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辛露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
“喂,爸!”辛露接起电话。
“露露,昨天中秋节,你怎么没回家?我和你妈给你打了一晚上电话,你也不接。你到底去哪了?”爸爸的口气听上去很不高兴。
“我昨天不是给家里打电话说了,学校没有放假吗?”辛露有些差异爸爸的质问,不过,聚会喝酒这类的话,她还是能混就混过去的好。
“胡说,中秋节怎么可能不放假?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没回家?”爸爸的语气非常的强硬。
“因为学生都是外地的,回不去,所以我们老师要在学校陪他们。”辛露耐心地解释着。她知道,爸妈向来很重视这类节日的,尤其是中秋节,在她们家里,中秋节是仅次于过年的一个非常重要节日。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从来没有缺席过一次。大学四年,辛露宁可不参加学校的中秋晚会,也是要回家和家人一起过的。她每次也都会回家跟爸妈解释自己是放弃了班里的晚会回家的云云,但显然,通过今天的对话,她明白,二老并没有把这件事记在心里。难道,他们认为,那时候的她就是在说谎的。想到这里,辛露有些寒心。她不知道今天她再作这种解释,还会不会管用。
“长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们了是不是?现在连过个节都不回家啦!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不孝!”辛露能够想象得出电话那头的爸爸,此刻,说这话的时候是怎样一个表情。
“我哪有,真的是没有放假。”辛露感到非常委屈,本身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就很不容易了,家里人不但不理解,还野蛮地将这么一个大不孝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殊不知,工作的事情,哪能像上学的时候那么自由啊,说回家就回家。拿人钱,受人管这么简单的道理,爸爸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好了,你别再说了,我也不想听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回家是吧?那好,以后你都不用回来了。”爸爸生气地说完这番话就径自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在此刻显得那样的刺耳,一股无限的落寞涌上心头,辛露有种想撞墙的冲动,她感到心里有一团郁气亟待发泄,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像甩一条毛巾那样使劲摔打自己。而此刻,在这个车水马龙的路上,她除了哭,却什么都不能做。
“辛露,来。”虽然辛露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开免提,但是,爸爸的怒声实在太大了,一旁的郑帅几乎听到了辛露爸爸所有的气话。他虽不能理解辛露爸爸的偏执,但是,那种被最亲近的人误解并且言语中伤的滋味,他非常能够理解。所以,他私自做主,截了辆出租车,将辛露拉了上去。
“师傅,麻烦沿着我说的路线走,谢谢!”郑帅并没有挨着辛露坐在后排座位上,而是坐到了副驾驶座的位置。他这样坐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坐在后排不方便指路。
辛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关于郑帅的事情,她并没有心思去关心,前排的两个男子的对话,对于她,远没有平时的一只蚊子的“嗡嗡”声来的有效果。如果把她称作一个蚕,那么,此刻,她在贴近自己身体2毫米的范围内,给自己做了一个人形的茧,这个茧将她与外界完全隔离了开来。别人能看见她,她却已经看不见听不见别人。
“来,辛露。”在马路边下了车后,郑帅拉着辛露,向垂直马路的方向走去。
一阵微风吹过,像突然开了窍般,辛露闻到了一股大海的味道。她缓缓地抬起头,懒懒地向前看了一眼,那翻腾的蓝色像及了大海。随之而来的,是听觉的慢慢回归,一股“呼啦啦”的声音好无预兆地瞬间冲击她的鼓膜,哦,那不是大海的声音又是谁的呢。当记忆的大门打开,她突然觉得这片海域好面熟,是的,是那夜的那片海,师父带她来的那片海。她感觉到衣袖像是被谁拽着,于是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师父”。
“辛露,是我。”郑帅听到辛露发出的声音,松开手,向前一步,站到了辛露面前,“我是郑帅啊,是我带你来的这里。”
“哦,对,郑帅,对不起,我忘了。”辛露意识到自己错了,连忙道歉。
“没关系的,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错认我。”郑帅没有一点介意的意思,“我断定你心情不好,所以想带你到这里发泄一下,发泄出来就好了。我每次伤心或生气的时候,都会跑到这里来,对着大海狂吼,光着脚在沙滩上狂奔,直到把自己累得精疲力尽,睡倒在沙滩上。一觉醒来,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告诉你个秘密吧,这是我的心情后花园,我从来没有带别人来过这里,你是第一个。”
这些话是有些熟悉的,印象中,好像师父的大概意思也是这样的来着。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而这些绝版又在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绝版,一个发泄地,一个男女朋友,或者是一个孩子。而他们又可曾想过,除了你自己这个孤品,又有什么是真正完全属于你的呢?任何一个除我外的她或他或它,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不过是在跟你做一个若即若离的游戏,你可以使用,却无法完全拥有。辛露胡乱地想着,和逻辑的,不合逻辑的。当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无论何事,总是终于一个悲观的结论。
“快来啊,辛露。”郑帅已经径自裸脚跑了起来,他边跑边呼喊着辛露的名字。
辛露脱了鞋,并不挽裤腿,却一步一步朝海水挪去。深秋的海水在这样一个阳光尚不浓烈的上午,凉的渗人。但辛露并不介意,她要的就是这样一种冻彻心骨的虐。不够,还不够,没过脚面、小腿,不够,还是不够,继续向前,冰凉的海水凉了她的身体,却远比不上她内心的冰凉。
“辛露,快停下,辛露,你在干什么?”郑帅此时已经跑出了三百米远,他回头朝向沙滩的方向寻找辛露,没有看见她的影子,于是又朝向另一个方向转头,却看见了海里只露出半个身体的辛露。他条件反射般迅速掉转身,边朝辛露叫喊着边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跑,如果真的有时光交易,他宁可用一半的寿命来换立刻出现在辛露面前。可是没有,除了拼命的往前冲,他简直无计可施,他眼睁睁地看着辛露的身体一点一点没入到海水中。他的叫喊由一开始的着急慢慢的变成了恐惧,之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哽咽着,前冲着。
郑帅抱着并未溺水的辛露光着脚踉踉跄跄地跑到马路上,除了打车,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