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我的上铺之前,我从来没在意过我那张脸,什么洗脸要用洗面奶,洗完脸还要敷面膜,我都觉得那些花花肠子的东西离我好远好远,更别说修眉毛这样的举动了,在我眼里,那都是小****才会干的事。
在那之前,我的眉毛就像沐浴在春风中的野草一样在我的眉骨之上野蛮生长,我只知道那横在额前的两条毛是眉毛,却从没在意过它的长势和走向要如何被摆弄才能更有美感,才能让你心仪的男生情不自禁地多看你一眼。或许因为到那时都没遇到心仪的男生,所以女为悦己者容的事在我身上就一直还处于待激活状态。
可春心一阵乱萌动,还萌动得不停歇的我上铺,天天早上、晚上都在用各种东西往脸上搓啊、揉啊,洗个脸都要倒饬半天,还隔三岔五用那个我心目中跟拈猪毛的夹子功能一样的被她唤作是眉钳的东西在眉毛上拔来拔去,只觉得她好妖精、好骚气,本来就天生丽质,被她自己这么一用心收拾,活脱脱把我上面那张铺搞成了天宫,而她就成了住在天宫里的仙女。而自己男生一样大大咧咧无所顾忌的性子也由着自己那张天生本不丑的脸继续低调地隐藏着那可以更闪亮的光辉,有什么所谓呢?反正我刚好住在天宫下面的凡间。那时候,我会傻傻地看着她拔眉毛的样子发怵,心想,如果高中全心全意学习去了,在这个无拘无束的大学,还不能拥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会不会很可惜。
我上铺倒也大气,丝毫不吝啬她的仙气,没事儿就往我这有待开化的凡间一个劲倒灌,就像吸二手烟一样,我也算是被迫沾染上了仙气。如果对抗平凡的诱惑是相当需要毅力的一件事,那么面对仙气的诱惑,我心中对简单和粗犷构建了十八年的淡定瞬间就轰然倒塌了。某日清早对着镜子洗脸的瞬间我的脑海里也闪现一个画面,如果我也开始收拾一下自己,那将会是怎样的风景。这样的想法像毒药,我悄悄买来人生第一把眉钳,开始了漫漫修眉路。臭美这条路真心是一条不归路,当你一脚迈向它,你就很难再迈出来。不知不觉,我洗个脸的内容和速度也快赶上了我的上铺。睡觉前,我会跟我上铺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脚,各自挂一面镜子,用各自的钳子在自己的眉田里辛勤地劳作,拔野草,拔野草,然后自恋无比地欣赏着自己那张总算有点作为的脸。
又是一个深邃的夜,伴随街道辉煌的霓虹闪烁和宿舍里那一盏不怎么美观但也算实用的白炽灯的暖光,我们每一个人都带着阳光下的疲惫准备进入月光下的憨睡。宿舍里呈现出一种井然有序的夜的宁静。
村花已经梳洗完毕,却依旧坐在桌子跟前,对着梳妆镜往她那村花级别的脸上抹着人家细皮嫩肉的娃儿更适合的宝宝霜。小芳早就带着她孱弱的身躯蜷进了她温暖的被窝。啵啵儿则坐在床边跟她那高中便认识的男友用201卡煲着浓浓香香的电话粥,满口SX话。一旁听耙活的我上铺嘴还碎碎念着对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她像在说日语。”她一边问我一边把她那白天精神矍铄的短发绑得跟雷震子一样,然后四平八稳地杵在床尾的镜子跟前继续修整着她的眉田。而我笑而不答,因为我正满怀心思地坐在床边泡着我那穿过劣质鞋后像咸鱼味道一样的大脚丫子,随时还用眼睛瞟一下周围,心中默念:上帝保佑她们都安然无恙,不要被我熏死,不要被我熏死。其实这也不是常态,谁叫我生得一双富贵脚,认鞋呢!但凡学校对面批发市场的劣质鞋一上我脚,我的脚便会以特殊的味道发出最强而有力的抗议,而我这也不正是第一次离家在外自主买鞋误入歪货所致吗?所以心生歉意,所以战战兢兢。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对面的批发市场买过鞋子。
突然,坐在我对面的小板凳上正利索地洗着脸的小妮子用她那字正腔圆的渭南口音的普通话对我说:“诶,瞳瞳,你和你上铺为啥那么多个盆啊?”我“呃”地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我上铺抢答说:“因为我们有屁股啊。”我瞪了她一眼说:“瞧你这话说得,难不成我们跟一群没屁股的人住在同一宿舍啊。”本来清风雅静的宿舍突然笑声四溅。我上铺反应也还快,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我们只好假装讳莫如深,只字不提并赶紧转换了话题,因为那种不解释的心态只有我和我上铺互相能懂。毕竟有些解释让自己舒坦了,但是却也会不知不觉地让别人不那么舒坦了,我们是来自同一个星球的小恶魔,但是我们却怀着偶尔拯救苍天,偶尔拯救大地的伟大胸怀一心向着善,不愿意轻易伤害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