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挪镇是临苏国最南的一座城池,与南沙国仅一条罗姆河相隔,但就是无险要的地势,守卫边疆的军队才尤为重要。七年前南沙的军队就曾马踏陀挪镇,一夜之间连占了三座城池。那段往事在陀挪镇的茶馆里至今还是热门的段子,当然后面都会加上“银枪将军恶战六个月连夺三城”的故事。
陀挪镇的百姓看到城外军营里飘着的那面绣着“尚”字的军旗就分外安心,而在临苏国,银枪将军尚辛安的故事也是家喻户晓。名门之后,将帅之子,七岁丧父帅后由先帝抚养,与太子共殿同寝,十六岁拿下武状元,十八岁凭一杆银枪在沙场战无不胜,二十岁被皇帝册封为“南疆将军”守卫边境。
而此时被临苏人崇拜的大将军尚辛安却正看着一封信皱了眉头。他身侧的侍卫常言侧过脑袋,好奇这封家书里到底有什么新奇的事,从前将军看两眼就扔一边的家书今日看了有一会了。
“这信是五日前送来的?”尚辛安合起信纸,回头问身后的常言。
“是的,将军。”常言恭敬的回禀,七日前将军易装潜入南沙,所以这家书直到今日才上呈。但看将军不悦的神情,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尚家兄弟!”院外粗狂的嗓音穿透力极强,在这陀挪镇有如此内力又敢如此称呼尚辛安的只有陈大镖头,大名陈大勇,但因为他身材魁梧尤其一脸的拉碴胡子,尚辛安送他绰号陈大胡子。
尚辛安觉得陈大胡子若是不做镖师改作密探也是可以的,自己从南沙回到府里才一个多时辰,他便找上了门,若不是这几年过命的交情,他会以为陈大胡子定是在他身边安插了耳目。
“尚家兄弟,快与我说说,那望仙楼的辰辰姑娘咋样!”左脚才踏进屋里,这话就问出口了,常言肩膀明显一落,尚辛安早就习惯他的思维模式,只斜了一眼他,“你若是好奇大可剃了胡子去一探究竟,我现在没心情与你说这些。”
说着话尚辛安将手里的家书折好放进袖间,又起身拾起方才脱下了斗篷,将短剑莂在腰间,一副又要出门的阵势。
“你这是要去军营?倒真是劳碌命,才回来也不歇息,那南沙新来的管事当真这么厉害,让你都不敢休个半日。”陈大胡子当然知道尚辛安此次去南沙不是为了望仙楼的头牌,听说南沙王从深山老林请了一位能者,还封为国师,尚辛安此次去就是先去会会。
“那国师我此去并未看到,听你家辰辰姑娘说那国师闭关修炼了。我不是去军营,而是要离开陀挪几日。”
“那你这急着作何去?”陈大胡子一把拦住他,他的性子可不是能忍得住疑惑的。
“我女儿丢了。”
女儿?陈大胡子愣在原处,他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时尚辛安已经大步远去了,知道门外那一声马儿的嘶叫才让他重新来了精神,哈哈大笑了几声,“常言,你家将军方才说女儿丢了,他何时娶的媳妇?去趟南沙这是脑子浆糊了?”
常言皱着眉头,“是呀,我家将军没有娶妻呀。”银枪将军是多少闺中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但他家将军连个未婚妻都没有如何来的妻子女儿。
“对嘛,没有娶老婆哪里来的女儿!这臭枪杆子又是耍我呢吧!”陈大胡子以为尚辛安定是有什么好去处不带他,才想出这么一个借口,简直当他是蠢的,气得两腮的胡子微微颤动。
常言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像是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喊道:“我家将军的确有个女儿!”
陈大胡子愣了,他瞪着眼睛看着常言,提着他的衣襟,“来来来,你与我说仔细了,连亲都没成呢,那臭枪杆子怎么就有个女儿了?难不成是拿木头削的?”
“大镖头,你轻些,松开松开!将军的确没有成亲,但确实有个女儿,听传闻那是老夫人怕将军来陀挪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欧家就断了香火,所以将军临行前给他配了个侍寝丫鬟,听说那丫鬟果真给将军生了孩子,不过是位小姐,想来今年该是六岁有余了,这些年跟着将军在陀挪,这事没人提也就淡了。”
陈大胡子松了手,常言差点没憋死。
侍寝丫鬟?陈大胡子抚着自己的大胡子,开始脑补各种他能想象到的情节了,心里琢磨着果然有钱有势的人家日子就是美啊,打仗前还给送个美人。
“尚辛安的闺女也就是我的闺……不,大侄女,大侄女都丢了我怎能坐视不管!”
常言看着陈大胡子急忙追出门外的背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看着明显就是去搅局的,哪里是去帮忙的呀。
将军的女儿,常言隐约记得好像名唤祖恩,只是那个侍寝的是谁来着?
***************************************************
尚辛安坐在宁远城城楼之上已经一日了,他骑马从陀挪到这里花了两日的功夫,他算了算家书加急从帝都到陀挪至少需要五日,在陀挪耽搁了七日,若是真如信中所言,他们的目的地是陀挪,那他只有在宁远城等,因为这次距离陀挪最近的必经之地。
“你这么瞧下去都成斗鸡眼了!”陈大胡子递给尚辛安酒壶,这宁远的县令是他兄弟,所以让他们好吃好喝在这城墙上等着,“你那闺女才五岁不到,如何能从帝都清城到这里。指不定半路就被……”
尚辛安斜眼过来,陈大胡子决定暂时闭嘴,毕竟那是自己还未见面的大侄女。
“那你与我说说,孩她娘咋样?”陈大胡子知道尚辛安对女人挑的很,每次约他喝花酒,他都是负责喝酒自己负责花。他好奇怎么样的女子还能入得了他的眼,竟然还生了娃。
那个女人?这两****的脑海里的确有浮现一些画面,以为五年本就该忘记的画面,虽然已然模糊了,但还是没有被遗忘。
“美不?”陈大胡子追着问,尚辛安凝眉不知如何作答。
对于女人的话题,陈大胡子总是格外有毅力,他扫了一眼四周,指着远处,“你看,与那姑娘比如何?”
顺着陈大胡子的手,尚辛安看着远远有一男一女骑马奔驰而来,倏地起身,倒不是那女子美的惊人,而是那男子他认得。
陈大胡子倒觉得那马上的女子美的很,虽也看不得太仔细,虽然还是一身男装,可就那马上的英姿就足够那感觉就是与众不同的,常年在边疆混骑马的女人见得多了,但骑着马比马还美的真不多见。他正打算感叹一番,身边的尚辛安已经一跃下了城墙,“你这又是干啥!”他轻功可没尚辛安那么好,乖乖的走楼梯下去。
马上的人明显也看到了从城墙一跃而下的人,他们同时减慢速度,在距离尚辛安不远处下了马,而此时陈大胡子也赶了过来。
“他们是谁?”陈大胡子看着尚辛安与对面的男人相互注视又不开口说话,他可不管气氛微妙先开口问。
“你又是谁?”那人一挑眉,话说得极其清淡,语气有些轻佻,但陈大胡子竟觉得他比他身侧的女子更是好看,不经意就答了话,“陈大勇,顺路镖局的头儿。”
顺路镖局?男子不禁笑了,这名号果真与人一般,随意,不乏是个有趣的人。
“你还没说你是谁。”陈大胡子追问,语气比之前轻了许多,像是怕惊扰了这面前的人。
“在下秋沐书。”
“挺不错的名字,秋沐书?你是那个秋沐书?”陈大胡子一惊一乍的在秋沐书周围跳来跳去,尚辛安觉得有些丢人,将他拉了回来。
“对对对,他就是那个秋沐书。”尚辛安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对外人而言秋沐书是个传奇,他是俊朗飘逸的临苏第一才子,十八岁的尚辛安坐上大将军是段佳话的话,那二十岁就当上太傅的秋沐书的确是传奇。
可对于尚辛安来说他就是个怪物,因为他还在学诗书的时候师父说差一点就赶上秋沐书了,他在学骑射的时候师父也说差一点就比秋沐书还厉害了,就连他拿到武状元时他娘都说幸好秋沐书拉肚子没去……所有对他的肯定与赞扬都离不开秋沐书,所以他不喜欢他。
“太子呢?”尚辛安神色严肃,口气中不乏质问,对着秋沐书开口,“你这个太傅是怎么当的,连太子都能看丢了。”
“什么,不是你闺女丢了嘛,怎么又变成太子丢了?”陈大胡子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尚辛安与秋沐书同时横眼扫视他,他倏地捂住了嘴,太子丢了这的确不能声张。
秋沐书的眼神明显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商议这件事,辛安也有同感,“走吧,地方早安排了。”
秋沐书将手中的缰绳丢给尚辛安,尚辛安虽脸上多有不平但念他一路奔波就忍下了,甘做马童。一旁的陈大胡子也没有闲着,他伸手去牵秋沐书身侧女子手中的缰绳,“姑娘一路辛苦了,我来牵吧。”
极为温柔的一句话,虽然带着谄媚,但陈大胡子觉得不至于让前面两位大爷同时回头,一个看他带着审视,一个看的是他身侧的人。
不知为何空气似乎僵滞了,直到那女人俯身行礼,轻声一句:“云舒见过少爷。”
很是温柔的声音,虽带着一丝丝山谷小溪般的清冽,陈大胡子不知道为何竟不自觉收起了脸上的轻浮,他觉得不愧是秋沐书身边的人,不过,为何称呼尚辛安少爷?
云舒,果然是她。尚辛安只微微颔首便回头继续往前走去,这是一个名字比面容熟悉的存在。
“臭杆子,你府上的丫头?长得真俊……”陈大胡子不知何时悄悄走到尚辛安身侧的,在他耳畔嘀咕,一脸的桃色。
“那个大胡子……”秋沐书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什么,但他身侧的尚辛安抢了话,“嗯,她就是给我生了个女儿的人。”
“什么!”
这一声,似乎要把宁远城掀翻了似得,但也不足以表达陈大胡子心中的震惊,比见到临苏第一才子秋沐书更加的震惊。
尚辛安又一次似不经意的瞥了被陈大胡子前后左右上串下跳打量中,神色却异常镇定的那个女人,他也很陌生,这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