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百姓士子冲击锦衣卫诏狱,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只是还不等锦衣卫的军爷们发威,远处便远远飞驰一队人马。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手中利刃与棍棒交加,顷刻间便有数十人血肉横飞的倒在血泊之中。
镇抚司门外,一员锦衣千户正待调遣兵将,冷不防被东厂的人马一冲,身前兵卒竟齐齐发了一声喊,掉头冲着府衙内散去了。
千户大人的一张白脸气的如同死尸,偏巧东厂带队的档头拨马驻足在他面前道:“哟,这号称百官炼狱的北镇诏狱,何时成了广交善缘的施粥铺子?难不成是冷大人老家的亲戚过来串门子了?”
冷千户一张白脸瞬间涨的通红,右手青筋暴突,按在腰间绣春刀上正待发难,却又转念一想,如今指挥使大人得罪了九千岁,正被远远发到南镇去了,两位同知大人态度不明,难免不会导向阉党,现如今就连佥事也换成了九千岁的人,自己一区区千户,摆明了小胳膊拧不过大粗腿,何苦要招惹霉头?
一想到如此,冷千户拱手向东厂档头行礼道:“公公见笑了,锦衣卫久不操练,见了如许多的刁民难免心里有些发懵,下官倒是多谢公公援手相助了。”
东厂的档头不过是役长、小队长一般的货色,若放在锦衣卫中,怕是连总旗官都算不上的小角色。然而明中后期开始,历任皇帝对东厂,西厂乃至内厂皆宠信有加,锦衣卫反倒沦为摆设,以至于搞到正五品的锦衣千户反倒要向他行礼。
这档头见冷千户受了自己嘲讽,反而更加谦恭,心中难免得意。手中马鞭一扬,甩了个鞭花,倒也换上一副笑脸:“呵呵呵呵,冷大人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东厂和锦衣卫是自家人嘛,还不都是为皇上尽忠,为九千岁办差的?只是今日之事老祖宗有些恼了,若任凭这些刁民施为,岂不乱了国家的纲常法度?”
冷千户心中骂娘,谁他姥姥的和你们这群短了一截的阉货是自家人?老子还能夜御三女,旦旦而伐呢,你他娘的只能干瞅着冒火吧你!下面少了一根的家伙,连祖坟都进不去的骟马,还有脸跟老子妄谈什么纲常!
饶是心中冒火,冷千户嘴上却只能喏喏称是,不过一时三刻的功夫,诏狱外哭嚎请命的士子百姓被驱散了大半,剩下的皆是缺胳膊断腿,无力行动,更多的,已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东厂档头见人群驱散了,趾高气扬的在马上点点头,马鞭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点了点冷千户的面门,不再发一言,带着手下番子扬长而去了。
冷千户心中大恨,东厂杀人,却杀在锦衣卫的地盘上。一会要埋尸洗地不说,明日早朝之上免不了又要受文臣弹劾。如今锦衣卫群龙无首,杨涟下诏狱已经让东林党人对锦衣卫恨之入骨了,再加上今日之事,同知大人搞不好头上的乌纱就要跟着脑袋一块掉了。
不过这些都和自己无关了,五品的千户看着不小,不过在这京城地界上想被拿出去背锅还稍嫌小了点,总之不是自己该头疼的事儿,何必劳心?
摇摇头,冷大千户走进府衙,对着刚才一哄而散的军兵破口大骂一番,就着人清理门前的尸体去了。此时狱中,一中年男子趁着门外混乱之际,正堪堪闪身进了诏狱大门。
林枫坐在大牢牢头的位置上叼着稻草发呆。牢头在诏狱一辈子什么官没见过?任你清白如水,进了锦衣卫的诏狱,白的也尽编排成黑的,锦衣卫大刑三十六,小刑十八道,再如钢铸铁打的汉子挨个走上一遭,也没有不招的。
而今儿这位左副都御史杨大人,真是让诏狱里的一票爷们儿开了眼,骨头硬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分说?若不是牢房里天天横着林枫这么个百户老爷,牢头或许还真敢有心结果了这位铁骨铮铮的杨大人,不为别的,好歹给他老人家个痛快。
林枫又哪知道牢头心里想的什么弯弯绕,他自己满腹的心事正无处和人分说,况且就算他知道了牢头的想法,也决然不会制止的。
历史上,杨涟是死在诏狱里,这是绝对没错的。林枫前世也算知识渊博,就算记不住杨涟的死期,也总归知道个结果。他当然没有想法学一回热血青年,救这位名垂青史的铮臣脱狱。
只是多年杀手的经历养成的缜密思考,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历史上说是许显纯最后在杨涟头上钉入一枚大钉,这才使得这位不死传说一般的老大人命丧九泉。而如今看来,除了过堂审问,许显纯连牢房都没来过一次,却把自己这个新晋百户扔在监牢里天天守着。
难道,他是想假手于我,待到东林党人群起而攻,再把我扔出去当替罪羔羊?
依照许佥事的腹黑程度,这事很有可能啊。如若真是如此,杀,还是不杀?
若按照前世的经历,无非是一击杀死,远遁他处,改名换姓接着过活而已。可如今自己是有名有姓的锦衣百户,就算大明天下再乱,自己能往何处安身呢?
林枫有些头疼,自己的出现,看来多少还是改变了历史的某个环节。搞不好后世史书要大笔一挥,自己就成了杀害忠臣的帮凶,九千岁的走狗了。
牢门外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紧接着牢头快步走了过来,道:“百户大人,外面来了个人,自称是逆犯家属,这个,朝廷逆犯,按律是不准探视的,您看。。。。。。”牢头说着,把手心向上一亮,一枚金光灿灿的金子正捏在掌心。
林枫如何不懂其中门路,只是拿金子做敲门砖,可见来人阔绰。杨涟两袖清风,一家老小生活全靠俸禄,可见来人必不是所谓杨涟家人。
林枫展颜一笑,挥了挥手,这锭金子便收入囊中。牢头脸上并无不喜之色,可见敲门的好处不止如此。不一时,一青衣灰袍的中年男人,带着压低的斗笠,跟着牢头行入内牢房。
青衣人见了林枫,不由分说,便要跪下行拜礼,林枫如何肯受。此时来人,只要不是九千岁的党徒故意试探挖坑埋自己,便一定是东林党的人到了。
林枫本就不想担了杀人的罪名,若能借此人之口表白心迹,岂不是好事。当即喝退了牢头,在门口望风,自己引着青衣人亲自来到杨涟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