘吁吁,力不从心。我跟他不一样,从小就在山里长大,习惯了走山路。以前外出回山,若是晚上,好几里地不见人,总是害怕背后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跟着我,这种令人恐惧的想法不断促使我加速,于是奔跑跳跃。因为恐惧,也不敢回头,唯恐回头瞅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久而久之,一到晚上,一走山路,我都忍不住跑。
大头一会儿一说:大人,你等等我。
我说:你怎么这么虚?
大头说:我还拿着我的锤,背着你的剑。
我过去抢过他的负重,说:让我来。
我接过锤和剑,还是甩他很远。
等了他好一会儿,他才追上我。
我说:这你可怎么说?
大锤气喘吁吁,通过他的擦汗动作,我判断出他也满头大汗,是:比不了,比不了。
我问大头:你练过轻功吗?
大头摇摇头,一脸真挚地看着我说:大人,我这么重,怎么练轻功?
我问:那你想不想练?
大头说:当然想。
我确认一下:真的想?
大头真诚地说:真的想。
我说:那好,大头,你现在闭上眼。
大头很听话,闭上了眼睛。
我说:闭上眼你能感知到你眼前的路吗?
大头摇摇头,说:不能。
我认真地说:这就是你还没有掌握轻功的要领。所谓轻功,在于一个轻字,你之所以感知不到眼前的路,是因为你把自己想象的太重,你可以把自己想象的轻一点。轻功是一种境界,你必须身临其境,把自己想象得轻如鸿毛,如飞燕,风一吹,翅膀轻轻一扑扇,就能飘浮起来,腾空万里。像那飞起来的燕子一样,不在乎黑夜还是白昼,不在乎上坡还是下坡,因为路在它的心里,即使闭上眼,也可以看得透明通彻。
大头听了我这么一般解说,很有感触,忍不住要试试。
我说:好。你再跑跑试试。
大头卯足了劲儿,轻盈地抬起了他沉重的腿。这一次,他的速度有了明显的提升。
我为此感到欣慰。
正当大头准备春风得意地告诉我他已经掌握了轻功要领和真谛的时候,一个狗吃屎,他就栽到了地上。
我明显感到脚下传来一震,心情陡然紧张起来。
所有的膨胀与兴奋都在这一栽之后化为泡沫。
大头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跑过去问大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摔倒吗?
大头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问:我刚才是不是让你闭眼?
大头点点头,说:是啊。
我接着问:那你刚才跑的时候,把眼睛睁开了没有。
大头一脸真挚地说:没有啊。
我心中暗自滴血,嘴上说:活该你摔。
大头还不解,问我:大人,你不是说闭上眼才能感知到眼前的路?
我轻蔑地说:对啊。可是,你这才哪跟哪呀?我轻功练了这么多年,跑得时候还睁着眼呢。
大头更加不解,说:那你让我闭眼是干嘛?
我说:是让你感受一下那种轻功练成之后的快感。
大头说:可我还没有练成轻功啊?
我说:所以我说,闭上眼是让你酝酿感觉,感觉酝酿好了,再睁开眼跑啊。
大头责怪我:那你也没说让我睁开眼再跑啊。
我说:那你也没问啊。
大头无语。
这一次,我跟大头都走得很慢。大头看起来有些失落,情绪低沉,似乎有种被我戏耍之后的不爽。
我过去安慰他,说:大头。
大头回应:嗯?
我问:你有没有爱过女人?
大头摇摇头,说:我都不知道那是啥感觉。
我说:生活就是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大头补充说:还有练锤。
我问大头: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大头说:大人,你读过书,你是文武双全。我从小就不明白这些,我连爹娘都没见过,怎么会搞懂这些问题。我就是吃饱了喝足了,到哪都有口饭吃,这就知足了。
有时候想,像大头这样简单地生活着,也挺好。
我继续问大头:长这么大,有没有碰过女人?
大头咽了口吐沫,喉结抽动了一下,说:没有。
我问:想不想碰?
大头又咽了口吐沫,说:想。
我问:要不给你讨个媳妇儿?
大头憨笑着说:我嘴笨,人又老实,怕没人看得上。不讨了,不讨了。
我问:那你想碰女人怎么办?
大头憨笑着说:大人,以后你要是有钱了,就带着我往青楼里逛逛,让我也尝尝女人是什么滋味,这就够了。
说罢,大头忽而又问我:到底是什么滋味呀?
我说:很爽。
大头咽着吐沫,搓着手说:有多爽?
我说:要多爽有多爽。
在这意淫接二连三里,我们很快到了北洞砸。
趁着夜势,我们很快睡下。
我躺在床上,头枕着双手,沉思。
忽然有一种深深的自责感。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那些到处乱窜、胡乱啃咬、丧失理智的兄弟们,他们的哀吼、撕扯,那画面格外阴森诡异,又格外令人心寒。
我不知明天该如何面对犬河西。招呼兄弟们去找许妙也是我擅自主张,没有经过犬河西的知情和同意。我想他肯定会大发雷霆,恼羞成怒,大不了赶我走。
如果赶我走,也正如了我的愿。
我知道纸里毕竟包不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