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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疯杉

未知的事物总是令人好奇的。

秦光也不细说,倒更显得眼前这个林子有些诡异,但众人却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常之处。众人看他这样小心,顿时感觉四周像是隐藏着无数双眼睛,此时正趴在草丛里监视着他们,伺机而动。

众人望着秦光蹑手蹑脚地走进林子,见他左右四顾也不知在找什么。良久之后便招手打了招呼,众人便依着他的嘱咐像他那般,一个接一个地小心前进。他们推着车很难不发出声响,也无法控制脚底下的力度。好在地面平坦土质松软,木车上面没有一物,倒也勉强过得去,车轮也不至于陷在土里。

十一人一个接一个排队前行,井然有序。众人谨记着秦光的话走得极其小心,也不急燥。秦光看见他们这般模样,心中甚是欣慰,脸上却满是担忧,生怕他们不慎弄出声响以致横祸。他抬头看看杉树的枝叶,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在叶子上看见了什么奇异的东西。

风轻轻掀动杉树,呼呼作响,它的枝叶左摇右摆起来,似乎是在找准方位袭击路人,蠢蠢欲动之势显露分明,惹得风也不敢多加停留。

秦禾夹在队伍里小心行走着,瞥见众人个个神情肃穆,本来已是紧张害怕极了,见到众人脸色紧张之感更甚,胸腔里咚咚似鼓响一般,额头上冒出了汗水,后背也感觉凉凉的。在这档口,他的身后却传来说话的声音。侧耳仔细一听,原来他们是在议论林子究竟有何异常。心忖秦光伯伯既然说了要小心,哪里还会有假?你们不听言却在此窃窃私语,若是他知道了,走出林子怕是要被说教一番了。

秦禾也不去听身后的说话声了,只管走路,待众人走到秦光身前,身后说话声也就停息了。

秦光在前带路众人跟随,一路走来倒也无事发生。只是说话声此起彼伏,语气虽不甚响亮,但听入耳来有些刺耳,令人厌恶撩心烦躁不已。秦禾心忖他们若再这样说话下去,他便要忍受不住出声制止了,到时语气声响若何势必控制不了。

咔擦!

一声巨响陡然响起,众人闻声惊心脸色骤变。秦光惊慌地环顾四周,心中计较着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他转头望向众人,众人见到他神情镇静中却透露着些许慌乱。

“前辈......”

离他最近的人见他脸色不好,想要问候却被他打断,只听他轻声道:“别出声!刚才那声响,应该是树枝断了发出来的。大家稳住心神,切不可弄出声响。”说到这,便吩咐道:“将我的话传下去,要轻声说话,可明白吗?”

那人点点头,便将他的话简略地传将下来。

“大家稳住心神,不要弄出声响。”

传话之声几不可闻,一路传将下来众人尽量低声相传,临到秦禾时却只传了个大概。他将听到的话传了下去,便耐心地等待秦光下一步的指令。

秦光抬头望向杉林,见到杉树枝摇摇摆摆,随即脸色微微一变,眉头紧锁举起手掌。心忖树枝无风而动,想必已经感觉到他们的存在,眼见便要大难临头,这十一人无甚经验,在此久耽一刻怕是要出事。当即跃上一个小山坡,边扬手边说着有形无声的话,招呼众人前行。

“哎呀!”

众人听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停住脚步看向声音的来处。

秦光吃了一惊,恼恨地转过身来,向走在队伍最后面的食者望去,将他脸上的尴尬尽收眼底。

那人感觉众人都在责备他,心忖的确是自己不知轻重,不过受了一点惊吓便惊呼出声,若这林子真有什么邪乎之处,自己这一声叫唤便是害了大家了。

“你叫唤什么?”秦光走到他身前,责备之情难掩。

那人指指身后,道:“便是这树枝惹得。”

秦光眉头一皱,“什么树枝?你身后什么都没有。”

“怎可能!”那人叫道转身,但见身后果然什么也没有。

秦禾疑惑地看着那人惊恐不信的表情,不禁也觉得有些怪异。心忖那树枝长在枝干上,便是长在低处的也离道路尚远,如何够得着人?思想及此,却见秦光神情奇怪,似乎对那人的话深信不疑,抬起头望向那人身后,抿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说。

众人见他这般情状,谁也不敢上前去问。秦光一直看着杉树,似乎遗忘了此行的目的,也遗忘了久耽此间的危险。

秦禾也抬起头看向杉树,枝叶间透出来的光有些刺眼。他垂下眼帘心中却是一惊,眼睛眨了几眨,总算适应突然暗下来的环境。心忖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天色便黑了么?

便在这时,队伍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声音震耳欲聋。声响之源,便是在秦禾身后。等他转头看个究竟,却见众人惊慌地逃向林外。他心中奇怪也不知发生何事,只见一人大张着嘴抬头呆呆地望着杉树,神情间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他便抬头随那人目光看去,一眼见到包裹在杉树树枝中的人,心中一跳,惊呼出声。

杉树枝似乎听到他的叫声便活了般,分从不同方位突击而来。秦禾一惊,想躲已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不明物体飞来将他击倒在地,摔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总算停了下来。秦禾险中获救,定定心神,看清救他的正是秦光。

“怎样?”秦光关切地问道。

“伯伯......”

秦禾话未说完,却被秦光急声打断,问他:“害怕吗?”

秦禾点点头,目光惧怕地瞥了一眼杉树。

“此时想要跑出去是不能了。”秦光指着前方道:“那里才是唯一的生路。”

“您想让我怎么做?”

秦光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沿路一直跑,能跑多快便跑多快,不要回头。可听见了?”

“听见。”秦禾怯声答应。

秦禾见他爬起身来往众人逃跑的方向追去,他心中害怕,秦光又不在身前,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自身安危必然难保。

秦光救人心切,挥舞着手中的石刀一阵乱砍。树枝被他砍断,反倒惹来更多的树枝卷住抓到的人,勒得死紧,受难的人忍受着杉叶刺痛的同时,还须忍受着巨大的压迫感,耳听自己的骨头碎裂的声音,直至感觉不到痛苦。

此次进山的食者已所剩无几,有的已被勒死树上,救无可救;有的尚在与树枝顽强斗争着,完全忘记了自己内心的惧意。终究是树枝略胜一筹,无论秦光如何英勇,都难以将食者们尽数解救,此时与他一起战斗的也不过两人。

三人看看彼此,神色各异,眼里透露出来的色彩却都是一样的。树枝终于不再向他们袭击,三人向杉树望去,只见它们正悠闲地指挥爪牙,勒紧抓到的战利品,面无表情地听他们哀嚎的叫声,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居高临下地看着愚蠢的人们。

“前辈......”

秦光满脸血污,那道原本结疤的伤口又被树枝戳破,鲜血湍湍而流。经过一番激战,他已疲惫极了,便扬手打断那人话头,道:“什么都不必说了,他们的任务已经结束,而我们的任务还未完成。”

“仅凭我等三人之力,如何能带回全族百人的吃食?”一人道:“我看不如回去......”

“回去?回去等死么?”秦光提高声音吼道:“穿过林子便了,怎么能做这样无功而返的事?”

“就算找到食物,我们又如何穿过这片林子?难道里面还有其他出路吗?”另一人也道。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前进还是后退。

秦光看二人执意不愿往前,心忖前路尚有一人在等,与其跟他们在此争论不休,不如遂了他们的意许回也罢,只是自己却是要往前走的。

“你二人愿回便回罢。”秦光道:“只是回返路上若有闪失,便不关我事了。”说完便捡一辆木板车推着便走。

二人面面相觑,交换眼色,便也跟着分捡了木头推车赶上秦光。

“前辈,我们愿跟着,却绝不是怕回去遇着危险,只是完成作为一个食者的任务,”

“对的。”

秦光点点头,笑而不语。

秦禾心慌意乱地择路而逃,跑了一路不敢停下,直至离开林子,这才松了口气。心忖也不知秦光伯伯处境如何,若是都遭了难,自己孤身一人却到哪里觅得吃食?一个林子尚且要了人命,没有秦光伯伯引路,这以后的路该从何走?心中着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回走动踌躇无计。

这时,林中却传来说话之声,秦禾心中一喜,便要迎上前去。只是刚踏出一步,望到三人阴沉着脸,紧抿双唇,又害怕地退了回来。

三人见到秦禾也不觉奇怪,各自走到一边,盘腿坐到地上。

秦禾见他们各有所思,出林子的也就是他们三人,那么其他人势必已经遇难了。心忖秦光该会陷入怎样自责之中?

食者共有一十二人,如今只剩下四人,不过几个时辰便致多人死命,秦光内心无比沉痛,他已带领过好多食者进山觅食,从来没有像这一次损失如此惨重。看着三人坐着休息,双眼呆滞,似乎处在惊吓之中还未走出。他便也陷入自责之中,呆呆地望着地面,呼吸短促几不可闻。

“伯伯,他们都死了吗?”

秦光眉头一皱,望秦禾点点头,道:“只有我们了。”

秦禾鼻子抽动几下,哗啦一声撕掉衣角,道:“我给您治伤口罢。”说着伸手去够。

秦光打开他手,有些烦躁地道:“不必!”

见他如此模样,秦禾也不敢强违,只拿着自己撕下来的衣角无处安放。望望其余两位长辈身上却无伤口,正要将撕下来的布条扔了,却听秦光叫道:“你叫秦禾?”

秦禾点头称是。

“秦啸天是你何人?”

“是我的先父。”

“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秦光道:“你自愿成为食者是不是为找你的先父?”

秦禾诧异地点点头。

秦光却摇头道:“放弃罢,孩子!十八年了,你找不到的。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当年你的先父孤身进山,一去了无音信,不见回返,到今时哪里还有命在。”

“便是找不到,也要找一找的。”

“看来说什么你也不听了?”

秦禾眼望着他,似在传达自己内心的坚定。

秦光躲着不与他对视,站起身来,眼望林子处,声音低沉道“启程罢。”

出了林子,便是乱石嶙峋的山地。坡势上下起伏,人们想越过此地,走出几里便要累死,走势时而上时而下又极其难走,越走得远越是难行,还须注意脚下不被尖利凸出的石头划伤。

“前辈,这山路如此难走,是要走到尽头么?”一人不耐烦地道。

“不走到尽头。”秦光喘着粗气道:“再走一会,看到赤泉山便是我们目的地了。”

三人听到快到此行目的地了,心里有了计算,便都加紧了步伐,顿时觉得山路也不难走了,整个人感觉轻松了许多。便连山间的风吹来,也觉格外感觉凉爽。

秦光口中的赤泉山已近在咫尺,一行人站在赤泉山下,眼见到赤泉山顶红彤彤的,却没看到喷出火星花子。

“这赤泉山是死的吧?”一人指着山顶说道。

“乱说。”秦光却呵斥道:“你们没有来过自然觉得奇怪,但也不能胡说。这赤泉山与别的那是大大不同,山顶之上可是别有洞天呢。”

“怎样别有洞天?”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秦光卖关子似的笑道。

一行人上了山顶,眼前所见,果然就如秦光说的那般山顶别是一番景象。而这赤泉山的确有些不同,别的竟是山底下赤泉烧得鲜红,此处虽然也是红着一片,却只是长的各种各样鲜红之花,妖艳无比之中却透着诡异。

初见觉得美艳赏心悦目,看得久了却觉得头皮发麻,很是不适。

“真是奇怪!”秦禾奇道:“山顶没有土壤,这些花是怎生长的?”

“这便无人知晓了。”秦光道:“眼下是食物要紧,跟我来。”

秦光带着三人向前走了几步,附身向山顶望了望。见他们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便解释道:“山壁之上有一个洞口,从那便能进去山腹之中,只是有些危险,大家不要着急,稍等跟着我依序慢慢下去。”

三人点头,也望了望陡峭的山壁,面面相觑,却没见着秦光说的洞口。山体通体一色,自是看不分明,不是熟门熟路之人绝找不到。

四人动手准备好绳索,等着秦光试试牢固后,便见他当先下了山顶。三人趴在山顶边上看着他慢慢向下,终于在一块凸出的石块上站住,扬手招呼顶上的人下去。

顶上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上前。秦光在底下等了一会,见岩壁上迟迟不见有人下来,心中暗骂了一句,正想高声吼他们下去,却见一个身影慢慢出现在岩壁上,动作极其缓慢。

秦禾抓着绳子,双腿瑟瑟发抖,踩在岩壁上却感觉一点也不真实。整个身子一会热一会凉,心神荡漾,大脑一阵眩晕,似乎立马便要晕倒。他尽量不转头去看秦光,也不去看离秦光还有多远。

秦光眼盯着上方,神情镇定且担忧地指挥着岩壁上的人缓慢向下,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随着岩壁上的人的动作而改变,似乎生怕他手脚失误,出了意外。

秦禾保持一个动作有序地向下降落,他心中惊惧,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子突然被一只手托住,向下之势也就停住了。待转头去看秦光,整个脑袋却早已被汗水占满。

“好样的!孩子。”秦光道:“安全了!”

秦禾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正当秦禾疑惑自己怎样才能脚踏实地之时,双腋下却被他手紧紧抓住,接着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放到他站的位置。而他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抓得生紧,感觉生疼。

“看见前面的洞口了吗?”

秦禾看了看,看到洞口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便点了点头。

“爬进去,小心点!”秦光温声吩咐道。

秦禾怔住,脑子却一片空白。想不到因为一道伤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秦光,竟有如此温和的语气。这语气,却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到的最温暖的声音。

秦光说完话,迟迟不见秦禾动作,双手动了动,腋下传来的疼痛使得秦禾回转神来,不加思索地爬进了洞口。

“阿禾,你在洞里等着,等两位叔叔下来。”

“好。”

秦禾爬进洞口,用手摸索着向前爬了一会儿,忽然手下一空,重心不稳,便向前栽倒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撞在石地上,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无法动弹。良久之后,疼痛慢慢袭来,全身骨头似要散架一般。他慢慢爬起喘匀了气,稍微适应洞中灰暗的光线,眯着眼睛想看清身处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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