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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延河岸畔佳偶新成 后土岭旁趣谈远停

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天,张三狗早回来了,就是装聋作哑,仿佛压根儿就没那回事,见面只是打哈哈,根本不提交接村长的事。张俊杰心知肚明,也似乎忘了那档子事,稀里糊涂的继续当他的村长。有人抱不平,提醒张俊杰别傻乎乎的,张俊杰对此大度的笑笑,王顾左右而言他,含含糊糊的应着,照旧隔三差五乐颠颠的往炮楼里跑。村里人开始不解,继而似乎明白了:这家伙是个官迷。村长职位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倒乐意当。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谁傻了啊;这个家伙想当汉奸,看他一趟又一趟的往炮楼里跑,没准早投靠了RB人,说不定是RB人设在村里的眼线。流言蜚语满天飞,诅咒责骂到处闻,讽刺挖苦揶揄几乎随处都能听到。张三狗性格懦弱,觉得理屈,自知食言不道德,也觉无奈;他深知当村长的难处和凶险,见有张俊杰顶着,也顾不得做人的底线和遵守村里的规矩,只好明哲保身了。张俊杰心里感到委屈,明面上还得像没事人那样,该干啥还干啥。

在张俊杰一家的精心护理下,宋雅琴的伤势一天天的好起来,马成宝的伤早已好利索了,想走,又不知道部队在哪儿。晋南一带是敌占区,乱走,是很危险的。归队心切的他俩,焦急的不知道怎样才好。

“赵营长现在不知道在哪儿,也不来接我们,在这儿真是憋屈死了。”马成宝在部队是营里侦察排的排长,不仅枪打得准,而且还会几下武功,打仗很是勇敢。本来他只负了点轻伤,能随队行动,只是宋雅琴伤势较重,时间长了怕出意外,经请示被护送的首长同意,让负了点轻伤的他留下保护,生活上有个照应。

宋雅琴知道马成宝的心里很苦。一个战士,离开了部队和组织,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那滋味她感同身受,所以,面对小马的情绪话,她也没有责备,只是好言慰藉:“不要着急,这是敌占区,乱动不得。让舅舅这两天外出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部队的消息,我们再相机行动。”

说完,不知马成宝心里是什么想法,宋雅琴自己倒是流下了两行热泪,忙别转脸,假装擤鼻涕。

宋雅琴心里更苦。它不仅要承受伤痛,承受离开组织和部队的孤独,还要承受离开丈夫的痛楚。这十几天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丈夫赵****他的生活,他的安危;无时无刻不在畅想着归队时的喜悦和兴奋。和赵**在一起,和同志们在一起,再苦再累甚至负伤流血也不皱眉头。那是个多么温暖的大家庭啊,大家团结得像一个人似的,根本不知道困难是什么概念,流血牺牲是怎么回事。RB人那么凶残,装备精良,把****打得溃不成军;而在同仇敌忾的八路军面前,小RB就草鸡了,不顾大RB皇军的尊严和体面,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多么令人回肠荡气啊,多么令人振奋雀跃啊。可现在,自己像个没娘的孩子,有部队难归,有亲人难见,有枪不能打敌人,真是掉到了痛苦的深渊,让人肝肠寸断,让人备受煎熬。

“都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牢骚话。我们耐心的等一等,说不定赵营长这会儿正寻找咱俩呢。”马成宝看到宋雅琴情绪低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陪出笑脸。眼下,养好伤、保护好宋雅琴就是自己最大的任务,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添乱。

宋雅琴不再说话,瞪着一双大眼睛,痴痴地想着心事。

这个赵**真可恨,竟然把自己撂在老百姓家里不管了,就自己的伤势,完全能够跟上部队,可这个家伙居然做出这么个决定。十几天了,连个音讯也没有,自己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只能耐着性子被动的等待。这个赵***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赵**也不容易啊。从延安护送两位首长到晋东南,好几百里的路程,基本上全是敌占区,情况复杂多变,任务繁重艰难,首要任务就是安全到达。可是,RB人实行残酷统治,汉奸、伪军为虎作伥,阎锡山二战区的军队居心叵测,地方上的狗腿子、坐探多如牛毛,护送队才三十多人,就是再骁勇善战,力量太悬殊了,哪敢和敌人死打滥拼,而自己又负了伤,随队行动只能拖了后腿,护送任务就难以完成。留下自己,他就能轻装前进,集中精力完成护送任务。这样看,赵**无疑是正确的。自己也是太任性。本来,护送队的名单里并没有她。临出发前,被护送的首长突然感冒,并有轻度发烧,为了首长的健康,为了在路上有个照应,就把她选中,成了护送队中的一名卫生员。可是赵**不同意,理由是护送任务艰巨,女同志根本不适应长途行军,而且还要打仗。要求派一名男同志来。宋雅琴听说赵**不同意,认为他有意刁难自己,就直接去找那位首长。首长一听说是赵**的新婚妻子,就同意了她的请求。从延安到韩城边上的黄河、汾河,脚底板磨起了泡,她都没有哼一声。任性,倔强,可以说是她的特点,没有这些特点,她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共产党员,成为一名八路军战士。

宋雅琴出生在晋南万泉县一个书香门第家庭,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性格倔强,做事极有主见,她决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十八岁那年,她原本是到BJ的舅舅家玩,一天上街闲逛,看见协和医院的一个招生启事,她当下就报了名,回去一说,舅舅不同意,专程把她送回万泉。父母也很是恼怒,那有一个大姑娘家做什么护士——侍候人的差事,派人严加看管。宋雅琴不理那一套,每天照吃照喝,无事人一般。全家人以为她改变了主意,就放松了看管。有一天,宋雅琴说要到商店买一双鞋。只要她不提上什么护士学校,要啥都答应。父母爽快的给了她几十块钱,谁知宋雅琴一去便杳如黄鹤。家人赶忙给他舅舅打电报,才知道她已成了协和医院的学生。父母无奈,只能由着她。在医院干得好好的,不顾家人的反对,才学习了一年多的时间,又冒着风险到了延安。在延安,像她这样的学习护理专业的学生,实属凤毛麟角,很快就分配到中央保健医院做护士。也就是在这里,认识了赵***两人认识及至结婚,根本没有充满浪漫色彩的戏剧性情调。缘由纯粹在于一句玩笑话。

一九三九年夏天的一天下午,宋雅琴和几个姐妹到延河边洗床单。俗话说,三个女子一台戏。平常在医院,是不准大声说笑的,个个都憋得难受。到了延河边,就没有那么多的约束了,几个姐妹叽叽喳喳,咯咯咕咕,好不痛快热闹。离她们不远处,一群抗大学员正在上体育课。很自然的,那群男学员就成了这几个护士姐妹的议论对象。

“怎么样啊?在医院这么长的时间,有没有合适的白马王子?”一个高个子姑娘打开了话匣子。

“我才不着急呢,全是些泥腿子,没文化,听说粗鲁得很。”一个略胖点的姑娘鄙夷的说道,一脸的不屑。

“文人肠子弯弯多,我才不稀罕那股酸劲呢。没文化的人实诚、厚道,靠得住,再说,没文化也不是他们的过错,还可以学呗。”另一个姑娘发表新见解。

“哎,最近听说后勤部的领导要来咱们医院给那些高级干部选配老婆,要是那样,真要配上一个粗鲁汉子,那可就惨了。”有个姑娘神秘兮兮的透露着一个重大信息,给姐妹们的心里增加了恐惧不安的负担。

“我在农村时就反对包办婚姻,投奔延安,就是来追求自由的。如果有人要包办我的婚姻,我绝不从命。”宋雅琴决绝的说,显得很有自信和主见。

这时,从延河上游过来三个骑马的军人,只见前面两个人骑在马上,并辔而行,说说笑笑,很是亲热、熟络,后面一个年轻战士显然是个警卫员,同他们两人拉开距离,慢慢前行。

两个骑马说笑的军人,一个是129师赫赫有名的王凤山旅长,另一个是120师人称“战地旋风”的赵**营长。改编八路军以前,王凤山是副师长,赵**是他手下的团长。现在,两人分属不同的建制,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在延河边邂逅,自然亲热得不得了。路过洗床单被罩的女护士面前,话题就转到了老婆身上。

“哎,你的对象有没有个着落?”王旅长关切的问道。

“好多老干部都还在那儿干熬着呢,哪能轮得上我。再说延安现在的姑娘那么少,又要打RB鬼子,既没时间,也没机会。现在不想这些事。”赵**在老领导面前不打诳语,说的也是实情。

“你的资格也蛮老的嘛。”王旅长动情地说:“二七年八月一日参加南昌起义,九月九日又赶上秋收起义,反第五次围剿时二十一岁就当了团长,又是经过长征的老红军,你这种资历在党内也是罕见的。说说,现在延安这么多的姑娘,看中了哪个,我去给你当红娘。”王旅长用嘴努了努在河边洗衣服的几个姑娘,笑着说。

因为太惯熟了的缘故,只当是说笑,赵**随手指了指站着看他俩的宋雅琴,说:“就是她了,愿意的话我就娶。”

几个姑娘见马上的年轻军人指宋雅琴,都笑得前仰后合,嘻嘻嘻,哈哈哈,拿宋雅琴取笑。

只当是玩笑话,说过早成了耳旁风,谁知王旅长竟当起真来,找到医院的院长,指名道姓要宋雅琴给一个干部当媳妇。

这下可把倔强的宋雅琴激怒了。按一般姑娘的想法,如果不愿意,婉言拒绝也就是了,但宋雅琴不同于一般的姑娘,他要当面羞辱一下这个领导,你是不是共产党的干部?是不是共产党员?当个干部就这么霸道,不征求人家的意见就敢包办婚姻,太封建了吧。当宋雅琴怒气冲冲的走进约定的房间时,一下子蒙了。面前站着的竟是在河边看见的那个军人——赵***对于赵***宋雅琴倒也不陌生,她早听说过赵**的英雄事迹,心仪已久,心田里早已埋下了崇拜的种子,只是无缘相见。现在,英雄就在眼前,想要诘问的话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谈得十分投机,相见恨晚。一九三九年十月初三,经上级部门批准,赵**同宋雅琴喜结连理。

“赵***你在哪儿啊!”宋雅琴在心里不止一遍的在念叨,在呼唤。没人能够回答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等待。

门帘响处,张俊杰的姑娘张玲玉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雅琴姐,院子里阳光很好,出去晒晒太阳吧。”说着就过来搀扶宋雅琴,马成宝也上来搭把手。

房屋外面果然要比里面舒服得多。眼下已到三月下旬,房子里还有点阴寒,外面可就不一样了。春风暖暖的,吹到脸上,像恋人的手在轻轻的抚摸,不免让人心荡神摇;阳光柔柔的,洒在人的身上,如同沐浴在琼瑶仙境,顿觉心旷神怡。春天真是个美好的季节。喜鹊喳喳,黄鹂唧唧,麻雀觅食,燕子灵巧的飞进飞出,忙碌的衔泥垒巢。大地完全苏醒过来,各种植物或破土而出,探头探脑的观察着这个世界,或披上浅绿色的衣服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或不甘落后竞相绽放黄、白、红等各色花蕊以其独领风骚;杏花流彩缤纷,桃花似火如云。各种动物,有的伸着懒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有的机敏灵巧,忙着捕食准备养儿育女;有的则在嬉戏耍闹,欢快的跑来跑去。羊儿在啃着嫩草的间隙忘情的欢叫几声,牛马在做农活之余兴奋地向一切生物打着招呼。田野里,人如蚁动,各劳其作。朴实善良的庄稼户、老百姓,能够包容一切邪恶,能够忍受一切苦难。老天爷不保佑,他们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继续默默的供奉,且矢志不渝;RB人凶残暴戾,他们能逆来顺受,坚信恶有恶报的善恶轮回,该干啥还干啥。毕竟,还要活下去。

短短的十几天功夫,张玲玉、张贵宝兄妹俩就和宋雅琴、马成宝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都是年轻人,共同话语也多,不几天就熟络了。宋雅琴给张玲玉讲共产党、八路军,讲抗日必胜的道理,讲文化知识。张玲玉识字不多,朦朦胧胧,似懂非懂,忽闪着大眼睛,听得如醉如痴。马成宝教张贵宝练武术,如何打枪,怎样保护自己以及一些战斗要领等,张贵宝听得认真,练得上心。以前,他只知道锄草、挑粪、犁地、耙秣、摇耧、扬场等农活,对这些,又是兴奋,又是神往,心里痒痒,跃跃欲试,暗暗下定决心,要跟着马成宝参加八路军。

“雅琴姐,你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不要着急走,多住些日子,行吗?”宋雅琴和马成宝的对话,张玲玉隐约听到一些,知道他们要着急的去找部队,心里发急,便认真地劝慰,提出了小小的要求。

宋雅琴没有说话,慢慢地摩挲着张玲玉的辫子,把幽幽的目光移向天空,低沉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空间传来,显得更加坚定和决绝:“我是八路军战士,在战场打鬼子是我的职责。我得赶紧回部队啊!”

张玲玉听了无语。她知道,雅琴姐要一走,再见就很遥远了。一股离别愁绪涌上心头,不禁鼻子一酸,无声的流下了眼泪。马成宝也感到和这对兄妹俩难舍难分,心里一阵难过。

随着沓沓的脚步声,张俊杰从外面回来了。

“舅舅。”宋雅琴每每看到张俊杰忙碌的身影,提心吊胆的神情,心里就有一股负疚感。多好的老百姓啊,自己承受着亘古未有的苦难和屈辱,还要拿全家的性命替自己承担塌天的责任,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内心的情感,只有甜甜地叫一声“舅舅”才感到踏实。

“舅舅坐。”马成宝搬来一个小凳子,对张俊杰说。

“到镇上转了转,还是没有任何信儿。”张俊杰知道他俩惦记啥,说完叹了一口气,抽出烟袋,装上烟,点着了,猛抽几口,吐出一股股浓烟,慢慢道:“我说娃啊,不要着急。你看这样成不成,你捎句话,让赵营长带兵来咱这儿。咱这地方多好啊。”张俊杰心里有个小算盘,只要这赵营长一来,RB人就不敢张狂,咱老百姓的日子就能安稳,他这个村长(不管谁当村长)都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我就是想叫他来,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宋雅琴笑笑说。她倒没有揣测到张俊杰的内心活动,想着,赵**是八路军,哪能想到那儿就到那儿,只是顺着张俊杰的话说。

“哦,哦。我糊涂了,糊涂了。”张俊杰恍然道,自嘲的笑笑,低头抽烟。

宋雅琴见气氛有点沉闷,便换了个话题,问道:“舅舅,你们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三个村子傍岭聚族而居,为啥村名和后土岭一点关系都没有?有东远停、西远停、南远停,为啥没有北远停?后土岭在这儿,十几里外的村子却叫后土镇,后土祠又建在几十里外的荣河县城跟前的庙前镇;后土岭呢又怀抱禹王庙,挺错综复杂的,你能给我讲讲吗?”

宋雅琴和马成宝十几天来哪里敢出门,只是这几天,宋雅琴的伤势好一点儿,只在张贵宝的陪伴下,趁中午人们吃饭的时候到村边的沟沿沿上转了转,好多事情都是听贵宝、玲玉星星点点说的。

张俊杰见宋雅琴提起这个话头,紧抽了几口烟,然后磕磕烟锅子,略带点自豪和遗憾的口气说道:“你还别说,这地方真不赖。但要说为啥这样,为啥不那样,我就说不清楚了。”张俊杰像是沉浸在回忆中,努力挖掘所知道的那一星半点本地的历史地理知识和有关传说,力求圆满回答宋雅琴提出来的问题。

“你看么,咱这远停村的位势是这样的。”张俊杰找了根柴棍棍,怕自己说不清楚,也为了能简洁的说明问题,遂在地上画了起来。亏得张俊杰还有这一手,三横两竖几拐,一张远停地形图基本画成。宋雅琴、马成宝以及女儿玲玉都近前来端详。

“荣河县老早以前就叫后土县,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改成了荣河县。远停这一带呢,又叫后土岭,有时也把整个后土镇的二十几个村子称为后土岭,是一个偏僻闭塞的地方。咱们先看北边。”张俊杰指着“地形图”进行讲解。“从东到西有七八十里,全是南北走向的沟梁,从沟顶到沟底的汾河边有五六里长,沟梁也是高低不定,沟沟套壑壑,壑壑套岔岔,有三四十丈深呢。汾河就从沟底流过。过了汾河,就是黄河滩,南北有五六十里宽,东西有七八十里长,远停村正对着黄河冲出来的禹门口,从这儿到黄河同汾河交汇地——后土祠,大约也有六七十里路。黄河滩的位势总的是一马平川,有的地块平展展的,有人就冒险种上庄稼,如果黄河不发大水,就能有个好收成。黄河滩里水浅地肥,不用锄草,不用上粪,麦子长得半人高,产量也高,有个五六亩地就够全家人吃一年了;有的地方全是沼泽地,野草茂密,表面上看不出啥,不熟悉的人随便进去,就有可能陷进去出不来了。在这平展的滩里也有不少的沙沟沙梁,那是黄河泛滥时冲击形成的,五六尺到一丈多高不等,下滩的人遇见大水就跑上沙梁避难。黄河滩里水洼多,大的有十几亩大,小的也就三二分大,有的单独形成,有的相互通联,里面的鱼、鳖、田鸡多得是;边上的芦苇、野高粱和一些杂树木长得一人来高,是个藏人的好地方。还有遍地的药材,挖来就是钱。野柳条,编筐子是上好的材料,到集市上非常抢手。有狼、獾、兔子、狐狸、野鹿、狍子,下个夹子就能夹住一个两个的。平展展的地下,拿个磨尖的铁棍棍扎一扎,都是上游山洪冲下来的煤,煤层有一尺多厚……黄河滩是个聚宝盆呢。咱这儿多年来住着一支土匪队伍,头目人叫雷哼哼,就是以宽阔凶险的黄河滩和地形复杂的沟梁梁作掩护,官府对他没有一点儿办法,就是厉害的RB人围剿了几次,也没有占到啥便宜……”

张俊杰说的兴起,突然见宋雅琴和马成宝慢慢把头抬起,若有所思。女儿玲玉也直起身子,向别处张望,这才发觉自己走了题了,不好意思的笑笑,收摄心神,继续介绍道:“再看东南方向。从北面沟梁正对着禹门口的地方,有一个底宽一二里、顶宽五六里的深沟,绕过远停村的东面、至南面,曲里拐弯,一直向西南,约莫三四十里。深沟的尽头是孤峰山,方圆几十里呢。沟里向阳的坡地能种麦子和高粱,其他地方就是各种树木、杂草。沟梁岔岔多,林子也不少,外乡人进了这沟里,还真有点晕头转向呢。要不,RB人一来,村里能跑动的人,拿起干粮就钻到沟里去了,RB人明明知道,就是不敢进去,他也怕吃亏哩。反正只是逃避,并没有反抗,RB人也就不在乎……我这又说到哪儿去了。哦,只有西面一个方向是平路,有一节路只有一里多宽,二里多长,村子里能顺利出入的就这一条路,我们叫‘脖子路’,形状像个人脖子。只要在后土岭上设置一个放哨的,盯住这个方向,RB人一动,只能从‘脖子路’上来,放哨的就能及早发现。”

张俊杰自失的一笑,随即正容道:“三面环沟,以西面的‘脖子路’为界,整个一个大土墩子,南北约摸七八里,东西约摸五六里。除了东远停、西远停、南远停外,‘脖子路’外顺沟边向西还有南埝、徐家崖、西范、老庄等二十多个村子。离后土岭二十里路就是后土镇,是一个有着两千多人的大村镇。顺沟沿往西是光华镇,荣河县城就在黄河和汾河的交汇处。从荣河县城往北就到了后土祠。后土祠的规制大着哩,年年的正月十八和三月十八、十月初八有庙会,十里八乡的人都去,还有不少是从外地来的,人山人海,热闹着哩。卖东西的,烧香的,还愿的,游览参观的,但主要是祭祀后土娘娘,保佑庄稼户人平安,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啊哦,还是说咱远停村吧。从位势上看,后土岭在北面,岭高约莫十多丈,宽有八九丈,长有十四五丈,它的北面根底建有一座禹王庙。东远停在东面,有四十多户人家;南远停在南面,也是四十多户人家;西远停稍大一点,有六七十户人家。三个村各相距一二里路,呈现出犄角态势,一村有事,其余两个村呼应,抱团得跟一个人似的。以前,三个村对外只用远停村的名义,RB人来了后,才强行把我们分开,各村干各村的。

“远停村三面都是沟,像个‘宝葫芦’,出行虽然不方便,但也有它的好处。外面的风吹不进来,不管外面闹腾的天翻地覆,我们这儿依然是风平浪静。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实诚厚道,与世无争。你看,RB人这么祸害人,骂归骂,跑归跑,完了还是该干啥干啥。”

张俊杰识几个字,脑子又灵活,口才也不错,虽然有时跑点题,但他口说手比,大致还是条理清楚,表述流畅。末了,他还不忘回答宋雅琴提出的问题。“刚才你问我这问那,我还真回答不了。我可以给你讲个传说。”

张俊杰慢慢地装上旱烟,幽幽的目光闪烁着,偏转头思虑着,开始讲那美丽动人的传说。“远古时候,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他们是东方天帝的儿子。在天帝的安排下,这十个太阳各司其职,勤勉实干,把光和热洒遍世界的每个角落。十个太阳每天一换,轮流当值,秩序井然,天地万物一片和谐,人们在大地上生活得非常幸福美满。然而时间一长,这十个太阳不满足于这单调、枯燥的千篇一律生活,偷偷爬升到天空,到处乱跑。十个太阳就是十个大火团,他们一起放出的热量烤焦了大地,河流干枯了,森林及所有的树木庄稼和房子都被烧成了灰烬,那些在大火中没有烧死的人和动物,到处逃生,四处寻找可以躲避灾难的地方和能救命的水和食物。人们在火海灾难中苦苦挣扎,祈求上苍的恩赐!

“这时候,有一个叫二郎的青年,力大无比,勇敢异常,他决心为民除害,背起箭葫芦,挑起八座山,追赶锁拿这十个太阳。每追上一个太阳,他就拉弓搭箭,射中就由紧随其后的老百姓就帮他拿一座山压住。经过一番追拿,十个太阳有八个被他拿住,分别压在泰山、华山、天山、黄山、昆仑山、峨眉山、太行山和吕梁山的山底下。当追到远停这个地方时,二郎眼见一个太阳正想夺路而逃,就顺手拿起挑山的扁担在地上划拉出一条深沟。这条深沟从汾河边后土坡旁开始,绕行远停村东面和南面,至后土镇峰下,足有四五里宽,一里多深,四五十里长。太阳一看,东面和南面有深沟,北面有黄河和汾河以及冲积形成的黄河滩,西面有威风凛凛的二郎,眼见无处可逃,只好乖乖束手就擒。这时,二郎忽然发现自己挑着的几座山都用完了,不知用什么办法压住这手中的太阳。焦虑急切间,便顺手把鞋里的土倒在第九个太阳上,这就是后土峰。后土峰也称孤峰,没有山底座,三面都是直愣愣的耸立,险峻异常,只有北面,也就是我们看到的这面有底座,从咱们这儿的深沟走过去,就能到达后土峰山下。二郎休息了一会儿,收拾行装,准备追拿下一个太阳。正待行走,忽听到深沟对面有喊声,原来是随他追赶锁拿太阳的老百姓。由于二郎在地上划了一条深沟,老百姓一时不能近前,又见他杀得性起,怕把太阳全杀完,只得隔沟喊话。听见喊声,二郎侧耳细听。从喊声中知道,自己已锁拿压住了九个太阳,不能再追拿了,要留一个太阳供人们生活。二郎连日追赶,又挑着这么多山,又渴又累,也不知道自己锁拿压住了几个太阳,经人们提醒,知道为民除害的目的已达到,但他不放心用鞋土压住的第九个太阳,怕它挣脱出来肆虐,便转身到后土峰看管第九个太阳去了。

“为纪念二郎的功德,人们在后土峰建立了二郎庙,同时把他远程追拿太阳最后停留的地方叫做远停。这里头有三个说道:这一么,二郎是在这个地方做完为民除害事情的,意思是宏伟远大的目标实现了,人们的苦难停止了,幸福的生活开始了;这二么,肆虐的太阳在二郎的追赶下,跑的再远也得停下来。意思是困难再大,问题再多,到了这儿也得打住,是走向胜利的转折地;这三么,二郎是在捉住太阳时听到老百姓的隔沟喊话提醒而停止追赶锁拿太阳的,所以也叫远听。这个故事还形成了一句歇后语:隔沟喊话——远听(停)。后来,人们就根据寓意,取村名为远停。

“远停由三个自然村组成:东远停、西远停和南远停,就是没有北远停。为什么没有北远停?为什么三个自然村要合成一个行政村?这里也有一个传说。

“尧舜时期,中原地区常常洪水泛滥,水灾频频,人民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只得背井离乡,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面对肆虐的水患,跟随父亲鲧治水几十年的大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向君王虞舜请缨,要求继承父亲的未竟事业,担当起治水重任,为天下人除去这一心腹大患。他吸取了父亲采用堵截方法治水的教训,改‘堵’为‘疏’,采用了‘遇山就凿通,低处就疏导’的治水方法。大禹在治水的过程中,常常和老百姓一起劳动,吃在工地,睡在野外,挖山掘石,筑堤打坝,有几次都到了家门口,也顾不上回家看一眼妻儿父母。大禹一心为公的思想境界和卓有成效的治水功绩,赢得了天下人的高度赞誉和衷心拥戴。

“大禹将黄河从GS的麦积山引向SX从河曲入晋,一路向南,在山间左冲右突,顺势而下。至龙门山,黄河又没有了出路,在此盘旋呼啸。大禹一看,迅速组织人在龙门山凿开了一个大口子——禹门口,使咆哮的黄河水如脱缰野马冲出龙门直直扑向对面——远停,大水从后土坡东边撕开一个口子,绕远停村东、南两个方向后向西南一直冲到了后土峰下。眼看又要给当地人民带来一场水灾,大禹急忙挥斧导引,在禹门口和远停中间疏导出了一个宽五六十里、长约七八十里的东西走向大河床——黄河滩,大水退回来顺黄河滩向西汹涌而去,留下了一条几十里长的深沟。大水归道后,黄河滩近百里的南岸形成了四、五里长的南北走向坡状沟梁,而远停则成了三面环沟的偏僻之地。

“为了彻底降服水患,大禹站在禹门口的对面——远停一带,昼夜观察水势,他的三个弟子也紧随其后。为了能看到黄河和汾河的流向,及时、准确的指挥治水大军行动,大禹在沟边上垒起了一个大土台子,这就是后土岭。看着黄河、汾河各流其道,大禹便到别的地方治水去了,走时将三个弟子留下继续观察,以防黄河在此泛滥。为了纪念大禹的恩德,远停人在大土台子北面的根底盖起了禹王庙,世世代代供奉大禹。让大禹面对黄河和汾河,震慑各路水神。这就是为什么禹王庙不是坐北朝南,而是坐南朝北。可见,这个大土墩子和后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留下来的三个弟子牢记大禹的嘱托,尽职尽责,使远停及周边的村庄免遭水患。随后,三个弟子便在此成家立业,按观察水势时的方位职责形成了东远停、西远停和南远停三个自然村,对外则称为远停村。

“由于大禹是站在远停地势的北边遥望黄河、观察水势,所以将这个方位永久留给大禹,以至于后人都以北面位势为至尊至荣。贵为天子,但必须坐北朝南;发布圣旨,要面南而立;聆听诏谕,要望北叩头谢恩;辨别方向,要以北斗为基准;连庄稼户盖房,也是北房为上房。多少年来,无论朝代如何更替,三个自然村对内自成一体,对外总是以一个行政村的名义出现,从来不曾分离过。尽管人口增多,社会变化,始终没有人想过也不敢成立一个北远停村。”

张俊杰的传说讲完了,几个人都沉浸在美好故事的氛围中,张开想象的翅膀,翱翔在思维的天空,享受这曼妙无比的精神大餐。许久,宋雅琴叹息一声,无限感慨,由衷地赞美道:

“真是个世外桃源啊。我们的祖国,我们的家园,真是世界上少有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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