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六七平米的小屋子,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不大的桌子已经占去了大半空间;墙壁接近顶部的位置有一个小窗户,明媚的光线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给这间昏暗的小屋带来了一点生气。
床上很乱,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趴在被子上,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看起来睡的很香。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手机闹铃声响起,男孩的身体蠕动了几下,翻身平躺,闭着眼摸向床边的桌子,抓起手机递到脸前,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抬了抬眉毛勉强带动眼皮,两眼无神地看了一会儿,才看清楚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七点了。
“嗯……”他呻吟一声,抓着手机的右手搭在额头上,又闭上眼睛,只觉得脑子里混浆浆一片,没有半点起床的力气。
又过了半个小时,难受的感觉不但没有减轻,脑袋反而更加昏沉,不过他还是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把身体挪到门边的洗脸盆架前。
男孩的名字叫岳寻,今年24岁,孤儿出身,自幼就没见过父母长什么样。
岳寻看着那张疲惫不堪,还带着黑眼圈,头发乱的跟鸡窝似的衰脸,简直有种砸镜子的冲动。在他十岁以前,这种睡起来仍然万份疲惫的感觉只是偶尔出现,十岁以后频率就开始增加,一年一次、半年一次、两三个月一次,直到现在每月一次,就跟女人来大姨妈一样。
岳寻不敢想象,假如以后发展到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处于这种状态中,他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他觉得这是病,可到医院检查过好几次,每个医生都无比确信地告诉他,“你没病!”哪怕是在他状态最差的时候去,医生也查不出半点毛病。
于是岳寻绝望了,也没有继续去花那个冤枉钱。能活多久是多久吧,岳寻如是想。
刷牙、洗脸、梳头、刮胡子,做完这几样,岳寻才算是稍微有了一点精神。他用毛巾擦擦嘴,走到桌子边上,拿起一个塑料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两个馒头,又从抽屉里拿出半袋用夹子封着口的榨菜,就着吃起来。
吃完早饭,岳寻拎起一个档案袋出了门。要是下个月月底前还找不到工作,可就不是吃馒头就咸菜这么简单了,到时候连地下室都没的住。
走过黑暗潮湿的楼梯,岳寻终于来到了地面的世界,明媚的太阳一时间刺的他睁不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啊……”岳寻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走到楼前花坛的自来水管边,凑着水管咕咚咕咚喝了一通。
这里属于城市和乡镇交接地带,也就是传说中的城乡接合部。来到地铁站旁边,有两个卖鸡蛋灌饼的小摊,油饼和鸡蛋的香味儿直往岳寻鼻子里钻,可是摸了摸兜里仅有的几十块钱,他还是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地铁站。
上个月岳寻在办公室里“发病”,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把写好的代码改的乱七八糟,成功耽误了公司一次重要的业务,他就被炒鱿鱼了,连最后一个月工资都没给结算,不然他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惨。
这都快一个半月了,面试了几十家公司,结果统统赶上精神状态不佳,全都被pass掉了。如果今天还没结果,岳寻决定,以后每天只吃一顿饭,把兜里这点钱花完就找个地方自杀得了,省得继续活受罪。
郑州的地铁才刚修通没几年,设施很新,而且也没有大城市里那么挤,乘坐起来还是相当惬意的。因为这会儿正是上班高峰期,座位是没有的,站立的地方倒是很宽松。岳寻找了根柱子靠上,本来想考虑一下面试的细节,结果脑袋里乱哄哄的,啥也想不清楚。
地铁到站停靠,乘客们上上下下,也就两分钟的功夫,地铁门又开始闭合。
“等等!等等!”
一个急切的声音从车厢外响起,岳寻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正提着包包朝这里狂奔,但是……毕竟地铁不是公交车,司机师傅听不到啊。
结果在姑娘距离车厢还有十多米的时候,车门关闭,车体开始慢慢移动了。
姑娘顿时沮丧起来,身体因为惯性又前冲了几步,这才停下来,一脸无奈地看着列车开走。
眼前这节车厢钻进隧道的瞬间,姑娘似乎感到有人在看自己,于是朝感觉传来的方向看去,这一刹那,一双眸子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车厢钻进隧道,姑娘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岳寻却还呆呆地斜扭着头,面向站台消失的方向。刚才自己和她是不是对视了一眼?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太短暂,再加上岳寻脑袋不舒服,所以这一点意识留的相当模糊。
不过,回想起姑娘姣好的面容,以及满脸急切、对地铁大呼“等等”的可爱模样,岳寻忽然觉得,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存在的。
对于这次转瞬即逝的一面之缘,岳寻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他每天都要面对好多人,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在心里。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向往美好的心情,已经重新悄然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
上午的时间做起事一般都很有效率,但是过得也特别快。到中午十一点半,大多数企业公司都下班的时候,岳寻一共面试了3家公司,全部挂掉。
看来“每天一顿吃完就死”的计划势在必行了,岳寻心里想着。嗯……不如,明天再试一天,不行了再说?不不不,人要对自己讲诚信嘛!可是,讲诚信不应该是用在积极向上的地方吗,自杀也要讲诚信吗?不要这么实诚吧!
好吧,岳寻成功地说服了自己,把失败就“每天一顿吃完就死”的计划推迟一天。
中午,岳寻找了一圈没找到买馒头的店,于是决定这顿就省了,准备找个阴凉地儿歇歇。
走着走着,岳寻看到路边花坛有几个人正围着一个老头,放心,不是在围殴,而是在围观,围观这老头给人算命。
“这位先生虽命宫高隆,不过运途不平,依老夫看,是‘父在母先亡’,可对?”
走近几步,岳寻便听见那老头一脸高深莫测地说出推算结果。岳寻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这他妈不是《超级大忽悠》里的把戏吗,什么“父在母先亡”,既可以解释称“父亲在母亲之前死掉”,又可以说成是“父亲在,母亲先死掉了”,而且,如果两位都不在了,一样可以来回解释,如果都在,那将来谁先死也还可以这样来回解释,反正怎么都能说得通。
果然,老头跟前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人被忽悠到了,一脸不可思议,说道:“哎哟,先生真是神了,我母亲确实已经去世了,您是怎么知道的?”得,这位自己就把实情说出来了。
“天机,不可泄露。”老头摸了摸下巴并不长的胡须,很装逼地说道。
岳寻一拍脑门,有些哭笑不得。这年头看本小说就能出来行走江湖了?岳寻真有点为自己不值,自己也看过啊,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不过下一刻,岳寻就想通了,唉,自己太嫩了,怎么装也装不出那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岳寻摇摇头,默默地从这几人跟前走过,也没什么兴趣去揭露骗局,说不定被骗的还帮着骗子搞自己呢——明明算的这么准你还说是骗子,找揍啊!
不要小看先入为主的心理,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坏在“先入为主”的。
时值正午,气温很高,树底下想找一块大一点的阴凉都难,这会儿也是岳寻最难受的时候,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岳寻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猛地一回头,却见一个老头正无声无息地跟着自己,不是刚才那老骗子是谁!
“你干嘛?”岳寻气色很差,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毫不客气地质问。
“这位小哥,看起来状况不太好啊。”老头这会儿倒是没再装高人,而是一脸好奇加不解地打量着岳寻。
“废话!”岳寻没好气地说道,扭头就走,结果没走两步,又听到老头在后面说了一句话。
“去看过不少医生吧,是不是都没检查出什么毛病?”
岳寻猛地站住,背对着老头的他此时也一脸诧异,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转过身冷笑道:“哼,说吧,在哪家医院遇到过我?”
“哈哈哈……”老头抚须而笑,说道:“就算老夫遇见过你,也不可能预见到将来会不会再次相遇,怎么会有意记得你的模样?小哥,你警惕性太重了,老夫不是来给你算卦的。”
“这会儿实诚了?”岳寻仍然对这老头没啥好感,讽刺着说道。
“老夫啥时候也没不实诚过啊。”老头对岳寻的态度不以为意。
“你没看过《超级大忽悠》?”岳寻满脸不信。
“超级大忽悠?那是什么?”老头先是一愣,然后恍然,说道:“不管是什么,肯定是有内容和刚才老夫说的一些话类似吧?哈哈,天下算命的翻来覆去也就这几招,这里混脸熟了,换个地方换几个词重新开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