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姑娘，怎么了？”有人在旁轻声问，目光也随着狐奴的视线，落在那个如同村民的男子身上。
狐奴依然看着那个将头发盘在头顶，用普通布巾包裹的男子，轻轻地说：“我好像遇见了一个故人。”
狐奴继续看着，会不会是他？可是他是那么艳丽，那么妖娆，而眼前的男子，却如乡间草民，背影朴实无华。
他停在烧饼摊边，然后伸出手，似是要买烧饼。
烧饼摊离狐奴这里还是有些距离的。狐奴实在忍不住，起身朝烧饼摊而去。
?一步，两步，狐奴的步子却因为离那个男子越来越近，而变得迟疑。
卖烧饼的是一个女人，女人羞红着脸从那男子手中取走了铜钱，然后将烧饼放到他的手中，是两个。
男子拿回烧饼，侧过脸，扬起了笑。
那一刻，狐奴怔住了身体，真是他！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这副打扮？
若说他是为自己而来，那以他的性格，早该前来寻自己，他既然在这，怎么可能不知自己也在？！
就在此时，他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铜钱，摸索着想放到烧饼摊上，烧饼女笑着挡住他放铜钱的手：“这是送你的，今天买一送一。”
?怎么回事？他好像看不清。下意识的，狐奴看向他的眼睛，那依然是一双笑意融融，妩媚的漂亮眼睛。
他笑了笑，依然将铜钱放在烧饼摊上，随后迈开了步，坐上身旁的一只马上。
?狐奴抬步跟上，心中疑惑越来越重，他怎么瞎了？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劝他去医治怪病，没想到今日再见他时，
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不仅仅是满身的艳丽消褪无踪，而且，双目竟是……失了明。
狐奴终还是追随那时有时无的铃铛声而去，那可是阿离啊……
小路泥泞，灰蒙蒙的天空，带着秋天的萧瑟。狐奴与阿离一直保持着可见的距离，不知为何而没有靠近，
或许是想看看他住在哪儿？或许想知道他隐居的真正目的。
时不时有黄叶掠过他的身后，那片刻的影像，在狐奴的脑中形成了一幅干净的水墨画。
青色的身影，走在乡间小路上，金黄的树叶卷过他的身后。发带轻轻扬起，整幅画是如此干净清爽，让人平静。
一路上，狐奴突然想起在花好月圆的那段日子，当时他的笑容却是如此辛酸，让狐奴心中揪痛。曾经妖艳如同罂粟的他，选择了自生自灭。即使被自己讨厌，也只为自己能看他一眼，回他一句，即使那是白眼，那是侮辱的骂语。
究竟为何，让阿离如此？难道只是对狐奴的愧疚？不，不是的。阿离做的是人肉生意，多少少男少女跪在他的面前，祈求阿离，放过他们，但是，阿离依然无情冷酷地将他们买卖，调教，最后成为朝曦夜雨一只又一只乖乖的金丝雀，即使打开笼门，他们也不会飞离。
阿离只对狐奴如此……只是对狐奴……如此……
曾经，狐奴是那样地恨他。
曾经阿离的改变让狐奴惊讶。他的沧桑，他的颓然，他如同自我放逐一般的自生自灭，让狐奴不解，让狐奴渐渐原谅了他。
他对狐奴说：我只想看着你，只想服侍你。
狐奴对他说：想服侍我，就把病治好。
于是，阿离走了，留下一封信，依然说着只有他阿离才会说出的话：我要让你欲仙欲死，对我上瘾……
狐奴从那时就感觉到，自己似乎成了阿离的希望，成了他活下去的目标。可是，为什么？
这一次，阿离的身上没有无望，没有颓废。他收拾地很干净，不像花好月圆时那般不修边幅。总是拖着板儿拖的脚，也穿上了鞋袜，尽管那是最为普通不过的布鞋。
他脱下了艳丽的华袍，穿上了朴实的青布衫，不再将胸膛袒露，不再将长发妖娆地随意垂落耳边。他变了，变得让狐奴以为那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阿离，而是一个全新的，只是跟阿离长着同一张脸的男子。
眼中渐渐映入一处茅屋，木头的栅栏围起了茅屋，围出了一个院落。马儿顶开了门扉，将阿离带入。
?走到门前时，马儿停下了脚步，叫了一声，阿离便扶着马而下，站在了院中，静静地站着，似在等什么。
狐奴心中生起怀疑，难道阿离知道自己跟在后面？毕竟他是习武的，耳力也非同一般。但是，自己跟地那么远，他怎会知晓？
然而，答案很快揭晓。只见茅屋的里边蹿出一只白狐，好漂亮的一只狐狸，狐奴心中大惊，
白狐嘴里叼来了一根竹棒，送到阿离的手中，阿离扬起了笑，那笑容即使在阴翳的天气中，依然明艳。
阿离变了。真的变了。
当年，他的笑容即使站在再明媚的日光下，依然晦涩。而如今，却是明媚的，是真正的，带着阳光的笑容。
阿离竟是没有因为自己失明而如同当年，失去对生活的信心吗？
白狐又顶开了房门，他就竹竿点地缓缓走入了茅舍。
狐奴再次前行，她知道，有些东西，是装不了的。
她轻轻地，推开了栅栏的门扉。原本对着茅舍的马儿，立刻警觉地转过了身，这时白狐也跟着蹿了出来，白狐的灵性早已领教，没想到现在它竟然担负起了狗的职责。
狐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白狐，狐奴似乎像是认识狐奴一般，那双有着一圈白色“眼影”的眼睛立刻笑眯了起来，如同阿离那般妩媚。
白狐欢蹦着跑了上来，狐奴立刻让它噤声，它就收住了声，但依然跑到狐奴的身前，开始用它的脑袋蹭狐奴的身体，
撒娇讨好，就差没像狗一样躺在地上，让我踩它。
“是迷路的，还是过路的？”带着几分醉，几分慵懒的声音，从茅舍打开的房门内而出，阿离摸到了门边，懒懒地靠在了门上，笑看院内。
当如此近的看见他那双明明清灵的眼睛时，狐奴无法相信他失了明。
眼瞎之人各色各样，也有眼睛没有受到损伤的，但是，却是无神。
可是，他的眼睛依然可以演绎出百般风情，只是不再带着当初刻意的诱惑，清水的眸子，带着水的妩媚。
媚地清澈，媚地纯然。如同大自然清新的风，掠过清澈的水面，所带起的层层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