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南疆狼烟起,将军需远征。
可是他放不下。
征战沙场十几载,次次领军他意气风发,扫荡敌军挥洒血汗酣畅淋漓,得胜踏马丰神俊朗,可是这次,他不想去出征。
不是他怕了,堂堂七尺男儿怎会怕?只因为他的妻被病魔缠身于病榻,苍白的脸色看得他心里便是一揪。
将军将妻楼入怀中,抚摸着她的青丝,她瘦削的脸庞,曾经她是个多么清秀的女子啊,温婉大方,柔情似水。
当年京城不乏英灵杰俊,虽然她的父亲仅仅是个芝麻小官,她的名气却天下闻名,她才气萦绕,虽是女儿身,心怀天下志,多少才子踏破门槛上门提亲,才子配佳人,当是一段传世的佳话。可是她没有答应,她不嫁。
将军有幸与她邂逅一回,桃林郊外,清泉醉人,她一身素衣宛若谪仙般迷人。
她一笑,风随景扬起,万千桃花缤纷起舞,惊起将军冰封心海的一层涟漪。
“将军。”
“姑......姑娘。”
平日里那个爽朗的汉子,那个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刀光剑影也面不改色的护国将军,在碰见那个仙一般的女子时,竟结巴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呵呵。”
她掩面而笑,似乎在笑将军的憨态,笑声如珠玉掉落在玉樽中那般清脆,直直的落入了将军的心海。
将军不曾想,此次邂逅,再见时,会是那般模样。虚幻得像一场梦,他不想醒来的梦。
(一)
将军自知自己乃一介武夫,配不上她的美好,可他依旧忍不住,遣了媒人上门提亲,他想,失败了也罢,他试过倒也是无憾的。
她知晓将军的提亲,没有像以往对其他人的婉拒,她思考了三天,她说:
“好。”
将军见媒人三天后才上门答复,心里有了结果,认命地低着头。
“陈妈妈怎三天才来回复?当是可卿姑娘她......”
“拒绝”这两字将军终是没有说出口,他觉得,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却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可卿姑娘她答应了!将军可是得快些准备聘礼上门了呢,不然,可卿姑娘......”
媒人用帕子捂住嘴失笑,她替很多位公子去可卿姑娘家提过亲了,没想到最后俘获姑娘芳心的,倒是将军。
“什......什么!可卿姑娘她......她答应了?!”
将军喜出望外,眼里迸发出光芒。
“来人!抬起十里红妆,随本将军去迎娶将军夫人!”
谁都没想到,最后可卿嫁的不是文人墨客,而是一介武夫。
将军聘礼几乎散尽家财,却也讨得了老丈人欢心。
将军用八抬大轿将可卿从娘家接出,嫌轿子的缓慢,众目睽睽之下,他牵着跟着他多年的汗血宝马,从轿子中迎出了他的美娇娘,可卿的大红盖头被风吹开,精致的容颜让将军心下一窒,他俯身吻了下去,缠绵辗转,羡煞旁人。
将军拥着可卿骑着马,飞奔向了将军府,可卿可以感觉到,将军很急切。
她侧过头抚摸着将军的脸,
“夫君莫慌,可卿是你的妻,一生一世。”
将军的喜袍在风中摇摆,万千情意化作绕指柔,他心头一热,鼻头微涩,他想,他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宠他怀中的这个名为可卿的女子一生一世。
洞房花烛夜,将军动作轻柔地为可卿卸下妆,与她饮下合欢酒,只见可卿面色泛红,灯火摇曳下,她风姿绰约。
将军一把抱起可卿,将她平放在喜塌上,可卿双手紧张的绞在一起,略显不安。
将军有粗茧的大手抚上可卿的手,他倾身上去,看着身下娇态迷离的可卿,吻了上去,在抚平她的不安。
“圣旨到!”
唉,总是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爱来捣乱。
将军没办法,还穿着喜袍,却连夜要赶去边疆,因为敌军来犯。
(二)
将军握着可卿的手,将军说对不起。
可卿拿出帕子在将军脸上擦拭一番:
“夫君莫慌,可卿是你的妻,一生一世。可卿在家,等夫君回来。”
这个女子,值得将军用一生去好好宠她,疼她。
将军出征,一去去了三年,当班师回朝时,他没有心情去想其他,他飞奔入将军府,他想他的妻了。
将军看见可卿靠着床小憩,手里握着半卷诗集,眉间萦绕着淡淡的愁绪与思念。
将军走近,横抱起可卿,可卿缓缓转醒,看着面前的将军,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
“夫君?”
将军不容分说地吻了上去,在心底说了无数遍的对不起对不起,终究全都融在了这个缠绵的吻中。
良久,将军将可卿平放在床上,可卿双手勾着将军的脖子,眼中百媚丛生。
将军看着他的妻,声音止不住的哽咽和颤抖:
“夫人,让你久等了。”
床边的帷帐徐徐落下,迟来三年的洞房,春光无限好。
接下来的十余载,将军征战沙场不断,他和可卿总是聚少离多,两人感情却依旧如初。
将军本想,这次结束后上奏皇上,他要退隐山林,给可卿一个平淡温馨的小日子,可是不曾想,可卿不等他了。
将军眼角含泪,抱着怀中心爱的妻,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微弱,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可卿被病魔缠身,却无能为力。
“夫君,去战场吧。”
可卿勉强地撑起微笑。
“不,夫人,为夫留下来陪你,不去了。”
将军温柔的笑笑,他不走了,他的妻需要他。
“夫君,黎民百姓需要你。”
“夫人,你也需要为夫我!”
“夫君莫慌,可卿是你的妻,一生一世。”
可卿伸出手,抚摸着将军的脸,一如他们大喜那天。
将军终究落了泪。
“夫君,安心去吧,可卿在家,等你回来。”
“等我,夫人,你一定要等我!”
可是,她还是没能等到他回来。
或许是老天爷不忍看她痛苦吧,将军得胜赶回来那天晚上,可卿淡笑着阖上了眼,却再也没有睁开。
将军没有见到可卿最后一面,他不信,不信他的妻就这样离他而去,他不信啊!她说,她会等他回家的!她说过,她会的!
“可卿......可卿......我的可卿......”
将军瘫倒在酒楼,一杯又一杯的烈酒酒饮下肚却不见醉,为什么,为什么可卿的一颦一笑都那么清晰,那么清晰的刻在他的脑子里?
“呜呜,我的......我的可卿......你说过,会等为夫的......”
将军痛哭起来,像一个害怕受伤的孩子,把自己蜷缩起来,很无助。
(三)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推门而入,容貌竟与可卿有九分的相似。
不一会儿,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渐渐的,渐渐的抚平了将军激烈的悲伤,将军红通着眼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个女子,可卿......是他的可卿吗......
将军踉跄地起身,明明心里知道那不是他的可卿,他的可卿才不会穿这种庸俗的大红衣裳,然而在酒精的作用下,将军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冲了过去,他拉起那个抚琴的女子,那女子容貌姣好,她看着将军,有些惊慌。
将军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仰慕,而将军对可卿的痴情也是京城的一大佳话,多少女子羡慕着可卿,多少女子都希望有那么个如意郎君如将军宠可卿一般宠着她们,那一生便也无憾了。
那红衣女子看着将军的颓废,心底涌起一阵苦涩,他果真是不记得自己了吗?
是了,将军本不应有情,他征战沙场十余载,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他怎么会有情?
然而那个叫可卿的传奇女子,她似乎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是她,她让将军的心海泛起涟漪,将军所有的柔情都付诸于可卿,他的眼里又怎么会再容得下旁人?
“将军......”
红衣女子轻唤了一声,下意识地扶住将军,将军全身一颤。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他看着那名红衣女子,勾唇一笑:
“唤我夫君。”
红衣女子看着将军眼里一滩汪洋的深情,一滴泪悄然从眼角滑下,她知道,将军看见的不是她,是可卿。
可是,可是将军给出的这个诱惑太大,她想,她是义无反顾的要被诱惑了。
红衣女子扬起头看着将军,她娇俏一笑:
“夫君~”
“夫人,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将军横抱起那个红衣女子,轻轻地把她放在床榻至少,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脸,解开她身上衣裳的结,大手探了进去。
那个红衣女子微微娇喘,手指绞在一起显示她内心的焦躁不安,她的手攀上了将军的背,她用一个几乎细微的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呢喃了一句:
“夫君......轻点......”
将军一愣,眼神有点迷惘。
不!不是!不是可卿!
他的可卿不是这样的!
将军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他盯着身下这个娇媚的女子,是了,她不是他的可卿,她只是一个费心费力想爬上他的床妄想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妓女!
她们根本不配相提并论!
行啊,想爬上本将军的床,那本将军就让你如愿!
带着一股无名的愤怒,没有任何前奏,将军粗鲁的要了那个红衣女子,疼得她一张俏丽的小脸痛苦地皱在一起,她知道,将军清醒了,可是,是她自己没有经受得住诱惑不是吗?这谁也怪不得。她只得生生的忍受下来。
“呵!”
将军看着身下女子生生的咬着牙使自己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泪凝在眼角,他冷哼了一声,妓就是妓,装什么装!本来不就是想费尽心力爬上男人的床吗,呵呵!
这一夜,将军毫无章法粗鲁地与红衣女子缠绵了一晚上,明明做着最亲密的事情,他们却像多年的宿敌那样凶狠地撕扯折磨着对方。
三更时分,将军起身,披好他英勇的战甲,看了一眼床上那抹鲜明的落红,脸上浮现一抹讽刺的笑,什么都没说,取下佩剑奔赴了战场。
既然他的可卿都不在了,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战死于沙场,去黄泉寻他的可卿,作一对阎罗殿上的亡命鸳鸯!
(四)
红衣女子躺在床上,整个人有气无力,她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将军本就是习武之人,又带着愤怒,自然下手没有轻重。
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红衣女子脸庞滑下,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只是呆呆的望着房梁,眼神空洞无助。
她不知道这是幸福的感觉还是悲伤的味道,不过,她把初夜献给了将军,即使最后,将军嘴里仍然在呢喃着可卿,她也是感觉幸福的吧。
念此,她的泪水更加汹涌。
是的,她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将军拥着她,眼神迷蒙,他温柔的吻她,让她感觉像是飞上了天堂。
“可卿......可卿......我的可卿......”
几乎是瞬间的事,她感觉仿佛有一盆冷水将她从头浇到底,浇的透心凉,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从心底散发出的凉意,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是啊,她几乎都快忘了呢,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将军深爱的是可卿。
“将军,妾身名唤子衿......子衿......”
红衣女子喃喃自语,眼角泪水不止,嘴唇没有血色,白得渗人,她身下是昨夜那件红色霓裳,衬得她妖艳得如崖边迎风盛开的罂粟那样美丽动人。
她是京城最大青楼之中卖艺的一名女子,十几年前她因战乱逃难来到京城,凭着一手好琴技及其美貌在京城小有名气,她是妓女,却卖艺不卖身,这很矛盾,可是姑娘不在意,她的强硬让青楼的妈妈也丝毫没有办法。
或许是姑娘的小性子勾起了男人的征服欲,愿花重金去买上姑娘一曲的风流公子哥儿们倒是络绎不绝,乐得妈妈是合不拢嘴,把姑娘当成摇钱树样的供着,宝贝得不能再宝贝。
姑娘名曰子衿。
就这样干躺了一天,傍晚时分,子衿缓缓起身,小心收拾了一下自己,梳洗好后画了个淡妆。
她强打起精神,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去找了妈妈,她,要把自己赎出来!
妈妈一开始死活都不肯放走这棵摇钱树,却耐不过子衿的以死相逼。
“子衿啊,妈妈劝你一句,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离开了这儿,你找不到更好的去处的。”
“妈妈,子衿不后悔。”
子衿粲然一笑,决然的转身离去,自此之后,她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魂,绝不后悔!
子衿用身上仅余下的钱买下了那间酒楼,她想,将军会回来的。
(五)
将军舍得性命,年年出征。
子衿不惜年华,日日等待。
她想,将军会回来的。
子衿就这样,靠着一个飘渺的信念,在城中,等着将军回来。
将军知晓子衿的赎身以及买下酒楼,他只是讽刺一笑,不置一词。
妓就是妓,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难道就不是了?
只是那抹落红一直在将军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蹙了蹙眉头,内心有些烦闷。
将军又胜了。
举城欢庆,子衿的酒楼设宴,三日酒水皆免费,生意兴隆。
晚上,子衿都是就寝于那日她与将军抵足而眠的那间房,躺在床上,似乎能感受到一点将军的温度,她叹了一口气,得到些许慰藉。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
“谁?”
那人没有言语,只是朝子衿走了过来。
“将……将军?”
子衿声音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以及难以置信,那人走到她身边,一把把她横抱起,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她落下泪来,真的,真的是那个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
子衿一夜无眠,她幸福得快要飞起来了,虽然将军只是要了她,什么都没说,她还是感觉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这是她等的人啊,他回来了。
将军鸡鸣时分便起了身,依旧是一言不发,披好衣服没回头的走了出去。
子衿看着将军出去,心是微微酸的,她知道,将军深爱的是可卿。
可没关系,至少将军记得她,至少,至少他们还来日方长,不是吗?
从此,将军夜半而来,鸡鸣则去,有时只为欢好,有时又仅仅是躺在子衿身旁,安安静静,什么也不说。偌大的房间,有了些甜蜜的期待与生气。
子衿本来以为生活就这样平淡而满足,却不曾想,一日,她亲自算账,邻桌酒酣而肆言,他们说,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要娶新夫人了。
子衿愣了愣,笑笑,怎么可能,将军那么爱可卿,随即将苦涩艰难吞下,是啊,将军那么爱可卿……
入夜,已是三更时分,将军却不见踪影。
子衿咬着唇,蜷缩在床上,看着烛火摇曳,心底依旧还有一丝侥幸,将军,将军他,只是,只是有事对吗?
天明,将军没有来。
子衿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她起身,做到铜镜旁,看着面前那个憔悴的女子,不知怎的,铜镜突然模糊,无论她怎么抹眼睛,就是看不清。
终究,她伏下身放声大哭。
幸福,连梦都不愿意为她编织。
(六)
次日,将军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头一回正大光明地踏入这酒楼。
他径直走到子衿面前,站定,就这样直直地望着她。
子衿就这样看着将军,仿佛隔了一世的遥远,她伸出手,想抚摸一下这张她倾尽一声去爱的脸,将军查不可微地皱了皱眉头,子衿苦笑,收回了手,果然,还是嫌她脏的。
她换了一张八面玲珑的笑颜:
“这位客官,小饮还是住店?”
众宾哗然一片,谈笑风生。
将军嘴角斜勾,竟有一丝得意,双手捻出一张烫金喜帖甩到柜台子衿的算盘旁,用着浑厚的嗓音一字一句说着这世上最残忍的话:
“今日大喜,新夫人乃大家闺秀,名门望族,家世清白,清婉可人,望掌柜的赏脸参加喜宴,本将军感激不尽。”
子衿一粒一粒地拨着算盘,嘴角含笑。
“将军恐怕,要误吉时了。”
“报——大事不好——敌军来犯!”
将军眉头狠狠一拧,倏地看向子衿。
子衿巧笑吟吟,
“你看,是吧,说了会误吉时的哦。”
将军侧身出酒楼,策马奔向战场。
戏台上凄凄婉婉唱着梁山伯与祝英台,台下看官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唱着,所有人对刚才的急报,不管不顾,醉生梦死。
子衿手指狠狠掐进掌心,却毫无知觉。
将军若回头,便能发现那个女子泪如雨下,瘫倒在地。
是夜,子衿换上初遇将军的那身红装,点绛唇,抹脂粉,画黛眉,对着铜镜,嫣然一笑,美艳得不可方物。
将军,看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你,记住我了。
(七)
沙场,将军不知杀了多久,杀了多少人。
他只是不停的,不停的重复斩杀的动作,血流成河。
看着身边将士一个个倒下,他啊,那个威风的他啊,竟心生出一丝恐慌,他,他好像还有什么事未完成,他,他不能死啊,至少,不是现在。
再挥剑而下,又一敌军倒下,热血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的眼前忽然浮现一张温婉美丽的容颜,可卿!是可卿!
那个硬朗的汉子忽然就哽咽了,
“可卿,可卿,我的可卿!”
他伸出手来,想抓住些什么。
“将军,莫哭,将军,你还有黎民百姓要保护呢,将军。”
可卿依旧的那样温柔。
“可卿,可是,可是为夫累了!”
“夫君,跟着你的心走,莫要为难自己。”
忽然间,可卿的模样褪去,将军眼前清明一片。
心?
阵前,敌军主帅邪肆地躺在藤椅上,怀里还搂着一名女子,大敌当前,他竟如此嚣张随意!
将军眯了眯眼,而当看见那主帅怀里那个红衣女子之时,他的瞳孔狠狠一缩——子衿!
将军不知道自己的怒意从何而来,他只知道,他的胸前有一团火,快要把他整个燃烧起来。
“杀!”
他振臂一挥,千军万马,踏破山河!
许久,许久。
将军依旧僵硬地机械地挥着手中的剑,以一种奇异的毅力到了敌方主帅面前。
奇怪的是,他也不动了,只是任由身上伤口的血顺着雪白锃亮的剑流下,只是神情漠然地看着站在主帅身旁风情万种的那个女子。
“呵!”
那主帅轻笑了一声,轻佻地搂过子衿,用一把匕首玩弄着她的青丝,一动,几缕青丝飘落。
“去,杀了他,为本帅,杀了他。”
声音不大,却足够将军听见。
将军整个人颤了一下,他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八)
子衿缓缓抬起头,她的左脸上绽开了青色的蔷薇,灵动的像是要生长出来,那样妖异动人。
她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看得将军心里一惊。
“将军,妾身说了,将军这样,是会误了吉时的。”
子衿接过那把匕首,袅袅地走到将军身前半米远,
“将军,妾身等了你十几载,今日,终于到头了。”
她用手中的匕首在脸上轻轻滑动了几下,在蔷薇花蕊处,绽开了一滴血珠,笑的那样夺目。
“将军,妓女也有心,可是将军不相信!”
“将军,妾身名曰子衿,子衿。”
她粲然一笑,从来,从来就不叫可卿!
以一个飘渺的身姿将匕首挥向将军,匕首寒光乍现,将军不躲不闪,迎面对上,那匕首在将军心口挑出一滴血。
那主帅笑了,得意的,意料之中的,惊诧的,难以置信的,不解的,死灰的。
那把匕首,正中他的心脏。
他张嘴说了什么,而后头垂了下去,咽了气。
子衿松了一口气,红衣舞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再用那爱恋的眼神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将军,将军,看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你,记住我了。
而后,她淡笑着,合上了眼。
将军,妾身名曰,子衿。
将军呆住,而后发了疯似的冲了过去,抱过子衿,呼吸一瞬间的停滞。
他抚摸着子衿逐渐失去温度的脸,她左脸的青色蔷薇随着她的生命的消逝而渐渐褪去,子衿清秀的脸庞显露出来,看着她嘴角平和的笑容,将军只觉得无比的刺眼,他不自觉地喃喃道:
“子衿,我知道的,你叫子衿。”
将军把子衿紧紧搂在怀中,想努力地看清她的容颜,却发现愈来愈模糊,他下意识地一抹眼角,怎么会,他,怎么会哭了?
(九)
世人皆知,这日,将军大胜而归。
世人皆知,这日,酒楼莫名易主。
将军走进这间酒楼,里面的繁华让人侧目惊叹。
他走过这每一处每一角落,忽然就笑了。
子衿,其实本将军知道的,那日桃花林,本将军遇见的是你,那个可张扬可美丽可优雅可恬静的你,那个作为可卿孪生姐姐的你。
初时,本将军也以为那是可卿,可是,当那日我偶尔提及,可卿却毫无印象的时候,我便意识到,那,可能不是可卿。
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下意识的不想去相信那个错过了,蹉跎了半生的误会,我不愿负了可卿,所以我不想与你亲近,我明白初时见你对你的那份感情,所以我对你凶狠,我想让你恨我,想让我,断绝那份不应该有的念想,可是我失败了,你看,我还是,还是爱上你了,这场战争中,我输得一塌糊涂,你说,是吗?
可卿的灵堂上,岳父大人才含泪告诉我,你是他与糟糠之妻诞下的女儿,与可卿出生时辰不差那几秒几分,当年他为了出人头地,抛弃了糟糠之妻,迎娶了尚书千金为妻,却不曾想两位夫人竟同时怀孕,又在同一天接近同一时刻诞下千金,因此,说你和可卿为孪生姐妹不为过。
他说,他对不起你,如今他只有你一个女儿了,让我能帮你一些的就帮了吧。
其实,我只是可怜他,可怜可卿,也可怜你。
如今,你们倒是洒脱,怎可以,怎可以就丢下我一人,相携而去了呢?
将军颓然倒地,那个高大的汉子,如今却像个小孩一般抱头失声痛哭,声音悲恸,引得路人惊异。
从此将军卸下千军万马,守着酒楼,诗情画意,茕茕凛立,孑然一身。
他想,这一生,便这么过了,也罢。
他想,这一生,有两名女子,足矣。
(尾声)
将军,有千言万语,子衿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可知,那日桃花林,是我,而不是可卿……
其实,可卿早就知晓了我与娘亲的存在。
我知道的,她恨我,也恨娘亲,所以,她答应了你的提亲。
其实,她真的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姑娘,我知道,这些年,若没有她在暗中接济我与娘亲,我们可能早就丢失了性命。
所以,我不怪她,毕竟,她是我的妹妹,亲亲的妹妹。
那日看着你们成亲,真好,那么幸福。
将军你知道吗,后来可卿见过我一面,她说对不起,可是她好像真的爱上了你,我那时想的是,真好。
可是老天爷不放过她,她被病魔卷去了性命,我看着将军你那么痛苦,我真的,下意识地就想安慰你,哪怕,一点点,哪怕,仅仅以一个妓的身份……
可是,将军啊,我好像输了呢,我知道我这样很卑鄙,到了黄泉路妹妹也不会原谅我的,可是你尝过那种突然就得到幸福的感觉吗,我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定力舍得放手,哪怕,我明知道将军你……
将军,我知道,我中了连心咒,我不能违抗从母蛊发出的命令,呵,主帅对自己也这么狠,把母蛊下在自己身上。
其实,只要我想,只要我愿意,我能够获得那无上的荣誉和财富,连心咒母蛊子蛊连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赌我爱命惜命,可是将军,我怎么能背叛将军你呢?
将军,你可是我的,可卿的,百姓的将军啊!我这一生别无所求,如若你能记得住我,哪怕只是这么一个卑微的身份啊,也好过余生的孤独了吧?
将军?将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