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了,苍茫群山间的兵马桥灯火通明,来往的司机们在这停车加水、吃饭、买东西,起了兴致的还去美容院、按摩厅里爽一把,不象那些本地人样还要偷偷摸摸。
兵马桥最大的湘缘酒店里也热闹非凡,司机们大声催着菜,再给调戏服务员的同行起个哄,唯独没看到平时四处散烟的陶老板和惫赖的小老板陶昊。
“小红小嫂子,吃你奶的小老板呢?”
秀丽、泼辣的陶小红端着大沙钵,躲开摸向自己腰间的脏手,骂道:“你以为昊昊是你们这些没皮没脸的骚司机?我告诉你,以后对昊昊客气点,他以后是要当国家干部的!”
被骂的司机也不生气,嘲笑道:“就他那贼眉鼠眼的样,还能当官?”
“你懂个屁!孙乡长都讲那叫眼神灵动,讲了你也不懂!”
见这美少妇不象开玩笑,调戏她的司机好奇道:“阿昊招干了?”
“什么招干?他考上大学了,今日到了通知书,下个月就去报道!”
就那满嘴跑火车,说起赌钱来一套套的小油条,居然能得考上大学?
“不是民办的吧?”
“应该是吧,我们湘南那边就开了两家,只要交钱就能读。哎,现在的大学不比以前,陶老板这么有钱,花万把块钱,什么大学不能读?”
“什么民办?正牌子大学!统招!”
小红鄙视了一把这些嘴花手贱的骚司机,端着刚炖好的土鸡去隔壁的修理店上楼。
陶大老板的家业大,临街一幢三层的砖屋有四个铺面,房前屋后还有停车修车的场子。第一层用来开修车店、酒店,二楼给厨师和徒弟崽仔们住,三楼是三套独立的二、三居室,一套给服务员们住,另一套就他父子俩住,东边那套最大的三居室一直空着。别看二楼和三楼住了人的地方也只是简单装修但家电、卫浴一应俱全,三楼东边那套空着的房子更是按大城市的有钱人标准装修的,富丽堂皇得很。
以前陶昊吊儿郎当,虽然有年龄太小的原因,陶大老板也没指望他有大出息,把三楼装修成三套房,就是存着等这伢子高中毕业了就说媒定亲,把最大的房子给这伢子当新房、他住旁边方便带孙崽的想法。现在用不上喽,等这伢子三年后毕业,装修早就过时了,还不如去县里买套地段、条件好的房子。这伢子今年十七,毕业就二十,工作两三年就可以结婚生崽了咧。
“这话有理,老陶,你就是再有钱,也千万莫去给他做别墅。这伢子以后要进机关,太显眼了不好。”
正大快朵颐的张所长也这么讲,本就存着这想法的陶老板连连称是,反倒是陶昊压根就不在乎这些。小小的县城才多大,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出去混不是白活了?当然,陶晨也在乎,他在乎的是老爹以后每个月给几多钱。袁州可是大城市,总不能还跟在兵马桥样,零用钱全靠自己在柜台里搞吧?
以前不觉得,今日拿到通知书,陶老板才发现自己儿子长大了,但这钱吧,还真不能多给。有钱就会作烧,自己就是被钱烧坏了,才做尽了亏心事。要不是钱作怪,苦命的老婆也不会去上吊,留下自己跟昊伢相依为命。
“嗯,我问过邱局长,他讲你们每个月有27块1角6的补贴,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月工资303。昊伢,你也是大人了,不能总靠我养。这样吧,我就给你补齐303,每个月给你276。”
一听老爹打的是这主意,陶昊的脸都垮了,在县里读高中每个月都不止用这点钱,去了城里读书还这么点?吃饭、着衣、坐车,哪样不要钱?还以为在县里,除了吃用、打几盘电子游戏外,没什么地方能花钱?
可陶老板就是不松嘴,陶昊气急道:“陶老板,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你该不是在外头还有崽女吧?”
这伢子还真着急了,红光满面的陶大老板呷了口醇厚的四特酒,宠溺道:“打乱讲,放心,我就你这一个宝贝崽,以后这些家业都是你一个人的。
昊昊,我跟你讲,你太后生了,好多事都没经历过,钱给多了是害你。你莫以为外头的人都蛮良善,要是晓得你有钱,那些鬼精鬼精的短命鬼还不得把你当散财童子,尽带着你学坏样?
昊昊,爹爹不在乎几个钱,就是怕你学坏了样,晓得不?”
不就是喜欢耍吗?陶昊不耐烦道:“得得,你陶老板就是信不过我,我在街上混了这么多年,你看那个能糊弄到我,又学到么坏样?”
小小的兵马桥才几大?凭这伢子的灵醒,想给他设局挖坑还真没几个能成功,但大地方呢?
陶昊哪会听得进去,张嘴便不怕气死人道:“少来,我又不是没手不脚,你陶老板不给,就莫怪我自己去赚了。“
这伢子真是欠管教,一不高兴就一口一个陶老板!开始重视这对仗义父子的张所长,见这伢子不服还嘴硬,帮腔道:“昊昊,听你爹爹的。莫嫌张叔叔多嘴,就你这性子,以后要是不改一改,保不齐就是第二个老六。”
打乱讲,不乐意的陶昊反驳道:“我会做老六那样不讲义气的人?以前陶老板对他还算不错吧,逢年过节都喊他吃饭,但凡他讲些义气,会在陶老板的店里闹事?不在陶老板店里闹事,他会惹上惹不起的人?”
“莫乱讲”。
既然提起了这事,张所长停下了筷子,一口闷掉半杯四特,讲起了这次事件的始末,也好让陶老板有个准备。他和陶老板是从一个老部队出来的,但前后差了十年并无多少交情,大家都是场面上的朋友而已。这次老陶和陶昊仗义,在调查组面前帮他过关,人家仗义他就不能太藏着掖着。
县城的老白那日是来了兵马桥,而且是去乡政府找熊书记谈买地皮建娱乐城,老六跑到街上最大的酒店里撒野,那是他不敢惹真正的坐地虎熊书记,只好用这种方式警告老白,不要随便把狗爪子伸进兵马桥。只不过他太背时,没想到会惹到他惹不起的人。
十七八岁的陶昊听得半懂半不懂,但老油条一根的陶老板听明白了话音,老六那是昏了头兼狗急跳墙,想拿手下有十几个徒弟崽子的自己立威。
“懂了不?”
“懂么?”
还是太后生,张所长见这伢子没懂,扔了几粒花生米进嘴,教训道:“老六威风不?手下十几个蛮牯,个个都服他。
老六义气不?蛮义气了,赚的钱都一五一十地分平来,要不那么多蛮牯样的后生服他?
伢子,莫成日想着义气、威风,那些东西在政府面前就是个笑话。莫讲是熊书记那样的坐地虎,就是我张大炮,都能分分钟钟捻出他的屎。
昊昊,你有命进公家的门,那就好好搞,莫再跟街上的人混一起。以后要是能混个一官半职,也是帮你爹爹争个面子。”
老六义气?
成日在街上混的陶昊不解了,那混混头子到处赊烟赊酒不付钱,还去美容院、按摩厅吃霸王鸡,那也算讲义气?
‘呵呵’,张所长笑了起来,反问道:“那你看过哪个司机敢在兵马桥闹事不?人家要是闹了事,往车子里一钻,油门一踩,你能把他怎么样?他们又不是本地人,大不了以后不跑这条线就是。”
什么?
这事对陶昊冲击太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笑眯眯的张所长,他没想过一个公安,居然要靠老六那样的混混头子维持治安。
“你是聪明伢子,我讲些我领导的闲话,看你能理解几多。”
前些天在兵马桥这带队设卡的邱局长是个很有水平的人,他曾经说过太宗最伟大之处就是提出黑猫白猫论。
不懂,陶昊哪会懂这些,倒是混了这么多年才走正路的陶老板懂。正因为他懂了,他才希望儿子以后离开兵马桥,最好是十年八年都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