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陶季笑嘻嘻立于闻府演武场的高台上,提气开声,轻飘飘一掌便将一个浑身黝黑,粗壮如牛的小伙推了一个屁墩跌坐在地面上,摔了他个仰八叉。
周围围观的长工护院们看到这一幕轰地一下都乐了起来,被众星拱月般围坐在中间的那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更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连连尖声笑骂笨蛋。那黑小伙却满不在乎,待笑声渐歇方才一个骨碌滚了起来,随即“啪啪”地拍着身上的灰尘,笑嘻嘻地,一副憨厚模样。
闻府的大管家陶季对这黑小伙显然甚是欢喜,近前搭着黑小伙的肩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好孩子,进步真快,不过两个月便能多接我十二招,尤其是你刚刚接我混元手的那记拳枪,刚猛无俦,出招时机又妙到毫巅,看来你最近又有突破啊。”
“呵呵,也不知怎地,这两天老是觉着浑身都是劲儿,许多原本想的到做不到的招式,现在手一拉就成嘞。”
黑小伙咧嘴一笑,咪着小眼睛闷声作答。
一旁有个看着和黑小伙关系很亲近的护院笑着打趣:“浑身是劲儿,莫不是你这头大水牛思春了?我娘可说了,要没有两进的屋儿,起码也得有个开门的大院,要不我家巧巧可没那么容易进你老杨家大门啊!”
却原来是那黑小伙的未来大舅子。
“没错没错,唉!巧巧妹子乖巧伶俐,就是眼神不大好,像我这么优秀的好小伙儿她看不上,偏偏和这头大水牛对上眼了,真是呜呼哀哉~”
“去你的,你眼神才不好呢!”那护院大舅哥笑骂打趣的人。
“哎呀呀!巧巧妹子身体单薄,这头水牛却一天比一天生猛,也不知道过门之后会不会被欺负啊……”
“浑身都是劲儿……怕是到时巧巧妹子三天两头就要跑回娘家歇息,不过也不怕,反正娘家也就隔了半条街。”
“呵呵……”
众护院和长工们轮个取笑这外号大水牛的黑小伙,这头大水牛显然也是个不大会说话的主儿,只能瞪大了小眼睛,梗着脖子红着脸,拼命摇着蒲扇大的手,嘴里闷声连连说:“不会的,不会的。”
“行了行了。”陶季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哄笑,对着大水牛和颜悦色地道:“武学一道,贵在持之以恒。但也要懂得松弛有道,其中……”
谆谆教导了半盏茶功夫,陶季方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演武场的门口。
那个原本老老实实端坐在紫檀木凳上的小孩一见陶季离开,一溜烟就跑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就扑上去抓着大水牛的裤子就往下扒拉,饶是大水牛腰带缠得够紧,却也差点给扯掉下来。
大水牛赶忙抓紧裤头连声求饶道,“小小姐,您现在是大女孩子了,有话咱好好说,好好说啊。这要让陶管家看见,我们两今晚都别想吃饭了。”
这小孩原来是闻府二小姐,闻依依。
闻依依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正想说话,又不想心事被别的人听了去,便对着周围的护院长随们就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晓得这二小姐脾气厉害的一干人等哗啦一下全都落荒而逃,大水牛那未来大舅哥临走时还打了两个眼色给大水牛,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丫自求多福吧!
待演武场只剩下两人时,闻依依气鼓鼓的扯了扯大水牛的衣角,显然大水牛对闻依依这手势再明白不过,立马蹲坐了下来。
看着即便蹲了下来却还比自己高两个头的大水牛,闻依依气得一巴掌拍在大水牛的胸口处。但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眼里一下就只剩下了委屈。
“大水牛,你武功这么好,一定能帮我报仇的对不对?”
……
似有惊涛拍岸,李让耳中似乎听到了“哗哗”的海浪声。
这天傍晚时,经过持续不懈的努力,李让终于全盘接收了张易练至后天高阶的弄潮诀内功,之后只感仍是意犹未尽,于是再次行功了两个周天,好好巩固了一下所得的成果。
至醒来已是深夜时分了。李让长吁一口气,如今体内这些内气虽然离控制得随心所欲,如臂使指还早,但好歹算是听讲听教,叫它走动时不会懒洋洋地不搭理人了。
总算是有了走下一步的基础。
若将内力比作一把时时磨砺的利刃,李让现在就是要好好了解这把利刃应该要怎么去用。
胡乱吃过桌面上早已冷却的饭菜后,李让行至自家小院中,一拉架势,慢慢照着记忆中的那套张家家传武功——追风掌胡乱打了起来。
嗯,虽则现场看着有点像抽风掌,处处透着怪异的尴尬。也是,没穿过来之前,李让打过的最接近这套一十九路追风掌法的武功,是他高中时的广播体操……
然而,这具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而且弄潮功内力也早已熟悉了追风掌的内力运行方式,李让起初还想着不知该怎样像张易一般,运着弄潮功打出追风掌,谁知道这半生不熟的追风掌才打到第三式,弄潮诀内功心法就自动运转配合,还顺带修正了下李让那套带着浓重广播体操味儿的追风掌。
“呼呼~”掌力喷发之际,虎虎生风。
第一趟一十九路追风掌很快便打完了,李让想也未想,再度从第一式打起,这一次,已经有模有样了。
一遍又一遍,李让深深沉浸在了劲力随心而走,周身气血极速运行,整个人似无时无刻都处于兴奋而不知疲惫的状态里。
“痛快,痛快!”
追风掌作为上等武学,对内力消耗还是非常大的,李让在不知疲倦地空打了三数十遍追风掌后,累得毫无风度地瘫软在地。
李让仰望着星空,这个世界也有月亮呵,再看那满天无穷无尽不知数的繁星,这场景太美,美到人心里总忍不住去想,在这满天的星星之中,会不会有一颗是地球呢?
还没来得及发出更深层次的感慨,忽而,李让全身上下突然栗起了鸡皮疙瘩,一种如刺在背的感觉油然而生。心有所感的李让暗自叫遭,他匆忙一个翻滚撑起身抬头看向院子外。
“谁……”
李让想大声喝问,试图招来闻府护院们的注意,但此刻的他浑身乏力,比普通人跑完十公里马拉松还累,而且出手的人也十分果断,一个凌空飞扑便欺近身来,李让慌忙提气后撤,却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对方。
来人是个女子,感觉和他一般高,却看不清面容,那人只是用玉指轻轻点住李让的双唇,他便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如同身中梦魇。
只听这个人,用李让感觉如闻仙乐般的声音温柔地对他说道:“抱歉,别说话,借我躲下!”
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李让周身一麻,便直觉一抹幽凉透胸而过,直直钻向自己下腹。在这异样冰凉刺激体验下的李让,激灵灵地打了个舒服的冷颤。
冰冷,阴寒。
李让只觉一股冷气在自己身上四处乱串,身上血液似乎要冻结,然而若有人自外面看去,他除了身上冷汗冒得多一点外,并无其他异样。
天空上不知何时飘来几朵闲云,遮住了明亮的月光。
背脊上隐约针扎的刺感从未褪去,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死盯着自己一样,但李让苦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他甚至无法理解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种无比压抑兼身体莫名的异样冰冷的刺激下,李让的五感乃至第六感在这时空前的敏锐,他察觉到并且确认了这种针扎感的来源,他心中毫无缘由的紧张起来,好像自己成了一只青蛙,背后盯着自己的是一条毒蛇,浑身皮肤都因为这种遇到天敌的感觉栗起了小点。
不知何时,李让已咬烂了自己的嘴唇,嘴里浓郁的血腥味不断激着他胸中的意气,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逐渐挣脱了束缚,李让歪了歪脖子,隐约听到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对他说——不能转身,不能抬头,不能转身,不能抬头……
李让置若罔闻,他的动作很慢,却是十分坚定地转过了身,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就好像衣衫单薄的普通人站在了冰天雪地里一样,他艰难却坚毅,茫然又决然地,抬头看了上去。
这一眼,让他对世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让他更加觉得渺小和无力。
闲云之上,有个人。
他的肩头立着一只眼睛发出绿光的巨鹰,站在云端上,以李让的眼力却依然能看清其真容,从距离上算,这个巨字,用的一点也不过分。
肩头立着鹰的人,自然是个巨人。
巨人感受到了来自地面不敬的目光,漠然地扫过来一眼。李让抱头一声惨叫,摔倒在地晕死了过去。
于是李让没能看到,一道璀璨的黄光自城主府方向拔地而起,腾空而上,来到了巨人身边。
从地面看去,那道黄光只如萤火一般,停留在巨人身旁,但云端之上的情景,却是李让想都不敢想的。
那个强大的巨人,竟然十分谨慎防备着那个黄光中的人,他肩上的巨鹰,也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嘎嘎”怪叫着。
“这里,是华阳城。”
黄光中的人说话了,听声音却是个男人。
“城……守?”
巨人艰难地从嘴里蹦出两字儿,显然说话不太流畅。
黄光中的人静静看着那如同山岳的巨人,点了点头。
“某……追捕……犯人,就在……城内。”
黄光中的人不为所动。
“很……危险。”巨人又道。
“这里,是华阳城。”黄光中的人只单纯重复自己先前说过的话,连语气顿挫也不见丝毫更改,但先前一句听来只有陈述之感,后面所说却有一股傲然霸气。
巨人感受到了黄光中那人的心意,明白如果自己要做点什么,无论如何都绕不过眼前这个小若虫子的人。
巨人肩上的巨鹰更是扑扇起了翅膀,跃跃欲试。
黄光中的人依然不为所动,算起来只够巨人一个手指大小的身躯却如渊如狱,如山如海。他虽抬首看着巨人,但在巨人眼中,这人却如同站立在更高的云端之上俯视着他。
“得……罪!”巨人沉默良久,不伦不类拱了拱手,架云退去。
黄光中的人看着对方很快消失在了视线内,这才皱着眉头往脚底下的华阳城扫了几眼,却没发现哪里不妥。黄光中的他漠然置之,黄光一散就融入了夜色,不知所踪……
……
李让醒来已是凌晨,这时星月不见朝阳未出,正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
李让摸索着坐起了身,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睁眼一瞧,发现自己是睡在了自己的大床上。并没有感觉到有哪里不对的李让,下了床喝了杯茶水顺带解决了下生理问题,回到床上继续抱着被子睡觉。
只不过这次睡着睡着,竟然感觉越来越冷。
寒意似乎是从身边传来,李让直觉得被子里似乎除了自己还裹着一团冰块,于是伸手去推摸,触手所及的果然如同寒冰般寒凉,不过指尖顺滑的触感却是让人疑惑。李让困难地睁眼瞧去,却见着一个身着白衣,看不清面容的女子酣睡在侧,自己的手正摸着的是她的脸颊。李让依然还很迷糊,不知身在何处,但看着她蜷着身子瑟瑟发抖的样子,下意识地又将往外推的手变成了往回抱,就像去抱一只老爱往边上跑的枕头,将她拥回了温暖的被窝,还鬼使神差般低了低脑袋,正巧就着对方的鼻子“啵”了一下。
天冷的时候,最能留住人的往往是温暖的被窝,回笼觉更是人人都有的,能瞬间入睡,忘却所有,甚至如同穿越时空般的被动技能。
但李让却越睡越清醒,因为太冷了啊!
这哪里像是在被窝,这就算在冰箱里,也是扔在急冻啊!
李让脑子一个激灵,慢慢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先是在练拳,然后看到天上有只大鹰,一个巨人……这中间还有啥来着?”
“呵呵,女人。”
李让嘴角抽抽,小心翼翼地将左眼睁开了一条缝,却看到了一双怒气冲冲,直要择人而噬的眸光。
本该如临大敌的李让,内心里却有种奇异的感觉,她对自己没有敌意,自己对她甚至还有种很亲近,很亲切的感觉?
向来遵从内心想法的李让,再结合一下眼前及记忆中的场景,于是他十分心虚地闭紧着双眼不去看她,假意睡觉不老实般试图将双手抽回。
然而放在人脸颊上的那只手好收,被人枕着的那只就不大好挪了。李让一点一点地,挣扎了几次都抽不回来。只能无奈睁开了眼睛,尴尬地对着对方笑了笑,“麻了!”
那女子先是气鼓鼓的,慢慢地眼睛里却渐渐起了水雾,李让一见就慌了手脚。
“美……小……姑……姑娘?”李让切了好几次才算找到个合适点的称呼,“这位姑娘,我要是说其实我也刚睡醒,起来就这样了,你信吗?”
水雾渐重,似乎要化作水珠。
“实际上我现在都还迷迷糊糊的,先前绝不是故意轻薄于你的。”
女子樱唇往下撇成了不开心的形状,一颗水珠已掉了下来。
李让咬牙道:“我,我会负责任的。”
女子闻言哭出声来,眼泪一颗赛一颗,大坝决堤了。
千雪愤恨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子,心中委屈难以用语言言其万一。
这个坏人,昨晚人家只是借他身体躲避下巨灵的搜查,明明告诉他不要往上看,他偏偏去瞧上一眼,因冒犯巨灵差点被人打成白痴,自己也差点因此暴露。
虽然不知为什么巨灵最后还是走了,也没发现自己。但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从此便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只不过因一时心软,临走时看了眼地上那个与白痴只有一线之隔的人,偏偏自己知道怎么救而且也能救他,更因为他怎么也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只能将他搬回屋里,施法救助。
虽然明知道动用这种术法,对自己的消耗绝对不低,但千雪没想到会严重到让自己昏死了过去,人事不知的地步。
更没想到的是,这个相貌堂堂的人类,骨子里竟然是个淫贼,竟然在自己熟睡之后,要了自己的“第一次”。
李让愁啊,苦啊,往下一缕一缕地揪自己头发呀!
这女人一哭,那杀伤力是很大的。尤其是这么一个漂亮女人躺在你床里边儿一直伤心地哭着,对于受过高等思想道德教育的三好学生李让来说,那就是敌方动用了核武器啊!
“停!”李让被逼急了大声一喝。千雪闻言直愣,都忘记继续哭了。只见对面那小贼觍着脸陪笑道:“姑奶奶,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要你不哭,我们万事好商量好不好?”
千雪闻言正欲不做理会,心头忽然一动,沉默了一下,啜泣着道:“当真?”
李让如闻仙乐,他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头点得比打桩机还快,应道:“自然当真,自然当真。”
千雪默默看了他许久,差点让李让觉得是不是就此要世界末日了,她才又轻声道:“那,你帮我救一个人……”
……
明三山,大圣国东域第一修仙大派。作为他的附属门派,处在澹州的青华门所统辖治理的地界,便是风山,陆杨,华阳,乌石,北鹿,群岭六城。
其中群岭,乌石两城与明三山另一附属门派所辖的华升城,成三角形状,牢牢挡在了著名的自由之地——林越山脉前,让那些不法之徒包括妖魔二族的都轻易不敢擅动,因此驻守此地的青华门的实力,是十分让人敬畏的。
张三千身为青华门二长老门下不甚起眼的徒孙之一,却意外接受到了门中的委任,让他下山行走收集近期辖地内发生的奇人异事,这在张三千看来,绝对是自己将要崛起的一个契机啊。
经此一役,即便自己的天资不高,成就有限,但回村里混个供奉当当还是足够的。
张三千就这么想着,鬼魅的赶路速度却让任何先天以下的武者都为之汗颜,他抬头一看,缓下步伐,却是已经看到了高大的城墙。
“从先前所查到的线索显示,那小子应该是来了这里投奔远亲了,灭门惨案里面竟然有修者的痕迹,不消说绝对是魔宗所为,查清楚了,就是大功一件。村长,哦不,供奉,指日可待。”
张三千抬头看去,城门上那两个大字赫然是——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