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赵七。”
“我是谁？”
“赵七。”
“我到底是谁？”
“就算你问一千遍，你还是叫赵七。”
“可我马上就要问一千零一遍了。”赵七醒来后，缩在被子里，对着站在自己榻边一个穿着乱七八糟的男人不死心地说道。
“我会考虑将你送到疯人院。”男人面无表情地将草药塞到赵七嘴里，看到赵七小脸皱成了一团，他才拍了拍头，语气平静地道，“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药很苦。”
赵七含着那汤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用两只圆鼓鼓的眼睛瞪着那人。
他是叫赵七没有错。
但是这具身体根本就不是他的。
赵七斟酌了一下，犹豫地开口，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想在说鬼故事，“我觉得我身体有问题。”
男人站起身来，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上面沾着的草药汁水，“我已经替你检查过了，除了太久没吃饭，饿晕过去之外，没有任何毛病。”
“我的意思是……这具身体不是我的。”赵七犹豫着将草药吐出了半截。
男人面无表情地将草药塞了回去，然后抬头瞥了赵七一眼，“你确定？”
“千真万确。”赵七用力地点头。
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起身准备朝外面走去，“我去问问疯人院那边收不收小孩。”
赵七从榻上一跃而起，一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下一刻，他摔到了地上。
男人面色平静地看着自己被撕破的衣袖，甩了甩胳膊，结实却脏兮兮的肌肉让赵七瞳孔骤然一缩。
他干笑了两声，嘿嘿道，“我刚才是在开玩笑的。”
男人不置可否，他俯下身来。
赵七以为他要来拉自己，连忙兴奋地伸出了自己的小胳膊，然后……男人轻轻松松地将自己攥在手里的半截衣袖拿走，直起了身。
“……”赵七准备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压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气息一顿，他故作轻松地问道，“你是谁？”
“你爹。”
“谁？”
“你爹。”
赵七沉默了一下，“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缓缓吐出两个字来，“赵陨。”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落草村。”赵陨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七嘴里的草药“啪”一下滑了出来，掉到了地上。
他的神情呆滞半秒后，忽然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脚步都不利索地，就要朝外面冲去。
赵七以为自己穿越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六年的落草村。
当下，他毫不迟疑地冲出了门。
只是当他看着门外的景色时，赵七困惑地皱起了眉。
低低矮矮的草房，坑坑洼洼的泥地，和他记忆里的落草村完全是天壤之别。
赵七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差点就被自己忽略的问题，他的声音开始发颤，“现在是什么年？”
“灵武二百四十一年。”赵陨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摸出了半截卷烟，夹在指缝里，也没有点燃，就这么斜斜地夹着，神色莫名地望着赵七。
赵七张大了嘴。
该死的，这是什么见鬼的年号。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站够了没有？”赵陨淡淡的声音从房内慢吞吞地响起。
赵七一呆，“啊？”
“站够了，就进来给我做饭。我饿了。”唐陨说得极为顺口，看来这句话他已经不仅说了一两遍了。
赵七眼珠子转了转，“要是没有站够呢？”
“那就继续站，直到我让你进来为止。”
赵七缩了缩脖子，想着赵陨很有可能真让自己在外面站上一天，只好磨磨蹭蹭地进了屋。他看着唐陨理所当然的神情，忍不住控诉道，“爸，我是你儿子。”
“所以呢？”
“不是应该老子做饭给儿子吃吗？”
“你叫我什么？”
赵七怔了怔，没明白赵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爸。”
赵陨起身将夹了半天的卷烟塞回了胸口里，点了点头，“知道我是你爸就好。”
赵七还想说什么，可视线里，赵陨那看上去格外有力的十根指头却是让他将自己一肚子的话又吞了回去。
赵陨家不算小，但也绝对说不上大。
吃饭睡觉的地方全在一间屋子里，所以赵七一眼就看见了在房间最里面的灶台。
他认命地端着碗，抓了一把米放进去，再走到了灶台，比了比，心里顿时乐开了话，脸上却装作失望的样子叹了口气，“爸，我好像不够高。”
男孩四五岁的身高离灶台平面还差了半个头，赵七端着碗摇头晃脑的样子说不出来的可爱。
赵陨却显然并不懂得欣赏。
他懒懒地提起一只脚，勾过一旁的凳子，直接扔了过去。
凳子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在了赵七腿边。
赵七额上不易察觉地冒出了冷汗。
他毕竟不是真的只有四五岁，赵陨这一脚干脆利落，精准落在自己脚边的凳子也绝无可能是巧合而已。
瞳孔微微缩了缩，赵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手，爬上了凳子，给赵陨做饭。
好在上一世，赵七一个人过了许多年，做起饭来倒也得心应手。
没一会儿，赵七就已经做好了饭。
赵陨坐在桌旁，懒洋洋地闭着眼，似乎是在睡觉。
赵七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想了一会儿，他决定先把饭端上来再说。
稀饭有些烫，赵七好不容易端上了桌子，就赶紧收回了手，手忙脚乱地直往自己被烫得通红的掌心里吹气。
赵陨的眼睛眯开了一条缝，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东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是饭？”
桌上，一碗几乎是透明的热水里面，零零碎碎的漂浮着几颗大米，上上下下，显得孤零而可笑。
赵七的耳根微红，忍不住低声辩解道，“家里没有米了。”
赵陨神色一凝。
他沉默了一下，手往怀里摸了摸，似乎是又想将那根卷烟拿出来，可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他站起身来，淡淡地道，“我去买米，你在家里不要乱跑。”
赵七下意识地点点头，但随即连忙说道，“爸，不如我去吧。”
他实在很想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到了哪里？
为什么这个落草村和自己印象中的落草村如此不同。
赵陨看了他一眼，扔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铜板过来。
赵七接过，神色有些尴尬，还想说什么，赵陨已经折身走了回来，躺到了榻上，“我先睡一会儿，你回来重新做好饭再叫我。”
“可是……”
赵陨转过了头，对他挥了挥手。
赵七看着自己手里的铜板，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里一枚铜板能买多少米。
赵七根本不认识村子里的路，好在从家里出来，似乎也只有一条小路而已，赵七也就干脆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集市上。
越是走得远，赵七越是心惊。
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这个落草村恐怕和自己居住过的那个落草村，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