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战士的最高信仰是什么,是至强的武力,至高的地位,还是至多的尊敬?有些东西值得用生命去捍卫,有些东西值得用尊严去抵换。当德莱厄斯从坑里站起来的时候,层层乌鸦扑腾飞起,他被血和污秽染红了的脸庞上,两只眼睛散发出的光芒,坚毅得让他像是一座宏伟地雕像。
那一刻我就已经明白,这回有救了。
德莱厄斯捡起自己的战斧,用自己的披风仔细擦拭了一番。这是一把饱经战火的武器,握柄上缠着的系带早已和斧子本身融为一体,斧刃上那些洗不净的血污里透出的寒光让整把斧头闪耀着暗红色的质感,不那么高调,但是厚重感十足。
“好,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这位将领的真本事吧!”辛吉德略带嘲讽的口气笑道,显然他是知道刚刚那一下不能把德莱厄斯怎么样,他只是想激怒对方,好名正言顺地除掉这个只知道打架斗殴的笨蛋莽夫。
“喝!”德莱厄斯一下暴起,手持巨斧,利剑一般的速度在周身甩了一圈,顺带着的劲风带起了他的战袍,瞬间这片空间里绽开了一朵巨大的暗红色漩涡。几十只乌鸦瞬间成了斧下亡魂,黑红色血雾在空气中爆散开来,慢慢地,整个地面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迹,犹如地狱的屠宰场。
德莱厄斯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向辛吉德,战袍呼呼作响,这所有的动作都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生,辛吉德躲闪不及,只得用手臂挡下来势汹汹的一斧子。“唰”,辛吉德的手臂顿时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不过他的手臂没有被砍断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了,长期研究毒剂估计已经让他的躯体发生了一些可怕的变化。
德莱厄斯没有停歇,他擎着巨斧的巨大身躯丝毫没有迟钝的迹象,在夜色下灵活翻转,反之,辛吉德好像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身上早已经千疮百孔,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他的鲜血已经流了一地,甚至都汇聚成了一股小小的血流,慢慢流进了那个死人坑里。
“喝啊!”德莱厄斯突然腾空而起,举起手中的利斧,他的身影和月亮重叠在了一起,斧刃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以力劈华山之势猛冲下来。受这一击将必死无疑!
“锵!”辛吉德本来好像很虚弱的身子,突然以一个诡异的姿态调整了一下方向,这一斧子砍在了他背上的毒气罐子上,顿时开了一个大口子,黑紫色的气体爆裂般得迅速蔓延开来。动作快的几个士兵从门口迅速逃离了这里,而没来得及反应的士兵们已经捂着喉咙痛苦地倒在地上,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德莱厄斯在进行了刚刚那一连串华丽的招式之后,显然是无法再次施展那致命的一击,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已经被自己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纵然毒气蔓延,又怎能在此刻退缩?德莱厄斯咬了咬牙,迎着毒气再次冲向了辛吉德,“喝!哈!……”利斧一次又一次砍下,抬起,砍下,抬起,力道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慢。这个不服输的战士在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时,不遗余力地砍杀,当他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已经逾越了自己认知范围的时候,已经迟了。
“我们快溜吧,趁现在混乱的时候。”图奇拉着我的胳膊急切地说。周围毒气弥漫,四下里都是倒地不起的士兵,还有很多乌鸦欢快地群魔乱舞着,这时候的确是逃跑的好时机。但是我回头望了望还在徒劳砍杀着的德莱厄斯,竟也产生了意思怜悯之情。这个传统的武者,秉持着自己的理念这么久,却因为自己的领导者的喜好发生了变化,就要带着自己过去无数的荣誉,这样陨落吗?
从刚开始被砍得东摇西晃,到现在辛吉德已经是稳如泰山了。即使他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增加,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伤口里流出来,但是很明显的,德莱厄斯已经束手无策了。“嘿嘿嘿……”辛吉德的奸笑声把德莱厄斯从失神中拉了回来,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巨斧,这个强壮的战士,已经很疲惫了,加上毒剂的摧残,他已经无力支撑自己巨大的身躯和厚重的铠甲,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这是一幅多么奇异的画面,一个被砍得浑身是血,皮开肉绽的人站着冷笑,而一个几乎没有什么伤痕身躯庞大的战士却跪倒在地上。这是德莱厄斯之于辛吉德的失败,还是传统的武力之于科学力量的失败呢?
“快进来啊!”图奇的呼喊把我从思考中拉了回来,他已经跳进了后面一个井盖里面,正在向我招手。
“靠,不是吧,这里还有下水道。”又一次进入这样的地方,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居然就在我们刚才站的地方后面有这样的一条逃生通道,也颇有些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了。
我小心翼翼地爬下去,生怕这里的下水道里出现因为什么奇特的毒剂而滋生出什么可怕的怪物出来。
在下去之前,我回头望了望那边的两个人,德莱厄斯已经被辛吉德踩在了脚下,但是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服与愤怒,手里的巨斧已经无力再提起。反观辛吉德,身上原本裸露着的伤口居然已经愈合了大半,虽然那些还未闭合的口子仍然在源源不断地流着血。这时我才发现,那盛放尸体的池子里,血液的深度已经可见规模,人竟然能流这么多血?
“多半是他喝的那个药水的作用吧。”图奇见我许久没下去,又钻上来说道,“我只知道被德莱厄斯的斧子切开的伤口,血液是无法止住的,可能辛吉德喝下药水之后体内生产血液的能力大大增加了,以至于即使一直不停地流血,体内的学也只会增加而不是减少。”
这是多么可怕的东西!身为诺克萨斯的首席药剂师,这么多年的研究果然还是有其令人发指的地方的,这次我们不得不走了,等到辛吉德的伤口完全愈合,说不定他比之前还要强一些。几只乌鸦落在我的手上狠狠啄了我几下,“快走吧。”然而我完全低估了这些乌鸦的能力。此时我们容身的洞口已经有不下数十只乌鸦正在拼命的向里钻,越来越多的乌鸦被吸引过来,加入了队伍,很快我和图奇就被这些乌鸦给牢牢卡在了井口。
“难道……”图奇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颤抖着身子,直直地望向了天空。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在那片清澈的晨光里,有一个黑块,周围伴随着星星点点的黑色小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的乌鸦声震耳欲聋。原本在那或者进食或者翻飞的乌鸦们就好像收到了某种信号一般,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开始聚集在空中,很有规律地盘旋起来。
这一张巨大的黑幕,将那仅有的一点点曙光,再次遮蔽了。
“我们走不掉了。”图奇沮丧起来,停止了挣扎,我们俩被禁锢在这个脚不着地的地方,十分的难受,但是当我知道即将面对的就是这个城邦的最高统帅斯维因的时候,我还是有些许兴奋和侥幸心理的。毕竟我们和他的恩怨仅仅是那几个士兵的性命,想必这个斯维因也不是一个爱惜部下性命的人,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作为城邦的象征,为人处世如果不权衡利弊随便行事的话,传出去可不是一件好事。
“咚”。
我一怔,才发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个人,他的拐杖在地上顿了一下,那些乌鸦瞬间停止了吵闹,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落在了周围的建筑墙上,地上,整整齐齐,好不壮观。
他站在我俩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我俩,明显他看我的时间要多一些。这是一张苍老的脸,和辛吉德比起来,更为明显和真实。辛吉德可能是长期经受化学试剂的侵袭,身体构造已经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度量,而这个斯维因,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这是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将领,有些气质和魅力,只有经历才能给予,模仿是毫无作用的。
站了许久,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趴在地上精疲力尽的德莱厄斯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子,用一种魔性的声音,缓缓说道。
“辛吉德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