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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先哲鸿儒(4)

明成化二十年(公元1484年),段坚卒于兰州,享年66岁。段坚去世后的消息传到南阳,当地百姓悲伤不已,大家集资修建了段氏祠,并为段坚塑像,进行祭祀。在兰州东稍门外,也曾为他建有牌坊,牌坊正面前额书有“段容思先生德教坊”8个字,背面书有“理学名臣”4个字。这些纪念性建筑,由于时间久远,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作为一个哲学家,段坚理论上的主要建树在理学方面。理学发展到了明代,形成多种流派,其中影响最大的两大学派,一是王阳明创立的姚江学派,二是薛瑫创立的河东学派。段坚推崇薛瑫的理学思想,在理论体系上属于河东学派。

薛瑫是明代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讲学20余年,弟子遍及秦晋关陇和吴楚闽越大地。河东学派创立以来,始终与姚江学派分庭抗礼。段坚与河东学派的历史,源于他买舟南下之时。当年,段坚为了寻师访友,买舟南下,游学于淮楚吴越等地。此时,河东学派已经红遍了大江南北。在江南访学期间,段坚结识了薛瑫的得意门生阎禹锡和白良辅,三人一见如故,很快成为至交,经常在一起切磋学问。阎禹锡和白良辅曾受业于薛瑫门下,理学方面造诣很深。段坚与他们相交,切磋学问,收获极大,很快成了河东学派的骨干分子。此后,段坚将大量精力放在了理学研究方面,以至晚年开馆授徒,讲述的仍是理学。

薛瑫及其河东学派,传承的是朱熹的理气学说。因此,在学术渊源上,段坚传承的是朱熹的学说。由于段坚的著作大都散失,有关他哲学思想的史料保存非常有限,要弄清段坚哲学思想的全部内容是不可能的。今天,我们只能通过薛瑫及其河东学派的学术主张,以及段坚的少量遗文,来了解段坚的哲学思想。

段坚主张以“天理”为根本的本体论。河东学派继承朱熹“理”是绝对的、永恒的主张,把“天理”看做宇宙中万事万物的根本,认为“理”是伦理道德的基本准则。在理和气的关系上,认为“理”位于“气”之上,理比气更高、更根本。在段坚看来,“理”存在于天地万物之先,认为天生一物之先,必定先有生一物之理;又认为“理”无生无灭,无始无终,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万物因“理”而生,也受制于“理”。他指出:“天理之开辟,乃天理之不容己,天地之生圣人,亦天理之不容己也。”因此,“天理”是最神圣、最根本的。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段坚承继了“天人合一”的思想,认为“吾心即天地之心,吾心之理即天地之理”,天地与人的心理是相通的。由此可见,段坚的哲学思想带有明显的主观唯心主义色彩。段坚相信“天人感应”,认为天道公正无私,惩恶扬善,人不敬天,必然招致天怒,被天厌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段坚的理论主张与实践活动并不一致。一方面,他信奉天人感应,认为上天主宰人类;另一方面,他极力反对迷信,视巫师迷信为社会公害。他为官期间,曾多次动员僧尼还俗,自食其力,甚至组织力量,拆毁寺庙,建立书院。

段坚在学术上的建树是多方面,除了本体论外,在认识论、人性论、伦理观等方面,都有独特的见解。这些见解,对明清时期的甘肃学术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此外,段坚还是一位著名诗人,由于诗集散失,现在诗歌仅有数十首。段坚留下来的诗歌,虽然数量不多,但大都具有较高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特别是描写兰州山川风物的诗歌,别有情趣,读来倍感亲切。

段坚是封建社会士大夫阶级中的一员,又生活在明代,尊崇程朱理学理所当然。由于阶级和时代的局限性,决定了段坚的唯心主义世界观,也决定了段坚哲学思想中存在致命的缺陷。

业可千秋不自尊:清代学者邢澍

清代中期,甘肃有两位学者在全国非常有名,一位是武威的张澍,一位是阶州(今陇南市武都区)的邢澍,人称“陇上二澍”。“二澍”的学术成就是甘肃学术史上的两座山峰,巍然屹立,令人仰慕。

邢澍,字雨民,一字自轩,号佺山,生于公元1759年,卒于公元1823年,阶州(今甘肃陇南市武都区安化驼子湾)人。邢澍少时家境贫寒,后来父亲去世,家庭生活更加困难。父亲的早逝,对邢澍影响很大。他意识到,只有勤奋读书,才能有个好的前程。他从小聪明,再加上刻苦学习,读了很多书。乾隆四十四年(公元1779年),他去西安参加乡试,考中举人,随后返回阶州,在城南凤凰山麓的龙山寺继续读书。不久,他随人来到北京,开始了10年的游学生涯。在京期间,他一方面勤奋读书,准备参加会试,一方面拜访名师,结交社会名流。为了维持生计,他曾在满族诗人和亮的家里设馆教书。和家祖上多为朝廷命官,家中藏书非常丰富。邢澍一方面教和家子女读书,一方面如饥似渴地阅读和家藏书。乾隆五十五年(公元1790年)春,邢澍考中恩科三甲第二十名进士。乾隆五十八年(公元1793年),朝廷放任邢澍浙江永康县知县。从此,邢澍开始了仕宦生活。

据《永康县志·职官列传》记载,邢澍在永康县期间,“为政尚严肃,遇盗贼,必置重典,鼠窃屏迹,几于道不拾遗。市井无赖,具有名籍,有犯必痛惩之,不少贷。承累任间冗后,得此肃清,风气为之一变”。看来,邢澍坚持平反冤假错案,整顿社会治安,严打盗匪,政绩卓著。

嘉庆元年(公元1796年),邢澍调任长兴县知县。长兴县地处长江三角洲的杭嘉湖平原,是有名的鱼米之乡。邢澍在长兴知县任上一干就是10年。在此期间,他捐献俸银,修筑城垣,浚石塘港,修桥补路,还兴建了同善堂、留婴堂、九峰禅院等,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他为官清正,敢为百姓做主,人们称他“邢青天”。

嘉庆三年(公元1798年),邢澍兼任浙江乡试同考官。这次乡试,邢澍作为考官,最大的收获是发现了才子张廷济。在他的推荐下,张廷济考取举人第一名。后来,张廷济考中进士,成长为中国著名的金石学家。

在长兴10年,是邢澍一生中最难忘的10年,也是邢树一生中最辉煌的10年。这10年间,长兴县政通人和,邢澍过得充实、忙碌又快乐。这10年间,邢澍结识了钱大昕、钱大昭、孙星衍、洪亮吉、章学诚、阮元、张廷济等一批江南著名学者,并与其中一些人成为终生至交。他们频繁往来,有时寄情于山水之间,诗酒唱和;有时沉醉于书斋,研究学问,著书立说。嘉庆五年(公元1800年),他与孙星衍共同编纂并印行《寰宇访碑录》12卷,又与钱大昕、钱大昭兄弟共同编纂《长兴县志》28卷。这部《长兴县志》,是清代地方志中稀见的善本之一。

嘉庆十一年(公元1806年),邢澍升任江西饶州府(今江西波阳县)知府,举家迁往秀水(今浙江嘉兴市)碧漪坊。邢澍在饶州府任职2年后,曾回秀水家中养病,病愈后,又回阶州原籍省亲扫墓,度过了不少逍遥自在的日子。

嘉庆十四年(公元1809年),邢澍调任江西南安府(今江西大余县)知府,上任几个月后托病辞职,再回秀水。邢澍本想病愈后再入仕途,可是,朝廷迟迟不予起用,从此结束了他的仕宦生涯。嘉庆二十三年(公元1818年)春,心灰意冷的邢澍在儿子寿恺的陪同下到了北京,正式办理了告退文牒。结束仕途的邢澍,一身轻松。这年秋天,他沿运河乘船南下,边走边玩,历时两个多月,写了大量的诗歌。

嘉庆二十四年(公元1819年),61岁的邢澍带着毕生收藏的3万余卷珍贵图书举家西迁,返回原籍。回到老家的邢澍,生活平平淡淡,大部分时间读书自娱,有时也出外访古赏景,寄情于山水之间。道光三年八月初八(公元1823年9月8日),邢澍病逝于阶州家中,享年65岁。

邢澍一生勤奋好学,笔耕不辍,著作等身。据天水学者冯国瑞考证,邢澍著作至少达15种,也有学者认为邢澍著作有16种之多,即《十三经释天》《关右经籍考》《两汉希姓录》《宗会要(辑本)》《金石文字辨异》《金石札记》《寰宇访碑录》《尸子(辑本)》《孙子(辑本)》《司马法(辑本)》《旧雨诗谭》《南旋诗草》《守雅堂文集》《长兴县志》等。其中《十三经释天》是天文学方面的著作,可惜书已不存;《关右经籍考》是经籍考证方面的著作,对史志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两汉希姓录》是姓氏学方面的著作,可惜书已不存,仅有自序一篇传世;《金石文字辨异》是文字学方面的著作,书中有不少独到的见解,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寰宇访碑录》收录碑石、画像、砖瓦、造像、墓志铭、经幢、摩崖等近8000条,是清中期有关碑石的一部总结性经典著作;《旧雨诗谭》是邢澍诗论方面的集子,书中集中反映了邢澍的文学思想;《守雅堂文集》是邢澍的一部文集,书中内容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邢澍的学术成就。邢澍编著的其他各种辑本,大都是史学方面的著作。邢澍还著有碑记数十篇,保存下来的有《重修晋太傅谢文靖公祠墓记》《修长兴县城垣记》《重浚石塘港记》《重建平政桥记》《重建丰乐桥记》《重兴九峰禅院记》《重修先农坛记》《白石山碑记》《留婴堂碑记》《砚耕堂记》《望益轩记》《长兴县城志序记》《罗氏家佛殿记》等。总的来看,邢澍的学术成就主要是在史学领域。

邢澍是学者,也是诗人。从乾隆五十八年(公元1793年)出仕,到嘉庆十四年(公元1809年)致仕,在10多年的仕途生涯中,邢澍写过不少酬答方面的诗,可惜大多没有保存下来。《长兴县志》中收录了他的几首诗,其次是诗集《南旋诗草》,收入他嘉庆二十三年(公元1818年)秋,从北京南下时写的今体诗70首。这是今天能看到的他唯一的诗集。

邢澍的诗,语言流畅,通俗易懂,联想丰富,感情充沛,耐人玩味。如《舟行纪事》:

客舟夜过丹阳东,伊轧双橹嗟无风。

榜人语我风将起,试看扰扰风中虫。

若狂若喜飞无数,云此不与蚊蝇同。

俄顷风生舟如矢,快帆直下三百里。

胸中郁闷为一吐,屈伸否泰理则尔。

始信榜人说非虚,知识末可轻小夫。

耳目磨炼生智慧,格物何必皆读书?

老兵知战农知岁,吾曹博览恐弗如。

时值秋天,诗人乘船沿运河南下。路过丹阳时,正是傍晚,运河上空虫子飞舞。船夫说,看看这些虫子,要起大风了。果然,不久大风即起。诗人由此悟出一个道理:“耳目磨炼生智慧,格物何必皆读书?”由此引申,诗人又得出一个真理:“老兵知战农知岁,吾曹博览恐弗如。”诗人作为一介书生,要说打仗,肯定不如老兵,要说务农,肯定不如老农。诗人的可贵之处,不仅是认识到了自身的弱点,更重要的是具有不耻下问、勇于向劳动人民学习的谦虚态度。作为一个封建文人,能做到这一点是非常可贵的。

邢澍还有一些诗,充满了生活情趣,清新自然,爽人眼目。如《丁巳秋日游钦氏山庄因登碧岩二首》其一:

摘芝何处觅园公?罨画溪边系短篷。

十里路行松影里,一家村在桂香中。

亭轩晓霁仙岩碧,鱼呗宵深佛火红。

我亦有山归末得,年年猿鹤怨秋风。

邢澍在长兴县任知县写诗多首,这是其中的一首。碧岩位于长兴县东南40里的卞山,山上有碧岩寺。在碧岩寺,登高远望,太湖水碧波万顷,浩浩渺渺,十分壮观。首句“摘芝何处觅园公”,借用的是秦末“四皓”不肯出山的典故,诗人以此表达自己游览名山寻访高人的雅兴。一路上,他看到的是树影铺地,桂花溢香,听到的是碧岩寺里悠悠的木鱼声和佛家弟子的诵经声,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有了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诗人触景生情,忽然想到了故乡阶州的山山水水,产生了“我亦有山归末得”的感受,后悔出来当官了,以至于想到故乡山中的猿鹤,都在埋怨主人远离家乡。诗人这种对故乡的眷恋之情,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

邢澍的一生,没有太多的蹉跎和坎坷。他为官时间不算长,官也做得不算大,生活安定又不失雅趣。他为官正,学问好,诗也好,著名学者钱大昕曾写诗赞他:“才兼八斗方成富,业可千秋不自尊。”在钱大昕的眼里,邢澍既是清官,又是才子。应该说,钱大昕的这个评价是很公允的。

巨笔如椽书如山:清代学者张澍

甘肃历史上,曾涌现过不少大师级的学者,但同时在文献学、方志学、敦煌学、金石学和诗歌创作等多领域有重大建树的学者,可能只有张澍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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