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宝儿,不要停,坚持住……快跑,快跑、快……”低低的急促女声。
“跑,继续跑,我会跟上你们的……快滚,滚啊,你们想逼死我么?相信我,相信我,我一定会跟上的……”低沉嘶哑的男声。
“再快些,再快些,族人们顶不了太久的……”苍老的声音中带着急迫。
“不许哭,不要回头,再快些”“忍着、一定要忍着,我们能累死在路上也不能死在那帮畜生手里”……
青色的夜幕下,借着后方交战处冲天的火光,隐约能看见荒野中一条由千万急促奔逃的人群汇聚成的洪流连绵而去,消失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视线延伸,这片漆黑仿佛漫无边际,直到抬起头,才发现那夜青色重回视野。
“族长,就派一次增援吧!”“族长,哪怕一次呢,让我去增援吧!”“族长,与其苟活着,我愿带人和那帮畜生拼了!”……低沉的哀求声、愤懑声此起彼伏。汹涌人流途径的一处小山丘上,一群着甲汉子们围着一个威严的老者急切地恳求着。
“都闭嘴,还要让我说多少次,一切依照计划执行,该谁死该谁活也由不得你们挑选,难道你们想做全族的罪人么?”须发全白的老者恼怒地呵斥道。
类似的场景在这漫漫逃亡路上重复上演。随着呵斥声落下,山丘上陷入寂静,唯有不远处夹杂着各色物品的人流奔涌而去时带起的几许杂声,再就是从火光处飘来的交战声。有些诡异的是,看似火爆的交战场面却听不到惯有的喊杀声、嘶吼声,只有兵器相交的声音、重物倒地的声音和偶尔几声短促的惨叫声宣示着那里是一片战场。
忽的,从山丘两侧由远及近响起一片闷雷声,随着雷声接近,地面都开始震动了,这一情况马上被山丘附近的人们感知,不免引起了一阵轻微的慌乱。当奔跑的人流刚刚因慌乱而有所放缓时,老族长低沉的吼声便响彻四周:“是自家人马,慌什么!加紧赶路,莫理它事!”听得如此,人群的情绪为之一缓,然后又恢复了那仿佛永不停歇的奔逃。
安抚下骚动的人群,老族长环视左右道:“蹄声散而不乱,无预警讯号,看来赤火、赤焰他们今晚的阻击任务完成的还算顺利。”稍作停顿,老族长眉头微皱,似是斟酌着什么,再次环顾四周后旋即下定决心开口道:“既然这例行的过场顺利走完,那索性今夜就不惜一切代价击溃追兵吧!”
此话一出,预料中的争议声立刻响起,一个软甲下肌肉虬结的光头汉子嗡嗡的迫切问道:“族长,我们一路逃下来,最精锐的战士您从来不让上阵,只是一昧地用人命去换取族人逃走的时间。之前您说是为了保存战力留着打进山前最难的那一仗,我们知道您说的是对的,所以眼睁睁看着殿后的族人一拨拨倒下我们死忍着,可现在怎么又……”说话的汉子脸上有着痛苦的狰狞,眼中更是透着悲愤与不解。
老族长目光过处几乎人人如此,即便是火光映不到的黑暗处也能听到拉风箱似的喘气声。恨不争地咬咬牙,老族长心里默叹一声:“真的只是一群厮杀汉么?难道天要亡我赤赫一族?都说患难识人,经此大难虽能看到我族刚毅坚韧之处,可我却没发现一个可堪大用之人。我活着还可保我族一脉残存,但我死后谁又能接下这重任呢?更不提带领我赤赫一族重回衍古大陆,重新夺回属于我族的领地与荣光……”一念及此,老族长的眼中不免浮现几多黯然。
“报!二位少族长任务顺利完成,现在整理队伍,少时便来复命。”
一通略带振奋的禀报声将老族长飘荡的思绪拉回,默然点头,再细看簇拥左右那一张张历尽磨难依然坚毅赤城的脸,一股豪情触底而生:“只要能撤入云泽山脉,即便我族元气大伤,但凭借祖辈余荫,在我有生之年必能保我族不败亡,至于以后,女人会生育,孩子在成长,我赌,天不亡我赤赫!!”
“突鲁!”
“在。”光头汉子应声出列。
此刻立于空处才发现,这铁塔般的光头壮汉浑身密布大小伤疤,一张硬线条的脸上混合着不解与亢奋,眼中复仇的光芒更似能将这夜幕烧穿。
“命你部为突击先锋,从中路洞穿敌阵后,不计代价攻入雷魇兵团的中军大营。六百奇角兽我不管能回来多少,只要求,哪里人多你就踏平哪里!”
突鲁正待慨然领命,不想老族长又一句话直接扔到了他的脸上,“你给我记住,必须在这批殿后的族人全部战死后方可出击,下去整队待命吧!”
话音刚落下,突鲁大嘴一张便要开口。
“闭嘴,执行!”
“是!”一口钢牙咬得嘎蹦响,突鲁却是低头领命而去。此刻不是族长的权威屈服了他,也不是麻木了殿后族人的死亡,而是清楚地知道举族逃亡至今,若非老族长于大是大非间用其过人的智慧尽心维持,也许全族近二十万人早在敌人全力围杀之际便已死伤殆尽,更不提随后这数百里逃亡路上屡施狠招,力排众议残己伤敌,方得保下这一族血脉。这是智者,一人可保全族,他这厮杀汉只需知道,智者的安排与自己所想不一时,听令行事便好。
“文轩!”
“属下在。”
一个中年将领出列领命,即便戎装在身,即便危局在侧,他却保持着儒雅与淡定。
“你的魔武军照例压阵,等到对方获胜后准备脱离战场时,你军打开中路让突鲁由此发起攻击,然后你部随之杀入。切记,重在击溃对方有组织的抵抗,其它的你相机行事即可!”
“是。”文轩应声领命,没有一丝犹豫,但眼中一闪而过的疯狂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平静。
“禀族长,赤火复命。”
“禀族长,赤焰复命。”
随着声音而至的是两个精悍的中年人,他俩几乎一般模样,只是一人年纪略长。二人身上的盔甲有些残破,更带着斑驳血迹,看得出已稍作擦拭,但一身的血腥味儿和藏不住疲惫的脸,让人瞬间就能感受到刚刚完成的阻击战是多么的不易。
迎着众人莫名的目光,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那抹惯有的无奈与苦涩。又怎能不苦涩无奈,仗不是没打过,从部族立志走出云泽山脉那天起,祖辈们为了能在衍古大陆搏得一席之地,开拓之战、立足之战、利益之战……族史有载的两百年内战斗几乎没有停止过,但像这种必须保持惨胜,甚至败而不溃的仗,别说他兄弟二人从没打过,估计衍古大陆历史上从来都没出过这档子事儿。
不过,他们的父亲,赤赫族长赤阳天,却将这万难的任务交给了他们,军令之下不容异议。而兄弟二人也确实依令而行,即便有那么几次敌人麻木托大给了己方大胜的机会,他二人也故作不见,依旧用族人的性命去维持着这近乎荒诞的战局。
如果不是对父亲的信服,如果不是对一族之长的睿智早有领略,说实话,他二人宁愿抗命而死也不愿接下这让人几近崩溃的任务,好男儿可死不可辱啊!
“战况如何?队伍可曾整顿完毕?”
赤阳天目光扫视过兄弟二人,声音中无喜无悲,但一抹苦楚从眼底一闪即逝。
“禀族长,我们阵亡两百多人,无重伤,轻伤皆可上阵,减员已补充,随时可应战。对方阵亡估计五六十之数,轻重伤员应该有百余人,依照惯例,今晚我方两翼暂时没有威胁了。”
每次汇报战况时赤火心里都不免翻腾一次,虽然部族的精锐被赤阳天严令不可上阵,但自己的火涯军和二弟率领的焰弑军都是护族的正规军队,战力本不是这般的不堪,但从掩护侧翼的任务交给他哥俩的第一天起,一条把二人折磨至今的命令也同时下达:“残敌为上,杀敌为次。虽胜尤败,败而不溃。”
在这条命令下,兄弟二人统领的原班人马就像烈日下的冰块,在这逃亡的十几天里日渐消融。虽然宗族传统下可算是老少皆兵,即便每次战斗后得到兵员补充的两军仍能维持各自一千五百之数,但随着久经战阵的老兵损失近半,每次的战局已从最初的刻意维持变成了现在的竭力维持,兄弟俩相比他人,心底更是多了一份屈辱与不甘。
“知道了。”赤阳天未做任何评价,继续发令:“今晚要一举击溃追击的雷魇兵团!选定殿后的还剩六千多族人,待会儿你二人各自带领一半,等到对方准备两翼包抄文轩他们时,击之中流,务必尽快击溃敌人。文轩他们兵力不足,突袭尚可,攻坚颇难,所以,切记要快!”
来晚的兄弟二人越听眼睛越亮,清楚父亲性情的哥俩乖觉的没有发问,只是胸口被什么东西充斥得难受,唯有狠狠点头,断然领命。
“乌罗煞!”
随着赤阳天声音落下,从他身后阴影里闪出一道靓影,只见此女青丝高束,由颈部至左脸纹有一根血色火羽,使得本就惊艳的脸上魅惑丛生,藏青色劲装衬托下更是一身妖娆地矗立人前。天生的尤物,假设可以忽略那一脸的漠然。
“带上裂爆珠,杀人去吧!”
乌罗煞漠然地点头领命,旋即转身又消失在阴影里,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闪出隐去,恍若白驹过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