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跟见了鬼似的盯着宋思瑜，仿若眼前这个人就是个假冒伪劣的“赝品”，只是披了件“真迹”的外衣而已······被这样的情景所感染，连带着那位“林先生”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怎么，都不认识我了？”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宋思瑜反应再迟钝也觉察出了不对。他的唇紧紧抿着，就着这诡异的氛围，嘴角一点点绽开嗜血的冷意，像只斗胜的公鸡似的傲然地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哈哈，想不到宋教授还惯会说笑的！今天在座的有哪个不是你的‘手下’，又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小林先生并不了解真实状况，理应当地就认为宋思瑜刚才的那番话是冲着他和李小姐而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给他们二人一个下马威，有意为之。是以，话才这般不经过大脑不阴不阳地冲口而出。
也是实话，这话出口不到半分钟，小林先生已然后悔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说句难听的，他要是想整你，你还有逃的机会吗？自己刚才就是太冲动了，得罪谁不好得罪警察，犯得着吗？······
这般想着接下来就该观察那个“被他得罪的宋教授”的脸色了。他要是脸色不好，小林先生心想大不了给他打一顿或者骂几句应该就不生气了。于是乎，他大着胆子往宋思瑜方向瞅去······可能是老天爷有意偏帮吧，平时脾气古怪的宋思瑜这次的面色倒是犹如一口枯井般无波无澜，如常得像是浑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一切，连眼神都找不到自己的影子。这下可换小林不乐意了！这人吧，有时候真挺贱的，你因为教养使然不去招惹人家，转来转去反倒成了你不把人家当回事儿，轻视了人家，可你要真理理他吧，他又说你依仗职权欺负了他去······真是“有理说不清，无理还辩三分”！殊不知，现在的小林正是这种思想，嘿！
拼命按下自己心里的那点不舒适，小林先生偷偷咽了几口唾沫，放松了坐姿，又恢复成一开始吊儿郎当的慵懒模样了，邪魅地扫视着这个空间内的一干人等。
“打算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啊，林先生？”静默了一会儿，宋思瑜突然开口，而且是以一种清风拂面的方式开的口。虽说对着小林笑着见眉不见眼，但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那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有的全是对那位旁观了一切的“李小姐”的审视。“宋教授说什么，我们听不懂！”被宋思瑜狼一样紧迫的眼神盯着，换做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李小姐不是仙人，自然沉不住气，抢在小林前面回答了宋思瑜的问题。
“听不懂？······好！那我就说点你们听得懂的。”宋思瑜依旧淡淡地笑着，只是这笑中渐渐牵扯出一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来，似一团浓烈的黑雾，越聚越大，越聚越大······终于——
“说！那十二个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顿时吓愣了审讯室内的所有人。他们不是没想过宋思瑜会发飘，他们只是没料到这次的威力会这么大，甚至足以用“震撼”来表示。那俩人更是被吓得够呛，雪白张脸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连自己都没发现腿已经抖成一个筛糠，脸上五颜六色的颜色也快赶上看了部“现象级恐怖片”一样“好看”啦！
此时此刻，周遭一片静寂。就是平素里惯爱插科打诨的周数这个时候瞄着宋思瑜那张“浓”到发黑的脸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倒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喉结及不可见地滚了几滚，然后便是溜须拍马狗腿子般讨好的笑，恶寒之极，令人发指！
“想好了吗？”可能是察觉到自己态度有些问题，吼过那一声后倒是没再大声，宋思瑜平静地看着俩人，等待着答案······只是，那表情怎么都有点不怒自威的情愫在里面，害得所有人依然不敢有半分怠慢，像个小学生似的颤颤巍巍一步也不敢移，生怕“祸水东引”，殃及自身。
“宋教授，我们——”怎料李小姐见此场景仍不死心，嘴角挪了挪刚要开口争辩就被一边的小林先生给摁住了。就这样，纵使女人有再多的巧言令辩也一一融化在男人坚定的不容置喙的眼眸中，无处藏匿！“宋教授，想知道什么？”男人骤然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疲软下来的语气，听在耳朵里，宋思瑜虽多多少少有些惊讶，但到底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反而面上端的一副“小样儿，我就知道结果会是如此”的表情好整以暇地无声反问着他“你不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吗?”
······
嗯，表情很欠揍，小林很无奈！鉴定完毕！
“我和小文都是农村考上来的孩子······”男人低沉的声音已然浸在回忆里，神态理应当地就非常接近儿时酒馆里那些只想单纯地把一段尘封已久的陈年往事娓娓道来的“说书人”了···只是可惜，始终“接近”而已···而差了的那百分之一，他小心翼翼地把它称之为“虔诚”···不过，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后来这份他们所缺失的“虔诚”会演变成如此令人着迷，使之向往······
“我还记得，那时的农村远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说到这儿，回忆便亮了几分，男人略显傲娇地撇过所有人，最后终于眼神“钉”在了某处，眼眸里的温柔缱绻也毫无意外地尽数留在了旁边的那位名叫“李文”的女人身上，皆大欢喜。“就连学校也是又破又旧······我家住的远，小文每次上学前都要绕远路来叫我，再走过好长一段泥泞不堪的水泥路······喝！别人可能不知道，那段日子虽疲累非常却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无忧无虑的时光！”男人至始至终擒着一抹淡淡的笑，不知不觉就感染到了一边的女人，女人眼中的“晶莹”也因此没了掉落的可能。“然后呢？”女生总是喜欢听故事的，听闻故事似乎要停在它不该停的地方，聂遇不免有些着急。“然后啊——然后我们就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啊！”想过上千种可能，聂遇怎么也想不到男人会以一种二傻子一样的语气一脸认真地顺着自己的“急躁”往下回忆。所以看到他那些嘴角含情，眼神一直紧随着女人的动作而移动，炽热得直把人看“化”去的举动，聂遇默默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空调是不是开得有些低？
不过，没等聂遇恶寒完，小林极具雌性的嗓音又一次在耳畔响起。“毕业以后，我们就如许多青梅竹马的恋人一样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啦！”话音刚落，果不其然就看见小姑娘一脸“我就猜到事情最后会是这样演变”的得意表情，对此小林非但不恼，而且出人意料得表现得很是受用，就连刚看到聂遇短暂下意识的动作后有些愤愤的嘴角也再次翘起暖心的弧度······这样一来，一直在旁边同样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的女人也毫不吝啬地“赏”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给她。
默了半天，一边许久未出声的本来只打算“放手历练年轻人”的宋思瑜眼看着因为别人的一个微笑而莫名面容娇羞至于低头至今的聂遇已经用不上了，才磨磨唧唧，万般不情愿地接替了聂遇的“任务”，“可我怎么听说李小姐后来嫁给了一个‘二世祖’呢？”说完，还不忘面露凶光地狠狠“剐”了一眼依然低着头回味的聂遇。
不得不说，宋思瑜的那记眼刀是真厉害，看“那天受其余波毒害的警员几乎无一幸免”的事实就能一目了然······只是可惜，偏偏真正想要“侵蚀”的人儿却一点事儿没有，正低着头一派悠闲自得地数着墙角的蚂蚁呢！
小林显然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主儿”，乍一听到宋思瑜的问话只愣了几秒便恢复如常了。“呵呵，还能为什么呢？一个男人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除了自己没用还能为什么呢？”语气中这么浓烈的自嘲、颓废，要还听不出来，宋思瑜发誓他下班以后就去医院挂个号——专门看耳朵。
“说说吧！”宋思瑜拍了拍神色瞬间落寞的男人，瞄了瞄同样痛苦，眸宇依稀间已带出丝哽咽的“李小姐”，虽不明缘由，但一向很准的直觉还是促使他站起身来关紧了那扇不知何时被风吹开的门·····
见宋思瑜自动自发地关上了门，少了些许顾虑的小林看看眼角湿润的李文，再看看循循善诱的“教授”内心仍是历经挣扎，犹豫不前······不过好在最后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斟酌再三地开了口，不料却是字字含泪，句句留悔。
“我有时候常常在想，如果当时阻止了小文进那家公司，是不是以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虽然宋思瑜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他还是极耐心地没有打断小林。“可是这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有，就是没有‘如果’啊！”小林没想到他一次难得“理性”的话居然可以成功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沉思，是以当周遭再度响起嘈杂，他依旧自顾自地还在回忆那段对他来说有如噩梦降临般的经历。
“那是一家当时在本市影响颇深的外企公司，所以进入这家公司的不管是实习生还是正式员工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拥有一定能力或才情的‘能人’，因此当初小文能被录取，我俩激动得好几个晚上都没睡，认定老天爷终于公平了一回儿，因为几乎是同时，我被一家小有名气的游戏公司看中，而这家公司就在小文公司对面，直线距离不过十米开外，非常方便。”小林很平静地叙述完这段，平平的态度仿佛事不关己般漠然，语调也全然没有最初时的那份激动，一时看得所有人就是一愣，谁也没敢出声打断。“呵呵，然而事实证明到底还是我痴了，竟然高估了老天爷的‘仁慈’，却忘了那个向来眼高于顶的老天爷又哪里会有什么劳什子‘仁慈’可言······”没着没落的一句话就这样轻飘飘地经由小林的口说出来，其中的诸多无奈与辛酸伴着他越裂越大的嘴角狠狠地敲击着每一位的心脏，钝痛的感觉比以往的每次都来得清晰，残忍毫无顾忌般逼迫着人们坠入下一个既定的深渊，不留空隙，没有无辜。
“什么事实？”默了半响，终于一道不耐烦的声音裹挟着外面点点凛冽的寒风平地惊雷般响起，打破了冻结到都有丝压抑了的空气，众人见此可谓是大呼一口浊气。但当真正弄清楚声音的来源时，个个又面面相觑了，纷纷看向声音的出处，似是在质疑这个平日里对各种八卦丝毫不热衷，甚至有些弃之以鼻的李放为什么偏偏选择在此时突然爆发诘难，而最应询问原因的那个却在此时一言不发，目光深沉地盯着某一处“发呆”？
“哼！事实？事实就是李文的过分美丽终还是为她惹来了‘杀身之祸’······林梓菡，我说的对不对啊？”众人怎么也料不到回答李放这个问题的到头来居然会是那位沉默了良久的“宋教授”，所以宋思瑜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提出了异议······不过在看到小林略显惊讶般下意识的激动情绪时，便没人再提出不同意见了。
“宋教授，你···你···怎么会···？”说着，小林已经颓唐地瘫软在座位上，好似被人抽走了压在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溃不成军。
目光左移，对上边上石化良久的李文，又是一片泪眼婆娑·····
“唉！罢！罢！罢了！”见此情节，宋思瑜认命地哀叹一声，继续小林未完成的叙述。“好日子过了没多久，李文就由于表现突出，头脑灵活什了职，相应地自然也就免不了要承受那些公司所谓‘元老’的排挤与白眼。这些本来就不算什么，再加之李文也是个‘极好说话’的主儿，所以两方尚且相处的还算和谐。但谁曾想在一次公司举办的酒会中，老总的儿子会对李文一见钟情，整日死缠烂打地跟在她后面······这种情绪才终于达到鼎盛！”
很有技巧地停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他说，宋思瑜都知道众人总会顺着自己清奇的脑回路脑补个八九不离十，再则他实在厌烦透了这种洒十盆狗血来也未必浇得灭的剧情，刚才肯说个开头已经算是给足了小林这个“可怜人”面子了，现在要再让他说下去，恐怕得天王老子亲自过来和他谈谈人生、聊聊理想······关键是他还未必会领情！
对于他们宋教授的这种“变态”，俗称第二次发育的臭屁性格，整个警队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见宋思瑜没说下去的欲望，个个乖得像只猫似的窝在座位上，也不询问，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谁是第一个打破这场“智力竞赛”的“英雄”······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走过，空气也如约安静下来。这里的每个人与其说在屏息期待，还不如说他们不忍心再去撕开眼前这个用沉默回答悲伤，用倒刺武装脆弱的男人和他身边不知何时已然哭得泣不成声的女人那结成痂的伤疤，不忍心让他们再痛一次······
这个世界谁都知道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圣人，可只要条件允许谁又不想去当个“圣人”呢？唉！一切的一切，从心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