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只记得黑暗之中图奇枪口汹涌不断的火舌一直映亮着我的面庞,还有子弹穿透肉体的刺耳的噗噗声,一下下刺激着我的脑袋。我短暂的特殊能力终于显现了出来,并且派上了用场,它帮助我们解决了伊芙琳,但是从结果上看来,却怎么也不能让我感到愉悦起来。
在图奇的枪声停下来之后的整个夜晚,我都没有看向伊芙琳和乐芙兰倒下去的地方,也没有去看图奇那因为杀戮略显失控的脸庞,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布里茨,它只是个机器人,所以不会有表情,不会有那种胜利之后却满怀悲伤的矛盾情感。布里茨还是和往常一样,时不时地转一下脑袋,晃晃手臂,完全一副不在状况的样子。
到底有这么做的必要吗?直至天明,当东方第一丝光亮再一次来到我的脚下的时候,我不禁对我自己发问。图奇蜷坐在一边,双目呆滞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也许昨晚他所做的一切让他的本性有些显露出来,杀戮总是能带来快感的,只是有的人可以寻求更温和的东西去代替,有的人学会了隐藏自己。我缓缓地走到伊芙琳和乐芙兰倒下的地方,两人的身体叠在一起,凄美而惨烈。
只是她们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我不知道是图奇的刻意控制还是本来就这样,她们两人还留有微弱的气息。我惊奇地回头望了望图奇,他还是一副出神的样子,但我还是隐约地心存感激。
伊芙琳似乎真的算是弥留之际了,她紧闭着双眼,神情像是吃力地表达出自己痛苦的内心,只有手指还能微微抖动一下,展示这具躯体最后的生命力。乐芙兰好一些,勉强睁开双眼,尽力地挤出一个笑容看着我,然而她越是笑,我越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我回头冲着图奇大喊一声:“能不能救?”
图奇像是一个在思考的人突然被惊扰一般,猛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立刻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又好像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那一瞬间,我似乎觉得这个图奇不像是我认识的图奇,倒像是一个对自己犯下的罪孽毫无概念的冷血屠夫。
其实我是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候和乐芙兰对视的,但是她显然已经不可能再说出话来,眼神是她唯一可以与外界交流的途径了。伊芙琳就躺在她的身边,脸上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不少,指尖也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乐芙兰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到了耳际,但是脸上依旧挂着安详的笑容。她们就像是一对感情要好的姐妹,此时正沐浴在朝阳之下,依偎在一起,静静享受这清晨的美好。
太阳已经升起,一颗灵魂在我眼前缓缓升起,这是属于伊芙琳的,有些躁动不安,但是纯净清亮。
我苦笑一声,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我们以为的善是真正的善,我们以为的恶是真正的恶,我们总是下意识地从自己的角度,从自己的价值观出发去评判另一个自由的个体,殊不知这样的判断本身就已经穿上了我们自己善恶的外套,谁又能真正不掺杂任何邪念地去洞悉一个个体,或者说一个灵魂真实的面目呢?
伊芙琳的灵魂缓缓地进入了我的灯笼,而与此同时,乐芙兰的身体也开始慢慢破碎,她脸上的笑容仿佛定格,短暂而永恒。这是怎样的一个魔法师?我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了那朵黑色玫瑰,已经有些枯萎和褶皱。这令人世人有所忌惮的,诺克萨斯背后的神秘力量,竟然都出自这一具小小的躯体,正如这朵黑色的玫瑰,换了一副展示给世人的面貌,就换了一种处世的基调。
乐芙兰的身躯终于消散殆尽,她标志性的笑容也不复存在,只是……灵魂呢?
我突然惊醒一般,乐芙兰的身体已经破碎消失干净了,但是并没有灵魂出现,难道她还活着?我有些诧异,回过头去看向图奇,图奇看着这边,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活下来的。”他甚至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拖着步子朝这边走过来。
我又一次扫视了身边,仍然没有一点灵魂的迹象,但是乐芙兰确实死了。死了……吗?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犹如坠入了冰窟,会不会是假身?我呼吸急促起来,长大了嘴巴望着图奇,图奇也是一脸震惊的样子,眼珠快速转动着,看起来在进行着激烈的思考。
如果真的是假身……我倒抽一口气,险些跌坐在地上,手里那朵黑色的玫瑰花也掉落在地上,败坏的花瓣破碎了开来,散落在地上,不一会就随风飘散,只剩了一根光秃秃的小枝杈。
“也许她还在这附近,我们要不要……”图奇说道。
“不了。”我看着地上那根光秃秃的小树枝,突然间变得异常平静,也许我们一开始就低估了乐芙兰,低估了黑色玫瑰的实力。
阳光肆意地洒在这座诺克萨斯城上,虽然没有人烟,但我在此刻却感受到了希望和活力。诺克萨斯终归是诺克萨斯,黑色玫瑰也终究是黑色玫瑰。乐芙兰死了吗?没死吗?其实都不重要,每一片土地都有它的归属,每一个国度都有它的守护者,最强大的保护不是成千上万军队的守卫,而是不管在什么时候,当你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你总会意识到,他们还在这里。
我站起了身,心头已经舒畅了不少,虽然伊芙琳的死在我看来的确是一件很可惜的事,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说,这又何尝不算是一种解脱和一种救赎呢。
和卢锡安会合之后,我们几人继续在诺克萨斯城里游荡着,对我们来说,这已然不是一座空城,那么就一定还有值得我们去搜寻的价值。对于我和图奇来说,这座城市的街道还是比较熟悉的,而我忘记了卢锡安其实也对这里不陌生,因为我们记得谁说过他曾经和德莱文在这里相互切磋过。卢锡安脸色平静地边走边是四下张望着,直到我们走到了一堵高墙外面。
这个地方我们都有印象,这里是德莱文行刑的地方,虽然现在空无一人,但那声势浩大人声鼎沸仿佛就在一墙之隔,德莱文现在会在哪儿呢,均衡教派事故之后就再无他的消息,既然能够肯定当初不是黑色玫瑰下的手,那么德莱文的下落就无法推断了。
“进去看看?”我提议到。
卢锡安耸了耸肩,表示同意,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进到这里。
诺克萨斯行刑官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当我踏入这个像斗兽场一样的地方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尽管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烟,很久没有进行过行刑,但是隐约的血腥味仍旧环绕在这里,瞬间将我们压抑在其中。高墙将这里围的严严实实,当你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去想,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仰望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