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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们见过吗

我是一只漂浮在人间的鬼,我是一只女鬼,虽然我的年纪不大,但是我看过好多好多有趣的事。

我住在上海的一座空房子里面,这个房子很美,从窗子可以看到半个上海的美景。它曾经属于一个女作家,和她的老公。但是她的老公在潜水的时候出意外,去世了,她悲伤欲绝的自杀了。

我记得她死去的那天,那是她自闭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第三天,她做了好多裙子。针脚密密麻麻的,完全不觉得是人工的,看起来就像机器做的。我飘在靠窗的位置,那里有她刚刚晾好的衣服,还在滴水。

她做完了裙子,接通了电话线,刚好有个电话打进来。我听见她和她妈妈说:“我刚刚回来,一直跳舞好累。”

“如果我只有三天的生命,那我会怎样?”

“我不说,我只是在想稿子。”

“好的。”

我知道,三天以前编辑部给了她一个题目:“不死鸟”

如果你的寿命只剩下三天时间,你会做什么?

但是她很早就写好了稿子,放在窗边的桌子上,正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她站起来,去了厕所。我看见她拿了一个丝袜,挂在厕所的横板上,然后把自己的头套进去,从座位上迈了下去。

然后我看见她挣扎着,最后没了呼吸。

丝袜还紧紧地连在她的脖子上,那紫痕很可怕。

就这样,房子的最后一个主人也离开了,我成为了漂游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有思维的动物。

我常常在清晨出门,在楼下的小卖铺蹲好长时间,然后去她常常去的巷尾看一看海灯,然后穿过上海独特的花红柳绿回来。在傍晚,我常常躺在她生前躺的地方,看着房顶那盏好漂亮的彩灯,等着夜幕来临。

她死之后,她的朋友来看她,报警打开了房子的大门。她死亡的消息,开始传遍她的亲友圈。她的爸妈哭了好久,最后收走了她的遗体。警察判定,是自杀。

我知道,她答应过她的妈妈,她不自杀。我也知道,她死之后,家里来很多不认识的人,来来往往,还对着她的遗体拍照。她一定会很不开心。

所以,我替她守着这里,等这里变干净了,我就离开。

我知道这个世界,可能永远不会有人能看见我,可是我很喜欢这对夫妇,他们生前总是会在周末去捕鱼,也总是会给邻居的小孩补习。他们是很善良的人,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不能平安幸福到老。

我见过小偷,见过潜规则,见过小三,见过孤儿,但是这里是我流连最多的。

我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在这个人间飘了太久。但是我的衣服也随着人们,烧的纸衣而变化,从镜子里面我觉得,我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鬼。

我想我很后悔,我死了之后,一直保持现在的形象,我很想把头发剪了,因为我去世之前是长发,所以我现在很头痛我的长发,如果头发短一点,我想我不会这么吓人,因为很多时候会有人突然看见我。

他们都尖叫着跑开了,我想是因为我的头发太过吓人,如果我是短发应该会好很多。至少,传统的女鬼不是短发。

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胡思乱想。我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人间没有我留恋的东西,没人能看见我。我喜欢在街角,缝衣服的老奶奶。她们身上有很亲近平和的气质。我也喜欢在道路上,吹泡泡的小孩子,他们的眼睛干净明亮。

我想我有同类,活在这里,就在你可能看不到的地方。

流浪,流浪,夜,像是流不走的沙。

枝叶匆匆,果子熟了落,落了熟。海水日复一日,日月星辰,起起落落。

我在海边游荡,前面有一个小孩子在吃棒棒糖,我跟着他想舔一舔,很幸福的样子让我觉得,一定很好吃。

我正在那里“品尝”的兴头上,突然我听到有人说:“你这样做太丢人了吧。想吃我给你一个。”

我条件反射的回复道:“谢谢,不用。”

僵硬的回过身:“我们见过吗?”

我的声线像是活了一般,七彩的抖动着,那颗万年不跳动的心脏,也感到一丝抽动。

那是个少年:“没见过。”

我想,这是我作为一只鬼,最不可思议的时刻,有个男孩跟我讲话。

然后他说:“我知道你是鬼。我也是。”

“啊”我大叫道

他跑过来,捂住我的嘴:“你不要吵。”

“可是,你居然也是鬼?”

“很奇怪吗?你不也是”

“虽然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你见到我一点都不感觉惊奇吗。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可是认为我是人间唯一的鬼呢。”

“那你也太傻了,上海有很多只鬼,我见过很多。”

“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一定是你自己的原因。”他撇撇嘴:“我还以为我认识了上海所有的鬼呢,倒是没见过你。”

“哦”我应道“我常常在这里转悠,没去过别的地方。”

“那你是我见过最无趣的鬼”飞速放开我的嘴,他退到一边去。

“你嘴真坏。”我说

“实话,我走了,拜拜。”他转过身

“别,别走啊。”我说道:“我没见过其他的鬼哦,你能不能带着我?”

我看到他眉头皱了皱,然后说:“好吧。”

如果我是个姑娘,我会担心我自己的安全,可我只是一只女鬼,我该担心别人的安全。

路上他没干别的,一直在跟我强调一个主题:“他不是一个随便的鬼,带我回家是看我孤零零的一只女鬼可怜。”

我第一次见到比我还啰嗦的鬼,也是第一次见到另一只鬼,它是一只男鬼,活了不知道多久,长得像个少年。

“这是我家”一间明亮的屋子里,所有的灯都开着,有个大厅和两间卧室:“你住那个多出来的房间。”

我正在阳台的座椅上晒太阳,我在很深刻的反省自己。因为少年告诉我,我们属于鬼族,我们身体的能量来自太阳黑子。多晒太阳,有益身体健康。我看起来面黄肌瘦,因为缺少光照。

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与少年为邻。

直到我们很熟悉很熟悉之后很久,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少年,我问:“我们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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