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徐少尊与上官浟浟相送。
天界之浩瀚比之人间九州更甚，也正因为如此才容得下这么多第四境出现在天界。
天界的天堑城，这里是后来建成的神灵之城，与人间的天堑关相通，也是碧霄之盟后，将三界通道放到此处，四方神帝各派了一位得力神王驻守在此处，怕人、妖、神偷渡。
一座巨大的石台盘踞在城中，石台上以虚空道痕石稳固空间，虚空之上便是一道狰狞无比的虚空裂缝。四周被神光笼罩，怕虚空吞噬周围的事物。
以上官浟浟的身份当然可以随意使用这空间裂缝，纪雍本还想找找郡添孝在天界何处，徐少尊告诉他，仙域派出一大堆仙人，也正在到处找郡添孝，但十多年了，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倒是让纪雍有些无奈，当年慕容东海联合龙宫宫主一起算计仙域，让他们损失惨重，其中郡添孝在这个计划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仙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郡添孝的。
“你确实像是在渡劫。”临走前，徐少尊再次旧事重提。“你可知三灾九劫？”
纪雍当然点头，他连进入逍遥境的三灾四象劫都渡过，当然对这方面有过了解。
“那你是否走了成仙一路？”徐少尊追问。纪雍还是摇头，成仙需要凝成慧剑，斩七情六欲，他也从来没想过成仙。
“你现在的情况很像是在渡九劫。”徐少尊的声音在纪雍心湖响起，“这是成仙之后才会有的劫数，会降临在你身上，或许于你奇特的命格有关。”他来自紫霄宫，作为道祖的徒弟，知道纪雍的命格也不足为奇。
但纪雍还是将徐少尊的提醒放在了心上，去妖界大杀四方，有杀劫来临的预兆，而来天界是乱劫征兆。
“若将来你有过不去的劫数，我可来渡你。”徐少尊很严肃，纪雍忽然发现，那张脸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再次越过空间缝隙，睁眼时，弥漫在天地间的精气再次出现在纪雍的感知之中，聚散神意自行运行，在天堑关中，荡起了一场恐怖无比的精气风暴。
“这里便是景州了。”纪雍能感受到这方圆数万里中，有妖族的存在，也有人族的存在，几乎整个三界的种族都混杂在这景州大地之上。
同时，这天堑关也筑起了建筑，沿着险峻的两边山势，很多建筑群里也有不同的种族，他们相互交易着，似乎没有了种族之分，一片大同景象。
对于在天堑关虚空中站着的纪雍，那些人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打量了两眼便没有再多关注。
纪雍往旁边山岭上的建筑落去，不多时就有一群青衣小厮笑嘻嘻的跑了过来，将纪雍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要为纪雍带路。
纪雍随便指了指其中一个看起来白净的青衣小厮，年纪顶多十多岁的少年，其他人也就纷纷散去了。
青衣小厮恭恭敬敬地行礼后，问道：“不知客人要在天堑关办什么事？是要坐车还是步行？”
纪雍道：“步行。”
青衣小厮眼中的失落一闪而逝，想来如果是坐车的话，他还能从中收一点分成，如今这愿望算是落空了。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介绍到：“天堑关就是人间天堂，这里有无数神兵利器售卖，都是铸神山出品，质量绝对上乘。此次据说在格物斋，有人还拿出了铸神山的一口仙剑拿来拍卖，客人为此而来？”
纪雍摇了摇头，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震惊，那铸神山所铸造的剑器，能称得上是仙剑的也就那么几口，通常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没想到这里最近竟然在拍卖其中一柄仙剑。
青衣小厮又失望了，想去跟着涨涨见识的机会也没有了。但忽然他又眼神一亮，“那客人是来天堑关寻找乐子的？”
说到这个方面，这个只有十多岁的青衣小厮，足见私下花了不少功夫打听，滔滔不绝的道：“客人是人族，那肯定是想尝尝鲜，小的正好知道一个价格公道的妖女坊，里面全是一个个没有完全化形的妖族女子，身段模样都是一等一的，绝对包客人满意。据说最近还抓来了一个万妖盟出来的狐狸精，初夜都被哄抢到了一百中色地精石了。”
纪雍皱眉停下了脚步，“妖族女子会做这种生意？”
“那是当然。”青衣小厮没听出纪雍言语中的冷意，继续道，“就连神族的女子也私下做皮肉生意，毕竟又可以赚钱、还能享受，更重要的是与人族交合，对修为提升有好处，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说，人族也有很多做这种生意的？”纪雍微微眯眼。
“那是当然。”小厮再次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摇了摇头啧啧道，“可惜如果是男子还好一些，要是女子，保不齐被那些异族虐待致死。”
见纪雍表情不喜，他连忙改了话题，问道：“客人想去哪？”
纪雍沉默片刻，将一块地精石扔给小厮，道：“你回去吧，我自己逛逛。”说罢已经离开。
青衣小厮看着手中的地精石，成色上好，不禁一喜，欢欢喜喜的行礼告辞，心里想着这次姐姐可以不用担忧这个月的开销了，还可以买点东西给她补一补，最近姐姐比较劳累，身体越来越不好。
这般想着，从当铺将青色地精石换成了十颗淡蓝色的地精石和十两白银，他高高兴兴的去珍宝阁买了一株那些修行人士用的气血果，还有从精气充足的地方挖出来的人参。买了这些滋补的药物，他再逛了一趟凡俗之人才会来的地方，买了一些肉和青菜。
回到家，一阵忙活，将人参切了两段熬鸡汤，其余的包好，一桌菜肴已经准备好。
然后他就拿起姐姐辛辛苦苦挣了几年才买回家的吐纳法，认认真真的复习，一边开始一天的修行，一边等待姐姐回家吃饭。
姐姐说过，要想在天堑关活得下去，他必须成为第三等人，凡夫俗子为最下等、王侯将相第二等、修行者第三等。而第三等人才是真正能够挺直脊梁活着的真正的人。
可惜苦恼的是，这篇呼吸法已经练了一年多，依然没有丝毫成效。
正苦恼中，只见一个长个颇有姿色的女子皱着眉头，往这破烂的小屋走来。她在幽暗的巷子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系袖腕的时候小心翼翼，偶尔咧嘴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看着正在默默打坐的弟弟，女子泛起欣慰的笑容，但眉间的忧愁始终没有散尽。
“那人将整个花楼都给拆了，还打死这么多万妖盟的妖族，花楼是去不了了。以后怎么活下去啊。”女子心里想着之前发生的事，心头在担忧明天的同时，也有一丝恐惧。
那男子曾说，若是今夜之后，她们这些人族女子再做皮肉生意，被他撞见，必杀。
收拾起内心的忧愁，女子和自家弟弟一起开始吃饭。打开陶盖一股药香便扑鼻而来，陈慈看到了陶锅里的泛黄人参片，心头一惊，连忙问道：“这……哪里来的？”
陈瑜一脸得意的站起身来，来到卧室里将手绢包着的气血果拿了出来，然后一脸得意的望着陈慈，示意让她打开看一看。
陈慈怀疑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家的弟弟，然后把手绢打开发现了气血果。尽管她没有吃过，但是在楼里这么些日子，还是见过有客人吃过这种东西的，听说补气血，是修炼之人才能吃的东西。
这次层次可不只是感觉到惊讶，而是变得惊恐了，她伸出素手，一把揪住陈瑜的耳朵，瞪着好看的眼睛问道：“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陈瑜没有办法，一边叫疼，一边将路上遇到纪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正此时，一个玄衣人刚好从门口经过，陈慈看到了，连忙将弟弟藏在屋里的剩余地精石拿出来，带着弟弟一路冲出门口，在玄衣人面前跪倒，手里捧着那些地精石，诚惶诚恐的道：“舍弟收了您的地精石，实在不该，愿您念在他年纪轻轻，切莫与他一般计较。”
纪雍神情冷漠的背着手，“你起来。”
陈慈不敢违背，实在是此人冷酷手段，让她记忆犹深，恨不得一切言听计从。
纪雍看清了女子的面容，也想起了他在哪里看到过，他捣毁了天堑关中所有倒卖人族女子的作坊，无论是妖族、神族、还是人族的产业，他都毁了。
不平之心，更多的还是一种自甘堕落的厌恶！
女子紧张的看着纪雍皱眉，而陈瑜也不敢像之前那般言语无忌了。
“你可知她为何气血两亏，神魂不稳？”纪雍直接开口，便使得女子整张脸变得毫无血色，浑身更是冰凉。
“求前辈不要说！”女子在此跪了下去，不断磕头。
纪雍没有管她，而是看着懵懂的陈瑜继续道：“她自甘成为妖族鼎炉，被采补一空，挣得钱却是极少。”
陈瑜终于反应过来，这些话对于他这个混迹天堑关的小厮来说，不难听懂，在私下里，和那些狐朋狗友，他们还谈论这种事情有滋有味。
“你胡说！我姐姐是在贩卖珠宝的店铺里做工！”陈瑜冲红着脸反驳道。
女子已是心如死灰，咬着贝齿，眼泪不停流下。
纪雍自然不会多做解释，揭露他人伤疤，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陈瑜面前，他只想看看这个自诩精明的少年会有怎样的心理变化。
所以他再次加了一把火，“放弃修行吧，就算再努力十几年，你依然会一无所获。这是现实，不是什么机缘巧合就能改变的。”
陈瑜踉跄两步，这句话，比杀了他还难受。他眼中灰暗，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是他的自信，也是他与姐姐的希望，如今却是被人狠狠踩碎！
陈慈从地上爬起来，抱住站不稳的陈瑜，柔声安慰道：“莫要听他胡说，姐姐无论如何也会让你修行，成为人上人。”
纪雍静静看着陈瑜，或者说是更深处的人心，一时心之所至，随性而为。
纪雍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无情了。
“你姐姐却在将来可以成为第二境甚至第三境的人上人，一手之下，掌握千万人之性命。”他双眼看着那个女子，其实陈慈已经是一个洗尘圆满的修行者了，所以，她才能感受到纪雍体内那不可抵抗的能量。
“请您不要再说了！”陈慈眼中含着泪水，怨恨的盯着纪雍。
这个秘密她从来没有和弟弟说过，因为她答应了父母，一定要帮弟弟成为修行者，所以尽管她知道自己可能才是适合修行的体质，也没有有任何怨言的为弟弟付出。
纪雍低着头，一直看着陈瑜的双眼，试图从中感受那种心绪。
而确实，他也感受到了这种崩塌的声音。
纪雍径直的走到两人合住的小屋，随手写了一封信，他不经常写字，字非常平常，却也带着一股飘渺之气。
姐弟二人带着怨意盯着纪雍，后者将信给了他们。
“拿着这封信，历经千山万水去兴隋监领馆，相信会有你一席之地。”纪雍递给的是陈慈，也是对陈慈说的话，“至于你弟弟，还是安安心心做普通人为好。”
“凭什么决定我们的人生！”陈慈含泪怒道。纪雍轻轻一笑，信纸放在桌上，不管两人以后会如何决定，身影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姐弟二人在纪雍走后依旧沉默，最终陈瑜故作轻松的模样笑着：“姐姐，你为何不和我说清楚？”
陈慈张口欲言，却也不知怎么说，不知陈瑜问的到底是她在花楼做妓女一事，还是她能够修行一事。
“姐姐，我决定了。”陈瑜站起来，“我要跟你去中原。以后你在监灵馆里安心修行，我在外边赚钱养活你。”
陈慈这下彻底哭了出来，看着小大人般的弟弟，她内心涌出的不只是亲情，还有世界上唯有这个人的依耐。
夜晚，姐弟二人相拥而眠。
他们住的地方很小，饭桌旁边是床，室外是厕所和厨房。一张床，姐弟二人尽管有了男女之别，但无论是姐姐还是弟弟，都没有在意。因为注定两人会永远一起，不会再有第三人、第四人。
这个夜晚开始下起了暴雨，阵阵雷声，入秋夜间微凉。
陈慈因为已经修行颇深，所以她紧紧地搂着陈瑜在怀里，让他不会感到冷意。料想今日过后，也是。
黑夜的雨幕中，陈慈感觉到屋外有一个个张狂气息出现。
“他在此地停留过。”一个听起来像是喉咙被掐住时发出的声音。
“那把这户人杀了吗？”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陈慈觉得很耳熟，仔细回忆，是有一次花楼迎接的贵客。
当时十几个姐妹迎客，出来后都成了恐怖的干尸！
陈慈停住了呼吸，她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万妖盟的妖王之一！
门外还有五道不同的气息，但无一不是强大无比，恐怕是万妖盟的其他妖王。
“景州规矩，不能无故杀人。”这个声音听起来醇厚，料想幻化的人模样会很漂亮。
“哼，若破阵子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也别怪我们不守规矩。”
他们停留片刻，逐渐气息才远去。
“他死定了，是吗？”怀里陈瑜抬起头，脸颊享受着陈慈胸前的柔软。
“是的，他一定会死。”陈慈怜爱的搂紧了陈瑜。
后者嘴角年轻的笑容，竟带着一种残忍与森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