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赶紧收回手,脸色惨白,“小姐恕罪,是小人逾越。”他在姚府管理兽院也有八九年,日子久了手下的仆役又多,总下意识的就喜欢教训人,这番没想到竟被主人当场揪住了错处。
姚玖冷哼一声没理他,继续低头问那兽奴,“你让我救人总要说清来龙去脉,到底出了何事?”
兽奴依旧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回禀小姐,小人名唤贺金,小人的……小人的哥哥名唤阿折,也是负责驯养猛兽的兽奴,因前几日得罪了管事而被毒打至重伤,至今无法起身。发狂的那只豹子本是阿折在驯养,只因他重伤才由我暂时代替所以性子才有些急躁,可是管事不仅不愿救治阿折还毒打那豹子,才发生今日之事。”说着他又一头磕在地上,“求小姐救救阿折,小人愿一力承担所有的罪责!”
他这一番话说的清清楚楚,姚玖也听的清清楚楚,管事的更是又气又怕的浑身发抖。
“你!过来!”姚玖指了指缩在墙角的一个仆从。
那仆从赶紧小跑过来弯腰行礼,“小姐您叫我?”
“他说的可是真的?”
仆从看了看贺金又看了看管事,“小人……小人也不……”
莲衣道,“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不敢说?难道一个小小的兽院还能翻了天?”
“可不是?咱们小姐今日好容易身子好些,竟然遇到这种事儿!”莲心翻了个白眼,“我看还是命人去请管家来,或者干脆把大公子请回来得了。”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管事知道逃不过,跪在地上开始一个劲儿的求饶,嘴上说着自己一时糊涂没管住自己的脾气才出手伤人,又说如今兽院有了兽奴他就不得公子喜欢云云。
姚玖被吵得直头疼,她曾经可是管理过偌大个太子府什么刁钻滑头的下人没见过?凭这点小心思实在难以让她提起兴趣去教训,“够了,念在你服侍公子多年又忠心耿耿的分上可以轻饶,但是你功利之心已经胜过忠仆之心,若是今日公子要打猎带了这么只心性未定的豹子,你可知后果?”
管事额头抵在地上已然悔之晚矣。
“去找管家领罚吧,这事我不会再过问。”说罢姚玖便让贺金带路去看看阿折。
兽院的仆从和兽奴都住在空地南脚的一套小院里,边上就是马厩和兽笼,几匹烈马和数只鹰隼各自关着,见生人进来都显得有些不安。贺金带着姚玖来到一间窄小的屋子前头,屋里黑压压的还透出一股子腥臭。
莲衣和莲心拦住姚玖,“小姐,你身子还未康复进不得这种地方,还是让人把那兽奴搬出来吧。”
“也好,招呼人把他抬出来。”姚玖想想也对,退了两步等在院子里。
亲眼见她处置了管事以后兽院的仆从个个心惊胆战,不用莲心和莲衣开口就有人主动进屋子把阿折搬了出来。
午后的天光上算暖和,而躺在破旧床板上的男子却抱着身体不停的颤抖嘴唇也苍白无血色,仿佛置身极冷的寒风中一般。他身上和脸上有多处伤痕,最重的应该是脑侧的一处,虽然被简单包扎过却仍能见到血往外渗。
“他就是阿折?身上的伤都是管事打的?”
贺金点点头,眼眶已经不觉有些湿润。
姚玖走进了些,“翻过身来我瞧瞧他身上还有什么严重的伤。”
几个仆从小心翼翼的把阿折翻过来,见他后背纵横交错着鞭痕,想是兽院管事随身的那支鞭子抽打的。肩胛处还有一大块烫伤的疤痕,不过那疤痕已经愈合许久,应当是块旧伤。
姚玖眼神扫到那块疤痕的时候顿了顿,疑惑的神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行了,去请个郎中来给他瞧瞧,千万莫要死了。”
“小姐我去吧。”找郎中这个活儿莲心已经被磨练的得心应手轻车熟路。
“嗯,你去吧。”
姚玖又问贺金,“你们是随着凉国进献进的泉陵是不是?”
“回禀小姐,是的。”
姚玖,“坚昆人?”
“是,五年前跟凉国打仗输了被俘的。”
姚玖看向昏厥的阿折,“他也是?”
贺金犹豫了一下,点头答道,“是。”
“我知道了,你不必担心,既然我答应你救他自然会尽力。再说了你们是陛下御赐,若是就这么死了传出去我姚府便是对陛下不敬,我更要救他的。”姚玖笑了笑,眼神里却藏着些让人摸不透的心思。
不一会儿府上的郎中便赶来了,虽然医术普通但医治外伤却是足够了。他在阿折身上检查了一番之后,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片人参塞进了阿折嘴里又将身上的伤口都涂了药重新包扎,忙了小半个时辰才站起身。
“回小姐,这兽奴筋骨强健没什么大碍,我去开个方子吃两服药将养个把月也就好了。”
“知道了。”姚玖看向阿折,这低贱下奴被打成如此也无性命之忧,自己现在借用的小姐身子不过是受了些刺激就差不多一命呜呼,也不知是谁的命好谁的命差。
莲心带着郎中去外院抓药,莲衣开始张罗着找个宽敞些的屋子安置阿折。
姚玖突然喊住莲衣,“等等,把他安置到流花阁后面的小院儿里去。”
“小院儿?那可不行啊小姐,怎么能把他带进内院呢?”莲衣直摇头,想着姚玖是不是脑子又开始糊涂了。
姚玖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等他痊愈了再送回来就是。本小姐刚刚病愈就救了人,分明是诸天神佛让我积德行善以祈后福,自然是要有始有终的。”说罢,又唤了四个仆从抬起那张破床板,“你们把他送过去,莲衣你去跟管家打个招呼让他派个十四岁以下的侍童来照顾他。”
莲衣拗不过她,只好依言行事。
贺金本也想跟去一起照顾阿折,被姚玖以内院不得进入男子为由给轰了回来,只得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走远。
仆从把姚玖和阿折送到内院的角门前就不能再进了交由几个强健的粗使嬷嬷们来接手。
她们见姚玖带了个受伤的下奴回来都吓了一跳,“诶呦!这不是凉国送来的兽奴嘛?怎么跟着小姐回来了?”
姚玖把在兽院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又解释了一番带他回来的理由,几个嬷嬷这才放行还热心肠的帮着一起收拾院子。
小院儿和流花阁只隔着道墙,原本是给使唤下人住的,但姚玖刚到泉陵就生了病一直没有再添人怕打扰她养病,于是便空了下来。
“还是小姐心善,我早看兽院的管事不顺眼了。”
“可不是嘛,听说王大娘的侄子被分到兽院喂鹰不小心被咬了一口,那管事的不仅不找郎中还抽了他一鞭子骂他蠢笨活该,可这孩子才去第二天怎么能一下就学会不是?”
“这么说是该管管,小姐不责打他真是轻饶了。”
“我看轻饶不了,小姐不追究大管家也要追究,他在咱们府里是待不下去了,等会儿大管家肯定也要来赔罪啦……”
“是呀是呀,出了这么个事儿大管家也难辞其咎。”
几个嬷嬷边扯闲话边收拾,倒也没有耽误工夫很快就拾掇妥当。刚把阿折抬进屋子,大管家忠伯就和莲衣一起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个小侍童。
忠伯年纪有五十来岁,从姚绱生下来就伺候在他身边,十年前姚老爷辞官回河西之后府中大小事务便由他打理,可以说是姚府里除了他们兄妹二人外最受敬重的人。
“小姐,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用人不善检查不严以至今日之失,若非小姐及时发现必会筑下大错!”
姚玖早知忠伯人如其名可谓忠心耿耿毫无私心,便安慰道,“忠伯无须自责,府中数百仆从总有阳奉阴违之辈并非你的过失。”
“小姐不计较,老奴却不能不放在心上。公子千叮万嘱要要老奴照顾好小姐,可老奴实在是有愧于公子的托付啊!”忠伯愧疚的佝偻着背眼看就要发展到差捶胸顿足老泪纵横了。
“忠伯你就别自责了,小姐确实没事儿还利落的处置了兽院的管事,你不知道小姐当时可神气了!不信你看咱们小姐现在精神都好多了不是?”莲衣也在一旁跟着劝解。
“多谢小姐恩德不计老奴过失,老奴已经把那欺上瞒下之徒赶出了府,新提拔老实可靠之人,必不会再有今日之事发生。”忠伯重重叹了口气,想起身后还有个侍童又把他拉到身前,“这是小千儿,府上刚买的卖身奴。就让他在这儿伺候着,不过外头还要留两个嬷嬷看管,毕竟此处是内院又挨着小姐的闺阁不能马虎。”
姚玖瞧了瞧小千儿,见他眉目灵秀安静规矩,满意的点点头,“就按你的意思安排。”
接着,忠伯又再三嘱咐几个看守嬷嬷绝对不能让阿折离开小院儿也不能让他打扰到姚玖,几个嬷嬷拍着胸口直保证绝不会让他踏出小院儿一步并且伤一养好马上就扔出内院,忠伯这才跟姚玖行礼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