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喜欢蓝色,尤其是浅蓝色。他此时站在世贸大厦楼顶,后背倚着栏杆,姿势随意,仰望着浅蓝的天空,像一幅纯净的丝绒,深深倒映在他明亮的瞳孔中。
渐渐闭上眼睛,仿佛天地万物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了下来,唯有微风轻轻沿耳边掠的声音,以及——
一阵若有若无的哼调。
杜飞睁开眼睛,看着矮门内慢慢腾腾走出来的中年男人,不由嗤笑道:“你们警察是不是都和你一样,喜欢跑到高一点的地方见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职业特殊?”
来人戴着一副墨镜,垂下的右手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轻轻拍打着大腿,模样似乎非常悠闲,低声哼着夜来香曲调,嗓音低哑,个子也并不突出,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可是腰背却挺得很直,像一柄长枪。
他正是杜飞的上司,高级督察,韩成。
他笑着摘下墨镜道:“我女儿经常说,人要站得越高,离天堂就会越近。”
“靠,小孩子的话你也信。”杜飞忍不住取笑道。
韩成问道:“赵屠什么时候进货?”
杜飞皱眉道:“我哪知道,我才跟了他一年,头顶还有大沙和老贵压着。不过赵屠太狡猾,他每次进货时间地点都不一样,而且每次都会换一批人走货,具体仓库在哪,有多少个,没谁说得清楚。”
赵屠是一年前才在本市兴起的一个最大走私贩毒集团头目,生性阴狠奸诈。原先本市最大贩毒团伙是向荣军及其家族,后来杜飞跟了向荣军两年,搜集的罪证和各种情报,成功让警方打掉了这个毒瘤,那时的赵屠不过是向家手底下多名负责人之一。
韩成沉吟道:“看来要想得到更多有关于赵屠团伙的情报,必须要让你出头上位,进入集团核心才能搞清赵屠背后的交易网,适当的时候,我会给你开绿灯,你要把握住机会。”
杜飞隐约猜到韩成的意思,犹豫道:“你怀疑赵屠背后还有人?”
韩成点了点头,犀利的目光,精芒闪动,缓缓地解释道:“一年多时间,赵屠完全由一名小小负责人,一跃成为本市最大帮伙头目,全盘接收向家之前的地盘,而向家其它负责人连一点轻微抵抗都没有,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向家势力随着向荣军被抓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没有能力反抗,二是赵屠的势力太强,强大到向家不得不妥协委曲求全。不过第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向家盘踞本市几十年,根深苗壮,即使向荣军落网后,向家同样继续把持本市最大的毒品交易。那么只剩下后面一种可能,赵屠的势力很强,但赵屠是从向家出来,如果没有人在赵屠背后捣鬼,决计不可能发展这么快!我答应你,完成这次任务,我一定会恢复你的警籍和身份。”
“你少来!这话都听过八百多次,能不能拜托你换点新鲜的胡萝卜啊,长官!”杜飞冷冷笑道。
两年多前,还没打掉向荣军时,韩成就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可结果是一年复一年的仍旧执行卧底,报告至今没有拿到手,他不知道这种生活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到头,是不是非要等到死的那一天才行。
韩成瞥了眼杜飞道:“臭小子,你能不能学着尊重我一点,我是你的上司,你伤人、抢劫、打架、拘留,都是我在费心费力给你擦屁股,现在全世界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信不信我回去把你的档案删掉,让你一辈子当个小痞子?”
“那你想我怎么做?他们去砸场子,我就在旁边站着?他们问我,我大声跟他们讲,我是卧底警察!你是不是要我这样?”杜飞冷笑道。
韩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次案子破了我会把你撤出卧底计划。我快五十岁了,前半生都奉献给国家,后半生我想给家里亲人一个交代,我女儿下个月满十岁,可这么多年来我竟然连抱都没抱过她几次。我已经向上面打了报告,申请调到清闲点的文事部门,在这之前,将你们安全带回警队,是我最大的心愿。”
杜飞不知道该不该信韩成的话,但他看到韩成霜白的鬓角,还是忍不住出言挖苦道:“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六七十了。”
韩成并没有在意杜飞的话,微微侧过头,径直盯着杜飞,目光富有深意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忘记自己是一名警察,不是那些街头混混,你是我选的,我不想见到你有天连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都分不清楚。”
“就算到了那天,你也看不到。”杜飞毫不在意道。
韩成笑了笑,没有生气,相反,他非常同情杜飞,因为他知道杜飞常年卧底,性子被压抑到了极点,无处宣泄,没有疯已经很庆幸。
忽地,韩成好像记起什么,一拍脑袋,苦笑着将手里的牛皮纸文件袋递给杜飞道:“差点忘记这是给你的。”
“什么东西?”杜飞顺手接过来掂了掂道。
韩成扬了扬下巴道:“自己打开看。”
杜飞狐疑的探手进去,抽出来时,手里多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小拇指粗细的圆形窃听器,另一个是造型精致的手表,黑色的皮带,亮银色的壳面。
“给我们这些人搞点先进设备啊,窃听器这么大,放哪?”杜飞忍不住问道。
韩成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反问道:“你觉得放哪里安全?”
靠!杜飞觉得某个地方一寒,打了个冷颤,旋即低头翻来覆去看着手表,忍不住问道:“这是针孔摄像机吧?怎么没看见针孔在哪啊?”
“今天你生日呀,臭小子。”韩成失笑道。
“靠,我从来不戴表!”
杜飞虽然这么说,可还是动作生涩的将皮带表戴在了左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