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天,夜雨淋漓。路上黑漆漆的,只有马车上挂着琉璃的灯笼,才让这巷子有了些许光明。雨水淅沥,马车上又不时传出轻咳和低语,虽不宁静,却也安谧祥和。
不过这一切都被马夫的一声低喝所打破,听见马夫的声音,丫鬟先探出了头,好奇的道了声:“嘻嘻,我先替夫人看看,是什么样的半大孩子?”丫鬟不看还好,看到地上的少年倒地的周围一片红色,虽然血水被雨水所冲淡,但却显得范围更大,更加触目惊心。
丫鬟似乎被这场面惊呆了,眼睛不住放大,嘴巴也可以装得下一个鸡蛋了,也没有像那个夫人回禀,忘了探头的目的。车内哪个夫人轻咳了一声,道:“温香,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孩子怎么了?”温香这才缓过神来,回那个夫人道:“有个孩子,浑身是血,怕是快死了!夫人,说不定这附近有歹人,这阴天下雨,夜黑风高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说完又连忙对赶车的师傅说,“张师傅,把车在赶快点,要是有歹人惊了夫人,那可怎么办!”
其实赶车的张师傅不等温香把话说完就扬了扬手中的鞭子,甩了个鞭花打在马身上,瞬间马车便提了速。车内的妇人明显感受到了这一切,轻咳了一声,开口说话:“今天回来本是求神拜佛而回,就应该多行善事,说不得这就是上天给我们这些凡夫的指示;再说这夜雨寒彻心扉,就是这少年侥幸没死,或许也活不过明天了。这一切都是缘法。老张,你和温香一起去看看这少年,扶他就上车。若是死了,明天把他好生安葬;若是一息尚存,便找个大夫给他瞧瞧病症。”
赶车的张师傅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叹了一口气,道:“小姐,就是心地太好了,唉……”
张师傅虽然嘴上不乐意那夫人的做法,但是还是向温香一摆手,将这少年抬到车上。经过一段小小的耽搁,马车又消失在夜色中了。
……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陈末才从昏迷中缓缓的醒来,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视力尚且模糊,神志也不算清醒。只感觉身体很干爽,很温暖,很舒服。陈末快被这种感觉再次的爽晕过去,不过仅有的意识使他挣扎的咬了下舌头,甚至瞬间清醒了大半,心里不住叨念“这是哪?我不是晕了吗?是谁救了我?”
这时,似乎有人推开房门,陈末只听见两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软玉,夫人让谁照顾这小乞儿不好,非让咱俩来?看那会儿给我衣服弄的。”
“谁说不是呢,夫人哪都好,就是这心地太善良了。”
“可不是嘛,听说昨晚请了永安最好的大夫——杜神医,给他瞧了病,结果发现身上压根就没伤,只是说这小乞儿心脉枯竭,大限将至。”
“温香,那怎么办了?这小乞儿岂不是要死了?他年纪还这么小!”
“软玉,你别急啊,夫人就问杜神医可有救活的希望?……”
“杜神医怎么说的?你快说啊!”
“杜神医讲,除非那富有灵气的顶尖药材续命或可。哎,然后夫人就亲自把那株灵参煎了,给他了。”
“啊?那可是……”
偏偏这个时候,陈末觉得嗓子发痒,实在忍不住了就咳了一下,“咳,咳……”
“你醒了,夫人叫奴婢来看看你,说是你醒了叫奴婢带你过去。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那名叫温香的丫鬟,截住了刚才的话茬,和软玉对了下眼色,开口向陈末说道。
陈末定了定神,道:“两位姐姐,我名陈末,你们叫我阿末就行了。”“来,陈公子床头有衣服,您且换下,然后奴婢将您引荐给夫人。”温香看了看陈末微红的小脸,嘴角翘起,有些打趣的说道。
温香和软玉说罢,便转身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陈末整了整思绪,坐起身来。只见床头放着一叠衣服,伸手拿起发现是一身月白色衣物,换上衣服,蹬上床下准备的皂面便鞋,便推门而出。对门外站着的软玉和温香,道“麻烦二位引荐,好当面感谢夫人。”软玉一听这话,脸色一变,贝齿咬了咬红唇,总是忍不住说道:“小乞儿,你以为你是谁,你一句感谢就完了啊,你可知那灵参……”
“软玉,闭嘴,平日嬷嬷教导的礼节你都忘了吗?”温香一听软玉说出的话有些刺耳,便出口阻止。软玉看了看温香,住了嘴。而后,又把目光投向陈末狠狠地瞪了一眼,转头便走了。
“陈公子,让您失笑了,是奴婢管教不严,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奴婢随后自会教训这个小丫头。现在还请陈公子随奴婢去见夫人。”温香见软玉掉头走了,也不阻拦,只是轻声向陈末赔了个不是。
陈末虽然年纪尚小,但是随阿父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自然明白了很多事理。陈末知道温香言语虽是客气有加,但是却始终有一份疏离。这陈末都可理解,但是为何他从软玉和温香身上都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反感,这使陈末有些摸不到头脑。
……
远处淡影疏离,近处暗香浮动。
陈末随着温香穿过一片竹林,突兀一片雪白乍入人眼,不禁令陈末屏住了呼吸。若不是上午的太阳洒下层层光辉、令游人沉醉的暖风使陈末想起这是夏天,还以为是冬季白雪皑皑呢!
陈末见此美景,不住向温香问起:“请教姐姐,这是什么花草,我怎么从未见过?”温香不禁有些自矜的微微一笑,道:“陈公子有所不知,这正是我们漱芳斋的藏花之一,唤作“洛栀”,花香清淡,又不招摇浮华。”
陈末听完这句话,瞬间知道了这家的主人。救他的竟是“漱芳斋”苏家的夫人。倒不是陈末见多识广,晓得苏家,而是这苏家本就是育花、贩花的大户,十多年前,苏家夫人代替苏老掌柜执掌漱芳斋,在最近几年更是在每个府市都有分号,可以说是家财万贯,在商界称霸一方。
陈末一边嗅着花香,一边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倒也不在观看四周的风景。过了一会儿,温香突然止步,对陈末道:“陈公子,小山厅到了,夫人正在厅里饮茶,公子里面请。”陈末闻言,神态愈发的恭谨起来,低着头紧跟温香之后,温香见状,微微颔首,便领着陈末进了小山厅。
陈末虽然低着头,但是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周围能看到的一切。小山厅里装饰的十分朴素,没有什么金玉饰物耀眼,也没有满屋的侍婢。只是有一个丫鬟伺候着一位白衣女子,厅中央的地上有一个大铜炉,只是这大铜炉的里面不见烟火,却下方有丝丝云雾缭绕,只觉得阵阵凉意从铜炉的方向传来。
陈末原以为苏家这种富贵之家,应该满壁晶莹,金玉满目,但是眼前所见到的一切,不禁让他对苏家的身份有些怀疑。这是只听见一声轻咳,而后传来一道声音,“公子,请抬起头来。妾身苏氏,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陈末这才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着纯白纱裙,身形纤弱,头上梳着妇人髻的女子便出现在他面前,望着那柔美的容颜,饶是陈末这样尚且懵懂的小子也不禁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那夫人眼角有些许细纹,更添了些许成熟,远没有柔美女子该有的稚嫩。
可是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咕咕的声音从陈末腹中传来,好不尴尬。还好那夫人听见这声音,噗嗤一乐,“温香,问问吴妈是不是午饭要好了?”温香应了声转身离去。陈末也转过神来,道“回夫人,小子名叫陈末,多谢夫人昨晚救命之恩。”说完撩衣就要下拜,苏氏夫人伸出手扶住陈末,口中忙道“陈公子,昨日救起公子,这都是缘分使然,切莫放在心上。”
温香回到小山厅内,向苏夫人道:“夫人,午饭已准备好了,请夫人移步就餐。”苏夫人一笑:“你下去准备吧。”又看看陈末,道:“我家苏儿也如你般大,不如我就称你为贤侄吧。”陈末闻言忙道:“夫人太客气了,您就叫我小末就行了。”
“那好,小末,过来陪妾身吃个便饭。”
陈末应了一声是,便跟着苏夫人来到了偏厅就餐。陈末到了偏厅,苏夫人延请陈末入席,口中谦虚道:“没有准备特殊的饭菜,小末不介意的话,就将就用一点吧。”
陈末一听连称不敢。坐下来后才仔细看看桌上的菜肴,都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陈末连夹了几口,觉得都是美味异常。只是有盘未曾识得的、不太新鲜的素菜。陈末向那盘菜夹了一口,只觉得味道平淡无奇。苏夫人莞尔一笑,介绍道:“这样小菜是我那孩子不知怎么从弄来无法林中独有的菜色,说是可以调养妾身的身子。”陈末闻言,差点把刚吃下去的菜吐出来,因为这口菜实在太贵了。因为陈末知道这盘菜的价值:无法林处于两诏之侧,外围终年云雾相绕,里面恶兽重重,能从无法林里面流出来的东西每个都是可抵千金。
就在陈末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厅外一阵喧哗,只听得一声,“阿娘,我回来了,你看我把什么拿回来了!”
陈末一听好熟悉的声音,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