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埃奥洛斯号已在前往加法城的航道上航行数日。爷爷生死未卜,父亲疑遭监禁,叔叔法比奥成了恩佐唯一的倚靠。然而,海神尼普顿并不总眷顾着他勇敢的水手们。事实上,除了教会信仰的天神上帝,其他诸如水手信仰的海神尼普顿,铁匠信仰的火神伏尔甘之流,从未真正展现过任何神迹。而对于这些只在特定群体中流传,如神话传说般虚无缥缈的信仰,高高在上的天神教会并不太在意。
埃奥洛斯号航行至尼亚王国海域,此时的船上没有载货,倒是勉强装得下墨西拿的镇民们。但是匆忙中起锚航行,船上的食物又成了个大问题。
“吃些面包吧,恩佐,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西尔维娅双手捧着块一眼望去就让人难有食欲的面包,但这已经是埃奥洛斯号上最“贵族”的食物。恩佐摇了摇头,他并不是嫌弃饮食的质量,在海上生活那么久,他吃过比粗面包低劣十倍的食物。事实是,短短几天,自己就从踌躇满志的贵公子变成了家破人亡的孤儿,自己的家乡从近万人口到现在不足百人,任谁都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相反,西尔维娅却调整得很快,安抚老人,哄劝孩童,照料伤患,让一群不谙此道的粗糙水手们交口称赞。这看在恩佐眼里,更是五味杂陈。
他明白那些大道理,他现在是墨西拿的领袖,最不该表现出沮丧的人。可世间道理万千,又有多少人能永远做着“正确”的事?
正当恩佐恍惚间,异变陡生,波澜不惊的海面因浮现出的一块巨大阴影而变得不再平静。
“终于还是没躲开这畜生。”
不明就里的镇民还在对着那片阴影指指点点,柯西莫船长却已焦急指挥起水手进入备战状态。
“所有炮手在炮位待命,顺风满帆,身上绑好绳索,无关人员都他妈给我滚到船舱里去,老子没在开玩笑!”
恩佐明白柯西莫船长如此紧张的原因。是龙龟,深海中的龙族霸主,无论是体型,龙肤和力量都比它天空和陆地上的亲族要更大,更硬,更强。只是因为智商上的不足,才被天空龙族驱赶到了海里。然而,这不足只是相对于比人类智者更睿智百倍的天空龙族而言,对于别的凡人种族来说,已经算得上狡诈。
如同所有龙族,龙龟对于金银财宝有着刻在血脉中的执着。被它碰上的船只,若能奉上数量可观的财宝,便能安全通过,甚至会得到它的保驾护航;而不肯献出财宝的船,只有葬身海底的结局。因此,龙龟也成了海盗们最爱的雇佣兵,口碑实在不能算好。埃奥洛斯号的船员都是老水手了,这点常识不在话下,每次出行都会备足献给龙龟的财宝。唯有这次匆忙逃离墨西拿,连食物都没取,更别提说金银珠宝。所有船员都几乎能猜到自己的命运,可坐以待毙,不是西西里人的风格。
“少爷。”柯西莫船长欲言又止。他的眼神停留在船侧悬挂着的逃生舟上。
“不用多说了,柯西莫船长。”恩佐与身旁的水手们一样,用绳索将自己牢牢固定在甲板上。“要走,一起走。西西里人的词典里有战和死,却从没听说过独自逃生”
危急关头,恩佐反而摆脱了迷茫。坚定与果敢又回到了年轻贵族的眼神里,仿佛他就是为了战斗而生。四周的水手们都被恩佐的话所鼓舞。数百年来,强敌环伺,西西里却屹立不倒,靠的是什么?战或死,永不言退!
就在此时,龙龟浮出了水面。深绿色的背甲据说是伊希尔大陆上最坚硬的物体,背甲上连绵的椎盾犹如起伏的海底山脉,淌下道道水帘。与天空龙族有六七分相似的脑袋,几乎有埃奥洛斯号一半大小,两只巨眼定定地打量着埃奥洛斯号和上面的“蝼蚁”们。眼见埃奥洛斯并没有停船缴纳财宝的迹象,龙龟发出了愤怒的咆哮,粗壮的四肢如桨般拍打着海浪,向埃奥洛斯号追去。
“右舷火炮,集火龙龟的头部,开火!”
柯西莫船长一声令下,七枚炮弹齐齐发***准地在龙龟脑袋上炸开。可就如同棉花球打在人身上一般,龙龟仅仅眨了眨眼,丝毫没有降速地继续追赶着,甚至还嘲讽似地打了个哈欠。
“这畜生。”柯西莫船长气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埃奥洛斯号归根结底只是条货船,仅装备了寥寥十数门小口径火炮。这些火器对付海盗们残破失修的海盗船绰绰有余,但对上龙龟那比它陆地亲戚更坚硬的龙肤时显得完全力不从心。
龙龟的游速胜过全速前行的埃奥洛斯号,而它看上去年岁不大,童心未泯,竟逗弄起了可怜的货船。一会儿潜下水,用脑袋撞击船底,一会儿用宽大的爪子将浪潮拍向埃奥洛斯号,只是迟迟不发动最后一击。船身不堪重负地咯吱作响,不知还能支撑多久,水手们虽没有飞出船外的,可也有不少人在颠簸中受了伤。
追逐战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小时,为了保持最高速,埃奥洛斯号一直是满帆顺风而行,这使得它偏离了航道。后面是人力难敌的海中巨兽,前方是未知的海域,天色已近黄昏,太阳缓缓落在海面,把相连的水天映成血色,仿佛昭示着埃奥洛斯号的命运。
甲板上始终嘈杂着,有柯西莫船长的命令声,火炮的咆哮声,伤员的哀叫声,不绝于耳,可恩佐始终保持着沉默。世间万物都有弱点,这是小时候爷爷教给他的道理。恩佐坚信,即使强如龙族,也会有畏惧之物,所以他一直在观察。而龙龟仅有的两次眨眼,让他找到了死中求活的可能。
“船长,谁是这船上最好的炮手!”恩佐大喊道。
“加农!加农那小子在哪儿!”
一位瘦弱的炮手对着恩佐招了招手。不知多久没洗的卷发被海水粘在一起,脸上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埃奥洛斯号依然在浪尖飘摇,恩佐几乎是匍匐着赶到了他的身旁。
“看到它的眼睛没?”恩佐指着相对于体型而言显得娇小的龙龟眼,“我要你一炮命中它,随便哪一只。”
这无疑异常困难,龙龟的眼睛比一门火炮大不了多少,在双方都处于运动状态的情况下,要命中这么小的目标简直是强人所难。恩佐紧张地注视着加农,咽下一口唾沫。
加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少爷,我还以为什么事,交给我吧。”仿佛恩佐只是要求他喝口水那么简单。他弯下腰,一只手比划丈量着距离,另一只手调节着火炮的角度。任船只震颤,海水扑面,他的目光没有从龙龟身上离开过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加农和恩佐身上,一人决定着能不能打中,另一人决定了打中后有没有效果。
龙龟似乎玩腻了这场游戏,半张巨口,酝酿着龙息。从口中喷出的元素龙息是龙族最强大的武器,而龙龟喷射出的高温蒸汽,连钢铁也触之即融。
这是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时。方圆百里,无飞鸟,无游鱼,海中龙族的龙威吓走了所有动物,龙龟这惊天一击,倒是不会造成太多误伤。
只听“轰”的一声,炮弹抢先激射而出。龙龟显然早就习惯这种不疼不痒的攻击,根本不为所动,兀自酝酿着蒸汽龙息。可等它发现不妙时,炮弹已准确击中了它的右眼球。蓝金色的龙血涌出,吃痛的咆哮声响彻天地,龙龟的双爪拍打着海面,掀起滔天巨浪。
“所有人,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