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外面才露出一点鱼肚白，微弱的晨光下，贾苦儿悄悄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贾老头正侧着身子睡得香喷喷的。
他轻轻地帮贾老头把掉下来的毯子重新盖在他的肚子上，拎着桶，往山崖方向走去。
露水把岩石冲涮得油光水亮，他挑着桶小心翼翼地扶着岩壁爬了下去，在这微弱的晨光中，天地还一片混沌，只有他这一个小黑点在晃动。
山涧的水仍然像猛兽一样狂奔着。
贾苦儿静静地看着奔腾的涧水，他终于找到一个水流从石头缝流下之处，被参差的石块挡住了凌厉的攻势后，整个水流变得温驯多了。
他将桶轻轻地入水，水顺着桶口“哗哗哗”地流了进来，手头渐渐地变得沉甸甸的起来，一会儿已装满半桶水。
“还是阿爸说得对，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很多东西看似很慢，但其实是最快的一种方式。”
他用脚趾头死死地抓在地上，咬着牙使劲地拎了上来，沿着山崖往回走，路面崎岖不平，又湿又滑，他只能费尽九牛两虎之力，一步一步小心地往上攀爬，当从谷底爬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回头看看晨光中还看不到底的山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是从下面爬上来的，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阿爸！阿爸！我挑了半桶水回来了！”贾苦儿快到家门口时，朦胧中看到贾老头已坐在门口等着他，挑着水欢快地奔了过去。
“嗯，不错，有进步！”贾老头看着一路上撒着水向自己跑来的贾苦儿，举起拇指表扬了他一通。
虽然身体累得全身都火辣辣的酸痛，但那种成就感，让他内心开心了一整天。
“苦儿，明天需要挑一桶回来！”贾苦儿可以轻松地挑半桶水回来，贾老头一脸不开心地对贾苦儿说。
“苦儿，明天挑这一对桶去挑！”贾苦儿一看，居然桶底加了两块大石头，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贾苦儿内心顿时感觉贾老头故意在为难自己，但仍然不敢滋声。
……
不知不觉，秋去冬来。
那天推开门，外面已是皑皑白雪。
风见缝就钻，贾苦儿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把衣服搂紧一点，摆在门口的那一大缸水，上面覆盖了厚厚一层冰。
但贾苦儿内心不禁有些高兴，今天挑完这一担水，整个水缸的水或许就满了。
心头不禁一热，于是挑着桶往山崖走去。
整个山崖已被白雪覆盖，贾苦儿站在山头，忍不住内心胆怯起来。
“无论天气如何，每天必须坚持！”贾苦儿脑海里印出贾老头那一张严肃的脸，仿佛刻着一道圣旨一样，本来这事就莫名其妙地做，整个过程也是稀里糊涂，每次贾苦儿想问一个纠劲，都要被贾老头不容商量的口吻挡了回去，好像凡事可以迁就自己，但唯独这事却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不管怎么样，挑完今天这一趟，水缸就满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凭这么久的直觉向山崖的路上踏上去。
“咯滋咯滋……”雪在脚底下被挤压发出一阵阵叹息的声音。
临近山涧，长长的冰凌挂在悬崖上，“滴滴答答”融化的水珠顺着滴下来。
水，照样凶猛，但对于贾苦儿来说，这一切已像养了一只凶猛的藏獒一样，在别人眼里那么可怕，但在他眼里却是如此的温驯，甚至有些可爱。
他娴熟地把桶往水里一舀，立稳马步，满满的一桶水“应声”提了上来。
他往肩上一挑，顺着山崖往回走。
两边狭窄的山缝，“呼呼呼”的寒风夹杂着碎裂的破冰迎面击来，像一枚枚针一样，深深地扎进自己裸露的皮肤中。
本来攀爬上去是轻而易举的，但现在路被雪盖住了，让人不得不缓慢了下来。
随着自己的用力，一股股暗流齐涌上脚底，直达每一个脚趾，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每一个脚趾的力量，让自己在这个艰苦的环境中自由组合，运用自如，从容应对。
“阿爸，水满了，水满了！”倒完最后一桶水，整个水缸已满满当当，忍不住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兴奋地在屋外叫嚷起来。
这时贾老头悠悠地走了出来，轻轻地看了一眼，突然用手中的烟斗朝水缸一敲，水缸应声而破，水一下流满一地。
“阿爸！你疯了？”贾苦儿下意识地跳开涌向自己的水，惊恐地看着贾老头。
贾老头没有回话，扔下一脸惊鄂的贾苦儿，头也不地回到了屋里。
贾苦儿怔怔地看着这流满一地的水，有一种想哭的念头，气得头一扭，匆匆往学堂奔去。
那天他回得很晚，夜晚煤油灯那豆般的光昏暗地照在屋里，一老一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苦儿，心里不舒服！”
贾苦儿内心仍然一阵阵地绞痛，他看了贾老头一眼，嘴巴一扁，眼泪又控制不住溢了出来。
“苦儿，你认为珍贵的东西，在别人的眼里可能一钱不值，我们需要学会淡然。”
“嗯！”贾苦儿委屈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苦儿，你难道不觉得从这段时间中挑水，有其他的收获吗？”
“嗯，我知道如何驾驭涧水，我懂得如何在山路上攀爬……”
“苦儿，人的一生经历都是财富，我们不能只盯着那一点点的收获，以为那就是做一件事情的全部，其实我们静下心来，除了挑满一缸水外，其他的收获在你以后的生活中会慢慢地发现，仅仅挑满一缸水的目标，你只是满足了我的要求，但对你自己来说，说不定会是一生的财富，孩子，你慢慢长大，会感觉越来越多的！”
“知道了，阿爸！”
苦儿虽然内心仍然一片怨恨，但也不好滋声，吃完饭，侧身就躺在床上，内心却在翻江倒海般难过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