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什么呀！人又不是你撞的！瞎说什么呀！”奶墩儿给迎春倒了杯热水，看见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生都在“猪圈”里陪着，迎春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
原来奶墩儿也就是早我一步到的“猪圈”，一开门就见迎春窝在沙发上痛哭，所以门都没来得及锁，就去安慰迎春了。
经过一番毫无章法的询问后，我们终于知道了迎春和小磊的关系。奶墩儿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迎春和小磊只不过是比较说得上话的同班同学，根本不是奶墩儿担心的早恋。只不过，那个叫小磊的男生被货车撞得当场昏迷，据说到现在都对外界刺激没有一丝反应，他爸妈已经几次哭晕在医院抢救室外，因此奶墩儿脸上也一直保持着一副极其悲伤的神情。
我回想起中午正阳时分却看见鬼仆的事情，顿觉其中蹊跷得很，便用灵觉和睚眦沟通，不一会儿睚眦就在“猪圈”里出现了。我们见怪不怪，睚眦是能穿越空间的昆仑神兽，尾巴尖一划，便能凭空划出一道临时开放的口子，从一个地方钻到另一个地方去，我们平时说的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真龙能腾云驾雾之外，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龙能够穿越空间，去到任何一个它曾经到过的地方。
我把中午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睚眦悠哉地躺在脸盆里泡着澡，竟发出了“咦”的一声，却没有了下文。
迎春见睚眦都不能道出个所以然，立马又抽噎了起来，奶墩儿心疼地看着迎春，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们班那个小磊，真的不是你的男朋友？”
我白了奶墩儿一眼，还不等我出手，就看见睚眦“哗叉”一下从脸盆里飞了出来，尖细的尾巴“啪叽”，甩了奶墩儿一个极响的脑壳崩儿。
“傻小子！”睚眦狠狠地骂了一句，自从这几年熟识以来，我一直被睚眦唤作臭小子，而奶墩儿则被称为“傻小子”。
……
“我……我就知道这事情不是意外！”迎春根本就没在意奶墩儿的问话，自顾自抽噎着说道：“小磊……小磊他前几天约我出来，讲了些事情给我听……我以为……他就是压力大，做了些怪梦，没想到……他……他居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哇……”
“小磊告诉过你一下事情？”我眯着眼睛看向迎春，难道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蹊跷？
……
随着迎春的讲述，我们的记忆被拉回倒圣诞之前的某一天，确切地说，就是我们收到赵雯雯明信片之前的两天。
话说，迎春从来就不是一个死读书的女孩子，这一点很让人佩服，即便进了高中理科班，学力依然没有一点颓势，在高一开学后的半年内，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她们班的学习委员。
小磊是迎春班上的男生，人高马大，长得应该算是挺帅的。我记得唯一的一次和他讲话，是放学后在篮球场上。我和奶墩儿当时都在，都感觉这人很是腼腆，基本上属于不善言辞。那次，他鼻梁上夹着一副半框眼镜，虽然说话不多，却在球场上左冲右突，球技一般但是打得极为投入。结合迎春的描述，小磊应该是一个做事非常用心的人，最大的问题是不擅长表达。
进入高二下半学期后，就要面临分班的选择。小磊是外校高分考进我们学校的学生，直接被安排在了理科班。头顶着学习尖子中的光环，对于90年代的高中生来说，既是一份珍贵的荣誉，也同样是压在肩头上的一块大石，尤其是在我们高中，理科班的位置可不是永久固定的，但凡摸底考试名次有所下滑，便会被淘汰到普通班。
迎春口中的小磊，对于学习的认识，应该和迎春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他信奉成绩至上，唯有高分才是体现他学习价值的唯一准则，而迎春或许是受到丹祈术中易理的影响，对于成绩看得并不十分重，总是以“尽力而为”来督促自己，反倒常常能在考试中发挥出好状态。然而，高二下半学期开学后的那一次摸底考试，一向学习出众的小磊，成绩居然一落千丈，险些就被降到了普通班。
小磊虽然不喜说话，内心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区区一次考试的失误，换来的是他加倍的努力。用迎春的话来说，小磊读书用功已经到了一种几近恐怖的境地，就连他爸妈都悄悄找到他们班主任交流过这个事情。然而糟糕的是，小磊拼命学习，换来的效果却并不明显。短短的几个月里，小磊从原来沉默寡言，变成了一语不发。要说偶尔能够说上几句话的人，就只有迎春这个昔日的假想竞争对手。
就在老师、家长为小磊的心理状态深深担忧的时候，在近几次的考试中，小磊却出人意料地考出了相当好的成绩。更可怕的是，在一次数学练习考中，小磊在试卷上写下了三种不同的答题方法，解出了连迎春都无从下手的大题，而老师的教案上也只是列出了两种解法。
所有的学生，包括老师都猜测小磊是不是最近参加了什么特别的补习班，而小磊始终是一脸倦容，矢口否认补课的情况。某一天中午，小磊神情委顿地走到迎春跟前说，能不能找迎春聊聊学习的事情，迎春本来就热心，便爽快的答应了。小磊也住在万生桥附近，所以就约了圣诞夜晚上在万生桥见面，迎春本来也有点犹豫，但是想到小磊平时也很少主动与同学接触，也不容易，就应承了下来。于是便有了奶墩看见迎春和小磊漫步河边的“揪心”一幕。
听到此处，奶墩儿一颗悬着的心基本上算是放了下来。然而真正可怕的，却是那天晚上，小磊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问了迎春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么？”
说到鬼，哪里是信不信的问题，迎春逗玩小鬼都是两三年前的事儿了，只不过四家接触鬼神的秘密不可外泄，所以迎春便极是敷衍地说了一句“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没想到，小磊忽然拉住迎春的胳臂，眼神涣散地说：“迎春，你要相信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而且……而且都是来向人索命的……”
迎春当时一听，便觉得此中有什么隐情，于是拐着弯把事情大概问了一遍。
原来，不久前的一天晚上，小磊看书到了很晚，父母习惯了他不到凌晨不睡觉的习惯，早就回自己房间休息了。小磊做完了最后一套题目后双眼通红，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神情萎靡，但是躺在床上却又怎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中他记得自己好像是起身披了件衣服往外走去。
最近这些日子，他时常会像这样沿着河岸独自一人散步。他恍惚间，就觉得走到万生桥下，双腿有些发沉，便靠坐到河边的青石围栏上。
在老上海，从前的父母常常不放心让年幼的孩子独自在河边走，即便是隔着围栏，大人也会以“落水鬼抓人做替身”为由，把小孩远远地带离河岸边。其实这样的传说，遍布全国各地，但凡有河水之地，总难免会有一两个人淹死在水里的事情发生。老上海曾经水网密布，溺水事件发生率也挺较高，同时，上海的不少支流水系浮萍、水葫芦常年覆盖水面，黑洞洞的水底下，到底有些什么还的真能让人产生各种联想。
小磊靠在河边的围栏上，斜刺里一盏昏黄的路灯，大概是用的时间久了，兀自发着“滋啦滋啦”的声响，灯光忽明忽暗地撒到了水面上。一蓬水葫芦从万生桥的上游缓缓漂了下来，小磊也是无聊，等浮萍飘荡身下河面的时候，便探头往下看去。
黑漆漆是水面，也就在是路灯忽闪的时候，还能略微看清一些，一个个水葫芦纠结成团，似乎就像小磊纠结的心情。小磊深深地叹了口气，琢磨着是不是再做些什么模拟卷才能把一蹶不振的成绩搞上去。而这一叹之间，水葫芦便从他脚下漂了过去。小磊没有在意，继续麻木地看着眼前的水面，自己瘦削的脸映在了水里。身后的路灯“滋啦滋啦”地发出电流不稳的声音，就在路灯下一个忽闪之间，小磊忽然看见自己的倒影背后，准确地说是肩膀的位置，探出了一个灰蒙蒙的脑袋，看不清脸，却咧着一张极大的嘴，此刻已是深夜，周围光线又不充足，小磊却清楚地看见那人嘴里一口惨白的牙齿。
“哇呀……”小磊像只炸了毛的野猫，惊呼一声便下意识地往后倒去，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后背，反弹之下，身子直接就要越过青石围栏往河里栽。
就在此时，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啪嗒”就搭上了小磊两侧的肩膀，十指如爪，几乎是要嵌进小磊肩头的皮肉里。那双手往后一拖，小磊差不多一米八的人，就被从围栏外面拽了回来。
“唰”，没等小磊反应过来，他肩上的手倏然消失，小磊本来就容易精神紧张，刚才那几秒钟里的事已经极大地惊吓到了他，于是乎，他一转身“噗通”便坐到了地上，后背靠着青石围栏，不自主地大口呼吸起来。
远处，忽闪的路灯下，半个人影从灯柱后面露了出来，一条胳膊似乎裸露着，细细长长，看着有些瘆人，然而依旧还是无法看清那人的脸，唯独那张咧得极是夸张的大嘴和那口白森森的牙，正是小磊先前在倒影中所见。小磊定睛再看去，路灯又是一闪，灯柱下哪里有什么人影，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小朋友，这么大半夜的，跑到河边来，是想心事么？”一个诡异的男声从小磊身后传来。小磊浑身一哆嗦，自己背靠着围栏，身后便是水面，可是那男人的声音却离自己很近，绝非是从河的对面传来的，难道……这人是站在水里和自己说话。小磊战战兢兢，心里想了一百遍，自己为什么大半夜地不在家里好好待着。然而，骨子里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慢慢地把头转了回去。
小磊双手扒在青石围栏上，抖索索地看向水面……除了不断往下游飘去的水葫芦，水面上那里有什么人，况且小磊刚刚被水中倒影所吓，也不敢仔细往水里看。
“我说你呢！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那个男声再度响起，小磊浑身的汗毛顿时倒竖起来，刚想开口大叫，一抬头，却见一个人影站在旁边万生桥的中央，负手而立，朝他看过来。
嘘……小磊长叹一口气，心想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原来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会在大半夜地往外跑。
小磊低头拿袖子把额头冒出的冷汗拭去，刚想抬头搭话，那人却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小磊人是做在地上的，抬头看那人时，正好是自下往上，路灯忽明忽暗，那人倒也不难看，却在这种视角和灯光之下，显得极度恐怖。
“你……你，你是人是……不不不，你是什么人？”小磊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双手撑地，却怎么也站不起了。
“呵呵，小朋友，这么紧张干啥呀？”那人轻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人是鬼啊，哈哈哈哈……”
要说小磊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倒也有些片面，从小在老弄堂里长大的孩子，多少也晓得一些市井的调调，借着忽闪的灯光，小磊并未直接答话，反倒是朝着那人脚下看去，一瞥之间，那人脚下还是有一层淡淡的影子，小磊顿时心定，站在自己面前的应该是人不会错。
“小朋友，看你心事重重啊！”那人自顾自说道，蹲下身来和小磊直接来了个四目相对。
“没，没有啊！”小磊被那人看得心虚，只觉得那人脸色灰沉，嘴角上带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浅笑。
“呵呵呵，小朋友。是作业做不出，还是考试考不好啊？”那人神秘兮兮地望着小磊。
“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我们学校的……”小磊战战兢兢地说道。
“呵呵呵，你不用知道我是谁！”那人阴仄仄地说道：“我观察你很久了，想要考试好，再简单不过。我能帮你。不过……你却也要帮我做件事！”
小磊面色犹豫地看着对面那人，不知道那人到底什么底细，也不敢答应。
“不用多想了，过了今晚，我便不会帮你。其实……你如果不愿意……也没事，我另外找人就是了。”那人阴仄仄地笑道，站起身来，眼看就要转身离去。
“你……你等一下。”小磊也是鬼迷心窍，没说两句话，居然开始相信起眼前这个半夜碰到的陌生人。
“哦……看来你是有兴趣咯！”那人驻足看着小磊。
“你真的有办法让我得到好成绩？你不是老师吧……或者……你不会是要我去做什么……坏事吧。”小磊警惕的问道。
“嘿嘿嘿嘿！”那人笑了起来：“你别管我有什么方法，自然可以让你随随便便就能取得好成绩，根本就用不着像你现在这样拼命学习，却始终不得要领。但我也不会让你去干什么坏事，只不过是要你帮我找几个人罢了。”
“找人，你自己找不就可以了么？为什么要帮我。”那人所说，正是小磊的痛处，花了极大的力气，却没有办法取得成效，若是真的被筛除到普通班，对于小磊来说，此刻简直就是比天塌下来都大的事。
“哼哼，我自己找倒也可以，不过那几个人你都认识，找起来却是你方便些！怎么样？一本万利的买卖，就看你答应不答应了。”
小磊心里始终纠结着如何把成绩搞上去，虽然已是高中生，心智却早就被那执着的一念所占据，也不问那人要他去找什么人，做什么诗，居然朝着那人点了点头。
“好罢，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对面那人嘿嘿笑道：“那我就帮你把东西种进去了！”
“种东西。什么东西？”小磊抬眼朝那人一看，刚有些会过神来，就见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右手，啪地按在了他的头顶，小磊想要挣扎，却发现那人手劲奇大，根本就无法动弹。
小磊惊恐地望着对面那人，只见他右手压住小磊不动，左手猛地一招，先前路灯下那个奇怪的身影倏忽就被卡着脖子提在了手里，一张脸上除了张得极其夸张的嘴巴和一口白得出奇的牙齿，便再没有什么了。
那人提起怪影，往小磊胸口一拍，那影子居然毫无声息的进到了小磊体内。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小磊想要叫人，却发现声音被卡在了喉头，只能如低语般把话说出来。
“鬼东西！呵呵，这鬼东西可以给你你想要的。记住，王小清、薛文强、刘迎春！元旦之前，帮我找到这三个人！找到了，你必会感谢我，若是没有帮我办成……哼哼！我便回来取你的……”
说话间，小磊视力一通模糊，脑袋一沉，就往地上栽了下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小磊悠悠醒转，看见父母都在身旁。小磊唰地一下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一身睡衣早就被自己的冷汗浸透了。
“小磊！你怎么做噩梦啦！叫得连隔壁邻居都听见了。”小磊的妈妈焦急地看着小磊：“叫你不要太拼命了，再这么读书，非要读傻了。”
小磊尴尬地朝父母笑了笑，一通嘘寒问暖之后，父母便回自己屋里休息了。
小磊摸着自己的胸口，回忆着那个陌生人和那个古怪的黑影，心道，原来是一场噩梦，或许最近自己真的心事太重，连睡眠都被影响了。一看墙上的挂钟，才凌晨2点，躺下继续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小磊起身翻出一套下午没有完成的习题做了起来。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之前这套习题上有两道题目根本就毫无解题思路，此刻小磊的脑海中，却似乎有个人在牵引着他的思维，若隐若现地逐条讲解着题目的解法，五分钟，小磊花了五分钟时间，便解出了下午化了一个小时都没想明白的难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