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九号，孙忠国死亡的第七天，在我们对这个案子都还没有明确思路的时候，孙忠国尸体的第一发现者，或者说残肢的第一发现者，老许，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他的死，会和孙忠国的案子有关吗？又或者，这只是另一宗与之完全不相干的命案？
“许学武的尸体，是在安渡区郊外的一片树林里被发现的，第一发现者是住在那附近的农民，名字叫方贵，与许学武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我们在死者的脖子上发现了一条很深的尼龙绳印，除此之外，他的十根手指也全被截断，只留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手掌，被截下的手指暂时还没有找到。由于死者身上除了那道勒痕外，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我们初步推测，他是被人用尼龙绳给勒死的，死亡时间还不确定，法医正在对死者进行尸检，呆会儿应该就有结果了。因为案发现场远离城市，监控设备没有放得那么远，而且那个郊区的路线比较混乱，小路又多又杂，我们也无法猜测，凶手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来到那里的，我们现在正在寻找潜在的目击证人，但由于案发地点的人流量很稀少，所以还暂时没有什么收获。”
月明市一共由四个行政区构成，分别是江龙区、新顺区、华宁区和安渡区，如果把月明市看作一个“田”字的话，那江龙区就和新顺区、华宁区接壤，正对着安渡区。换句话来说，安渡区的郊区和江龙区的郊区是相隔得最远的两个地方，孙忠国死在江龙区的近郊别墅，许学武的尸体则是在安渡区的荒郊树林里被发现的，这两人的死，会有什么联系吗？
郑副队长刚说完，技术侦查科的刘姐就从门外进来了，她推了推了鼻梁上的眼镜，轻声说到。
“周队，郑队，许学武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周队长点了点头：“说。”
“许学武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引发的心力衰竭，在死者的气管和食管里，我们还发现了一些食物的残渣，死者的脖子上的勒痕呈环状，索沟深度均匀，初步推断，死者应该是在吃饭时，被人用尼龙绳从身后勒死的。尸体断指截面平整，应该是被斧头或砍刀之类的东西，迅速且精准地砍断的，尸斑主要出现在身体右下侧及臀部，而郑队长他们拍回来的照片中，尸体是平躺在地面上的，这与尸斑形成的部位不相符合，联系到死者手指以及食管、气管中食物残渣的问题，我个人认为，许学武应该是在室内被人杀死，然后再抛尸到那个小树林中的。”
周队长摸了摸下巴。
“阿勇，你们在发现尸体的地方，有没有找到什么可用的线索？”
郑副队长摇了摇头，说到。
“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只找到几个残缺不全的脚印，但都没有什么调查的价值，凶手应该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在离开现场前，就将所有可能留下证据的东西都给破坏掉了。”
周队长道：“查一查昨天许学武的行踪，看看他都去过些什么地方，见过些什么人。”
顿了顿，又接着说到。
“另外，许学武最近的通话记录也要查查看，既然他是孙忠国案的第一发现者，搞不好，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东西，才会被杀害孙忠国的凶手给盯上，这样的话，两个案子就可以并案调查了。”
郑副队长道：“许学武的通话记录已经派人去查了，呆会儿就会有结果，监控记录也正在调查，因为工作量比较大，还需要一点时间。”
周队长点了点头。
“通知许学武的家人了吗？”
郑副队长道：“他的家人已经到了，现在正在接待室呢。”
周队长道：“那就走吧，我们先去看看他家人的情况。”
许学武住在江龙区的城中村里，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在外地上大学，另一个在月明市的一所高中住校，离他都比较远，在他身边的只有他老婆，名字叫崔莉莉，崔莉莉没有工作，只在那个城中村里开了个小卖部。我们走进接待室时，只见一个披着及肩的酒红色卷发，身材颇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正泪流满面地跟她身边另一个差不多打扮的女人说着些什么，见我们过来了，她连忙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到周队长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满含泪水地说到。
“警察同志，我求求您，一定要抓到凶手，给我们家老许报仇啊，求求您，求求您了……”
说着说着，两腿一软，就要跪了下去，一旁的浩然眼疾手快，立马伸手扶起了她，开口说到。
“崔女士，你先别激动，我们找你过来，就是希望能早日找到杀害你丈夫的凶手，你先冷静一下，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助呢。”
崔莉莉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说到。
“只要能找到杀死老许的凶手，您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这倒没那么夸张，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一下罢了。”
浩然轻轻地将崔莉莉搀到了椅子上，递给她一瓶水，说到。
“你别着急，先喝口水，我的问题可能有点多，需要你冷静下来才好询问。”
“我没关系的，警察同志，你随便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浩然微微笑了笑，对崔莉莉说到。
“叫我小王就行了，崔女士，我想问问，你们家有什么仇人吗，或者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跟谁结过仇？”
身边的女人递给崔莉莉一块手巾，崔莉莉擦了擦眼泪，说到
“没有，我们都是居家过日子的普通老百姓，和街坊邻居这些也相处得挺好的，连架都没和别人吵过，更别说什么仇恨了。”
崔莉莉身旁的那个女人也点了点头，说到。
“老许他们家两口子，人都挺不错的，我在那个地方呆了二十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好人坏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把房子租给他们。”
浩然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
“那你和老许的感情怎么样呢？唔，我是说，你们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
崔莉莉愣了愣，有些奇怪地说到。
“就是像别人家那样，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地过呗，我和老许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也弄不出什么情调来了。”
“这样啊。”
浩然点了点头，顿了顿，这才接着说到。
“崔女士，你丈夫是前段时间某宗命案的第一发现者，这你应该知道吧？”
崔莉莉神色一滞，微微点了点头。
“知道的，他跟我说过。”
“那你丈夫在三月三号那天回家后，都做过些什么事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崔莉莉摇了摇头，说到。
“也没做过些什么特别的事，那天他被警察送回来后，就一直躲在家里睡觉，也不出去，反正就是在家里躺着，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像是得了场大病一样，问他话也是支支吾吾的。”
浩然眉头一皱。
“支支吾吾？”
崔莉莉抬手擦了擦眼泪，这才接着说到。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老许那天回来时，脸上血红血红的，浑身都烫的厉害，就跟得了重感冒了一样，问他他也不理我，只是时不时地皱着眉抽烟。因为他是被警察送过来的，我害怕他是犯了什么事儿，就死逮着他问，开始他在那吞吞吐吐的，说了跟没说一样。我接连问了好几遍，他才小心翼翼地告诉我说，他发现了一个死人，还让我千万别告诉其他人，然后我就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却死活都不肯说了。在那之后，老许就一直躲在家里睡觉，也不出去，吃了饭就睡，睡醒了再吃，然后就是皱着眉抽烟，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了。”
浩然道：“那有人来家里看过他吗？”
崔莉莉叹了口气，说到。
“没有，在我们那儿，碰见死人是很晦气的事，除了亲戚，谁见你都跟洪水猛兽似的，这事上新闻后，那些街坊领居，还都不来我的店里买东西了呢。”
浩然想了想，说到。
“他在这几天里，有做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吗，或者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任何与平时不一样的都可以。”
“不同寻常？”
崔莉莉皱着眉，握着水瓶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到。
“我想起来了，他在前天还是大前天问过我，想不想搬回老家去住。”
浩然点了点头。
“嗯，麻烦你说得详细一点。”
崔莉莉道：“以前为了照顾孩子读书，我和老许就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从乡下搬进城里来，在安宁村租了间房子，因为我和他都没读过几年书，只能帮人做一些粗活，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也还算将就，现在家里大的一个已经考进了大学，小的一个也快高中毕业了，我们差不多算是把这辈子最大的任务给完成了。去年老许就问过我，想不想回乡下老家去，说实话，其实我真挺想回去的，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一点家的感觉，日子过得拮据不说，每天都还要看别人的眼色过活，要不是因为孩子，鬼才愿意来这儿呢。因为这事，我和他来来回回商量过好几次，不过因为乡下的房子已经卖了，而且孩子的学费，生活费，日常的开支这些，很多方面都要用到钱，我们仔细考虑了一下，也只得放弃这个念头。不过就在前几天，他又把这个事情给提了出来，我跟他说‘那回去之后，房子怎么办，咱们住哪儿？’，他却神神秘秘地笑了笑，让我别担心，他有门路，回去之后，让我住大房子，还让我可以开一间大超市，做真正的超市老板娘。我以为他是被吓傻了，还在说胡话，也就没在意，昨天中午，他忽然告诉我说，他要去找个朋友谈点事情，让我别等他，下午自己先吃饭，我觉得他总在家里面闷着也不是回事，就答应了，结果没想到……”
说到这里，崔莉莉猛地就哭了起来，捂着嘴，泣不成声地说到。
“这都怪我，我当时就不该让他出去，要不然，他也不会遇见这种事情，这都怪我，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崔莉莉一旁的那个女人连忙安慰着她，浩然叹了口气，说到。
“崔女士，你先回去吧，今天就麻烦你了。”
崔莉莉见状，急忙用手抹了一把眼皮。
“小王，不是，王警官，您还有什么问题，都问我吧，刚才一下子没控制住，对不起，王警官，我……”
浩然摇着头，看着崔莉莉，轻轻笑了笑，说到。
“不是你的原因，而是我想知道的，你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问题也问完了，所以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啊？”
崔莉莉不明所以地看着浩然，估计是被他说的这些知道不知道给弄晕了，浩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开口说到。
“今天就麻烦你了，崔女士，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杀死你丈夫的凶手的。”
在回事务所的路上，周队长一直阴沉着个脸，许学武的通话记录已经查出来了，从被送回家那天起，他一个电话都没打过，也没接到过任何电话，在监控记录上，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许学武似乎在故意躲避着监控摄像头。最后一次拍到他，是在安渡区一个公交车站，他转身进了某个胡同口后，就再也找不到了。月明市现在气温比较低，大多数人都穿得很厚，既戴着帽子又带着口罩，给我们的调查工作带来了很大难度，谁也不知道，许学武是不是在中途乔装改变过自己的外貌。与周队长这么沉闷相比，浩然则是轻松了不少，时而还会咧开嘴轻笑几声，好不容易回到SAD事务所，接过浩然递过来的茶水，周队叹了口气，说到。
“我是真的想不通，许学武为什么会故意躲避监控呢，崔莉莉说了，他是出去和什么朋友谈点东西，可谈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偷偷偷摸摸的呢？浩然，你是怎么看的？”
浩然听到周队长的话，出奇地没有回答，反而转过头来看着我，对我说到。
“轩子，你先来说一下，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吧。”
我愣愣地看着浩然，刹那间，忽然有种师父在教我破案的感觉，以前遇到问题时，师父总喜欢先听我的想法，等我说完后，再指出我错误或忽略的地方。我突然想起了浩然以前对我说过的话——你一定要成为一个比我，比师父都还要厉害的刑警，原来，他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他是真的这么希望的。
我静下心来，略微了想了想，便对他们说到。
“杀人的三基点——情财仇，根据崔莉莉之前的描述，情和仇是可以排除的，所以老许的死因，只可能是因为财，但他又是个普通的清洁工，家里一穷二白的，因此这个财，不太可能是他家里的财，而是即将到手的财。我们在许学武的通话记录上没有查到任何东西，许学武在回家后，也没有见过任何人，但他在三月八号那天还是出去了，所以，他要就是早与别人约好要在那天见面，要就是还有另一部手机，这个手机很有可能是杀死他的凶手给他的，在杀死他后，凶手就将这个手机拿走了，所以在通话记录上，我们才什么都找不到。许学武生前对崔莉莉说过，要回乡下给她开一间大超市，这么来看的话，许学武应该是去找那个凶手拿一笔数目很大的款，也许就是在拿钱时与凶手发生了争执，才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嗯，不错，比起以前，进步得多了。”
浩然微笑着看了我一眼，语气突然一变，一脸严肃地说到。
“不过，这就没了吗？”
看他那副略有些期待的模样，我只好再闷头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到。
“考虑到老许是孙忠国案的第一发现者，而且他在去找凶手时，还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因此，我觉得杀死孙忠国的凶手，和杀死老许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也许是因为他帮凶手做过什么事，凶手才会承诺给他一笔钱。可这么想就有些奇怪了，老许作为一个清洁工，到底会因为什么事，能让一个杀人凶手答应给他一大笔钱呢？是发现孙忠国断指的事吗，可这件事，就算不被老许发现，被保安发现，被业主发现，对凶手来说，都没有什么直接的影响，但除了这件事，许学武和孙忠国案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凶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选中老许的呢？”
“不错。”
浩然笑了笑，接着说到。
“这个问题问得好，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分析分析老许身上都有些什么特点，这其中的哪些特点，是龙吟小区的保安和业主没有的，这样的话，就容易发现凶手为什么会选择他的原因了。”
“特点？”
我想了想，试探性地问到。
“是因为他的社会地位吗？”
浩然一愣，奇怪地问到。
“社会地位？”
见他这幅表情，我就知道我说错了，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到。
“保安和那些业主们的收入应该都比较高嘛，许学武和他们相比，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清洁工而已，所以他的社会地位就很低了，用钱诱惑老许，远比诱惑保安和业主简单得多。”
浩然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说到。
“这倒是个不同的地方，却不是特点，只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浩然说到这儿，看了看沈师姐和周队长，说到。
“你们也可以想想，许学武身上有什么特点，是那些保安和小区业主们没有的。”
“会不会是因为穷？”
沈师姐接过话头，说到。
“许学武因为自己家里的原因，比较需要钱，所以当那个凶手找到他，让他去‘发现’那个东西时，许学武就答应了下来，因为凶手不太可能会让小区里的保安和业主们做这个事情，毕竟能住得起那么大一幢别墅的人，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而保安作为小区的保卫者，就更不可能会答应凶手的要求了。”
浩然摇了摇头，说到。
“菲菲，你说的这个，和刚才轩子说的，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反正两者都是经济紧张嘛。”
说完，他又把眼光看向周队长。
“老周，你是怎么想的呢？”
周队长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渣，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到。
“是因为他的职业吗？”
浩然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周队长，周队长又接着说到。
“既然情财仇三点，只有财是造成许学武死亡的原因，联系到最近的孙忠国案来看，很有可能是他早就和那个凶手有过接触，并且达成了某个协议，才会在昨天去找凶手拿钱，不过贪心不足蛇吞象，和一个杀人凶手做买卖，无异于与虎谋皮，正是这样的贪心，才最终导致了他的死亡。”
周队长顿了顿，又接着说到。
“许学武在每天早上六点，都会开着清洁车来龙吟小区清扫垃圾，这应该就是凶手选择许学武的原因，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小马说过，在他们没过来时，许学武喊的是‘杀人了’，而在他们过来后，许学武却改口说‘死人了’，开始我一直没注意到这个地方，还以为是他因为被吓坏了，才会慌不择言地乱说话，后来听到崔莉莉说的许学武在家的表现后，我才明白过来，许学武根本就没有受到惊吓，全都是他装出来的。”
浩然慢悠悠地喝了口水。
“接着说。”
“如果许学武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他可能会胡言乱语，也可能会草木皆兵，但浑身发烫，脸色血红，还皱着眉头抽烟是怎么回事？这是受到惊吓后，人该有的状态吗？这更像是激动，在做了什么大事情后，因为心跳加快，血液上涌才会出现的状况，他应该早就知道那个垃圾桶会有什么东西，在看到小马他们过来后，为了吸引保安们的注意力，才会故意大叫‘杀人了’，在他过来后，又把‘死人了’这个实情告诉他们。如果他真的被那个东西给吓到了的话，应该在发现它时，就开始大叫起来，这样的话，早就会有一些晨跑的业主围过去，而不是在小马他们把许学武追回来后，才看到几个业主围在垃圾桶那里。”
浩然点了点头，冲周队长比了个大拇指，这才接着说到。
“你们还记不得记得，我之前说过，老许让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件事。”
我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浩然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到。
“我和周队想的是一样的，我也认为，老许的惊讶，是装出来的，不过不是因为他的状态，而是因为他当时的做法。”
周队长有些迷惑地看着他，问到。
“做法？什么做法？”
浩然指了指自己的腿，说到。
“老许在小马他们赶过来后，不但没有立即向他们陈述自己发现的东西，反而掉头就跑，这和人的本能是相悖的，我举一个例子，假设你遇见一个很恐怖的东西，当你看到有其他人过来后，你会迅速和他们汇合，还是一个人转身跑开？”
周队长道：“当然是选择前者了，毕竟和自己的同类在一起，心里面也要觉得安全一些，就算要跑，也要先和自己的同类站到一起，毕竟只要自己不是最后一个，生存的几率就会大大提高了。”
浩然点了点头，又接着说到。
“生物都有避险本能，如果遇见一个自己抵抗不了的东西的话，跑是肯定的，但那只是一个死物做成的东西而已，胆子小一些的，最多也就被吓得坐到地上，老许却是先坐在地上，在看到保安们过来后，反而站起身，掉头就跑，排除精神崩溃的可能，他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
浩然举起茶杯，透过缭绕的白雾扫了我们一眼，缓缓说到。
“他是在调虎离山。”
周队长一愣，有些惊讶地说到。
“你的意思是，凶手当时还在现场？”
浩然点了点头。
“当小马说老许掉头就跑时，我就一直有个疑问，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想了很久，也没有个具体的思路，直到崔莉莉说到，老许出去和朋友谈事情时，我才突然明白过来。因为电热炉数量的问题，我们一直都以为凶手只有一个人，这是一个很大的误区——进入别墅的也许只有凶手一个人，但这并不代表这个案子没有从犯，任何进出龙吟小区的车辆都会受到严格的排查，但有一个除外，那就是清洁工们开着的垃圾车。”
浩然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轻声说到。
“下面来说一说我的推测，凶手在将一切证据都销毁完毕后，就一直躲在别墅外的某个地方，等着老许开着垃圾车进来，在老许过来后，凶手就可以躲到垃圾车里，然后借助车上那些垃圾的掩护，顺利离开龙吟小区。就在老许将车开到孙忠国的别墅前，凶手正准备爬进车厢时，小马他们突然开着巡逻车过来了，因为龙吟小区里的垃圾箱是沿途放置的，老许在收拾好这个地方的垃圾后，就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为了让凶手可以顺利地躲到垃圾车中，老许先是将保安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然后再装在惊吓过度的样子，撒开腿乱跑，好把他们都引开。在保安们离开后，凶手迅速从自己躲藏的地方出来，然后爬进垃圾车内，在这之后，他只需要等待这辆车被开回垃圾站，最后再离开就行了。”
“等一下，浩然，你说的这个手法有些漏洞啊。”
周队长摸了摸脑袋，有些困惑地说到。
“首先，如果凶手真的和许学武有什么交易的话，许学武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清洁工，真的会答应凶手的要求吗？这可是犯罪啊，像他这种基本老实了大半辈子的人，我接触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既有一老小需要照顾，又不是处在弹尽粮绝的困境中，所以他不太可能会答应凶手的要求。第二，就算小马他们过来了，许学武也不用靠跑来把他们引开吧，他就坐在那里，抽根烟，歇口气什么的，保安们也不可能会驱逐他，更不可能会搜车什么的。第三，既然许学武装作受到巨大惊吓的样子，就不可能会再开着清洁车回去了，这样的话，凶手要如何知道外界的情况呢，万一他在离开清洁车时，被人发现了，那该怎么办？”
一旁的沈师姐也点了点头，说到。
“而且我们现在也不能断定，许学武是否真的和凶手有什么交易，也有可能是许学武发现了什么证据，可以直接威胁到凶手的安危，比如在凶手离开别墅的时候，被许学武给看到，甚至用手机给拍到了，凶手为了自己的安全，便选择杀人灭口。先用钱把许学武骗到什么地方，假意请他吃顿饭，然后乘其不备，将他勒死，这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这些都不算问题。”
浩然摇了摇头，看向周队长，说到。
“我想你们大概都听过这样一个笑话：‘五块，我不是那样的人，五十块，你把我当什么人，五百块，今晚我是你的人，五千块，今晚别把我当人，五万块，不管今晚来多少人，五十万，不管今晚来的是不是人’。笑话有点长，道理却很简单，人都有一个底线，一万块不同意，十万呢？一百万呢？一千万呢？老周，你能保证，无论凶手开出什么价钱，许学武都会直接拒绝吗？”
“这个……”
周队长顿时语塞了起来，浩然又接着说到。
“就算凶手担心许学武不会答应协助他杀人的要求，他也可以通过诱骗这一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我们就说过，许韵应该是受到了凶手的欺骗，才会去购买凶器的，既然欺骗一个心智正常见多识广的年轻人都没问题，那对付一个年过半百，思想有些封建，文化程度不高的村民，还能难得倒凶手吗？凶手也许告诉许学武说，自己只是进孙忠国家去偷个什么东西，或者更良心一点，说这幢别墅就是自己的，凶手只是想跟保安们开个玩笑，事成之后，给他多少多少钱，这样的话，即使许学武老实了大半辈子，在大量金钱的诱惑下，自己又认为这不是件伤天害理的事，他还有理由不同意吗？”
喝了口水，浩然又接着说到。
“第二点，我们早就推断过，凶手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他应该也考虑到了许学武在接他时，会碰见保安这种情况，所以也肯定交代过许学武，当出现这种情况时该怎么做，但问题是，他肯定没有告诉许学武自己是进去杀人的，所以，当许学武收拾垃圾，发现那件东西时，应该会猝不及防地被它给吓一大跳，于是双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恰好这个时候，小马他们开着车过来了，想把散乱在地上的垃圾重新收拾好，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因为自己被吓了一跳，也就忘记了之前凶手告诉过他的做法。为了防止自己被牵连，或者说因为米已成粥，许学武只能想办法把保安们引开，好让凶手顺利躲进垃圾车内，所以在小马他们过来之后，许学武便站了起来，转身就跑。”
“至于第三点，凶手并不是需要许学武，他只是需要那一辆垃圾回收车而已，谁来开都无所谓，只要开回去就行。我之前问过郑明勇，他告诉我说，清洁车是那种非压缩式的普通小货车，所以凶手如果真的躲到垃圾车里的话，是很难被发现的，再说了，那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到了别墅里，谁会想到，凶手就躲在垃圾车上？垃圾车是保洁公司后来派人重新开回去的，既然是公司里的人，那么清洁车的行驶路线，应该和许学武之前告诉凶手的路线是相同的。凶手也不需要等待清洁车开到垃圾回收站后再出来，龙吟小区本就处于人流稀少的郊区，到保洁公司有很长一段路都是没什么人的，凶手只需要找个地方，从车厢后面跳出来就行，这个地方，凶手可能很早之前就审查过了，最主要的一点，就得是监控的盲区，说不定，这种地方，他还不止找了一个，这样的话，他既可以躲过监控，又可以避免被街上的行人发现。就算运气实在太差，跳车时刚好被人看见了，那也没什么关系，你想想看，假如你走在路上，突然看见一个人从垃圾车后面跳下来，你会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一桩命案的凶手吗？最多也就觉得奇怪，甚至连奇怪都没有，只会觉得这人有病，为了捡个垃圾，居然连垃圾车也敢翻。”
说罢，又看向沈师姐，说到。
“至于菲菲的问题，就更不算是问题了，我们之前就说过了，许学武的惊吓是装出来的，如果他不是和凶手有什么交易的话，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心胆俱碎的样子，来把保安引开？崔莉莉也说了，案发后就没有人来找过他了，许学武的通话记录上也是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提前就和凶手约好的，那许学武怎么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找凶手呢？许学武在家里时，经常会皱着眉抽烟，离开家之前，还对崔莉莉说过一些意有所指话，这么一看，许学武就更不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才被凶手给盯上，而是因为心中的贪欲被凶手利用，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的。”
“不是问题不是问题，那你说说，什么样的问题才算是真正的问题。”
沈师姐气鼓鼓地看着浩然，浩然却不为所动，他喝了口水，闷闷地说到。
“真正让我觉得疑惑的是，凶手为什么会让我们找到许学武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